楚容与大概知道为何南卿公主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直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卫瑜呢……楚容与想到这个,嘴角不禁弯了一下。
齐贵妃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神色有些忿然,把脸转过去,不再说话。
大殿的气氛有些微妙,大家都还记得前段时间楚国舅为南卿公主说话的事,也不禁为国舅这种不畏齐家权势感到钦佩,现在众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国舅爷三番两次地护着南卿公主是什么意思?
而且谁都听得出来,楚国舅在对南卿公主的称呼上有些变化——三公主。
南卿公主在公主里排行老三,上面有惜月公主、明月公主,下面还有一个迎月公主,其他三位公主皆以“月”字为封号,唯她没有,难免比姐妹们低了一等。
而楚国舅称之为“三公主”,可不是将她与其他公主放在同等的地位上。
虽然……大家都很欣赏国舅这样坦荡的翩翩君子,他屡屡为南卿公主出面,可以说是不为名不为利——毕竟那是一个被陛下厌弃的公主,能有什么名利可图,再说国舅那样的君子一向是淡泊名利的。
他在京城的人缘很好,因此有人忍不住替他担忧,他得罪齐国公府,没有任何好处。
皇后望着下面,目光落在宫人手中奉着的鞭子,嘴边的笑容柔软了几分,“呈上来,给本宫看看。”
如意终于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送上前去,若春姑姑接了过来,递给皇后娘娘。
鞭子是由上好的皮革编制而成,柄与鞭绳皆是朱红色,由于今年是皇后的属相年,谁送礼都会与红色沾点边,图个吉利,这条鞭子亦是如此。
皇后一看便知是条好鞭子,她握在手里,柄很是柔软,用起来不会手生疼,也不轻易起茧子。
座下众人都像待命一样等着皇后的反应,只见皇后与皇上相视一笑。
“朕还记得,你当年使鞭子替朕截住了刺客的箭,只是你嫁入东宫后,便不曾再使这玩意儿了。”
康定帝似陷入了回忆里,神情有些恍惚,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偶尔回想起来,内心某处柔软的地方仍会悸动不已。他的皇后稳重端庄,将六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而在年少时也曾鲜衣怒马,长鞭弓箭,不辱家门。
皇后听言,莞尔道:“陛下还记得。”眼底掠过一抹淡淡的悲凉和讽刺,却无人捕捉得到。
“南卿有心了。”皇后对犹一脸不安的南卿说,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本宫很喜欢。”
南卿连谢恩都忘了,还是在如意的眼神示意下才半懵半清醒过来,行礼谢恩,退回自己的席位上,眼角余光都没敢乱瞟一下。
她的这场风波算是揭过去了,让殿中心里为她捏一把冷汗的人也松了口气。
淑妃衣袖下面一直紧攥拳的手缓缓松开,才感觉到染着丹蔻的指甲掐进了肉里有点疼。
乐阳长公主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继而用轻松的口吻说道:“皇嫂可还记得前阵子南卿与臣妹一道去了静水寺,当时在无量宝殿臣妹瞧着南卿给了方丈一方锦囊,臣妹后来才知道,那是南卿为皇嫂亲手绣的锦囊,因着今年是皇嫂的属相年,特地去静水寺为皇嫂祈福。”
皇后的眼里似乎有些意外,康定帝听到这个,目光不禁落在了南卿的身上。
对于这个女儿,康定帝是没多少印象的,甚至想不起来她的脸,她的出生给大魏带来不吉,当初本想处死这个女婴,但又怕天下人诟病,他要做一个贤明的君主,才留了她一命,却是任她自生自灭。
康定帝这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女儿,才发现当年那个女婴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而且出落得很好。
宫中哪个皇子公主不敬皇后,一个比一个有孝心,或许真的有几份真情,但目的纯不纯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谁为皇后做了好事都恨不得人尽皆知,而像是像南卿这样私下里默默为皇后祈福,却又不告诉别人可不多见,也更显诚意。
康定帝看着南卿的眼神缓和了几分,说了句:“你倒是孝顺。”
这是父皇第一次给她好脸色,南卿有点受宠若惊。
不多久便传了歌舞,终于没人再将注意力放在南卿身上,她终是舒了口气。
席间觥筹交错,交谈甚欢,只有南卿,由于没人跟她说话,被冷落在角落。向来如此,她习惯了这样,也喜欢这样被人遗忘的感觉,反而像刚才所有人都注视着她,让她不自在也有点害怕。
更何况此刻她肚子里装满了心事,乐师奏了什么曲儿都没听进去,就连桌上是自己最喜欢的,只能在这样盛大的宴席上才能喝得上一杯半盏的桃花醉都没心情品。
桃花醉还没喝,脸上就已经透着淡淡的粉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醉了呢。
南卿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认错了人……那个人……不是卫公子,不是母后为惜月公主定的驸马,而是……国舅,是母后的亲弟弟。
……也就是自己的,舅舅……
当“舅舅”二字在心中响起时,击荡起一阵阵水花,久久未平息。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是高兴些还是更忧伤些,高兴的是,自己的心上人不是自己未来的姐夫,她终于不用承受那种来自伦理道德的羞愧难安,可是……心上人从“姐夫”变为“舅舅”,好像……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如果被父皇和母后知道了……南卿想都不敢想那将会如何。
小姑娘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脸色,一会儿又咬着嘴唇,满脸的羞愧、懊恼,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电光火石间她的脸上似乎已经上演了一台精彩十足的戏。
——实在不是楚容与故意看她,而是不经意的一瞥,便瞧见了她那瞬息万变的表情,觉得实在有些好笑。
……不过就是将他错认成了卫瑜,何至于如此羞恼?
“你在笑什么?”卫瑜见自己的好友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有什么开心的事说出来让他也笑笑。
楚容与敛了笑,认真地道:“无事。”
目光一瞥,发现那位公主的席位已空,不知去了哪里。
这时候有个小厮悄悄地走到卫瑜身边,低语道:“卫公子,我家侯爷有请。”
“……”卫瑜望一眼那边,果然长信兄和长公主都不见了,也不知长信兄找他何事,站了起来对楚容与说:“我出去一趟。”
南卿在殿内待得闷,便出来吹吹风透透气儿。
这个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盛,一阵晚风袭来,吹得花瓣飘落一地,南卿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心情好多了。
如意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纠结了一下,开口道:“殿下……那个……”
“……”南卿知道她要说什么,脸又一红,连忙打断她:“……如意,什么都没有,没有……”
如意仍道:“殿下,这是好事呀,至少国舅没有未婚妻……”卫公子也没有,只是皇后看中了,那便差不多了。
也怪她,当初在静水寺给殿下打听来了错误的消息,才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
南卿脸蛋更像火烧了一样,窘迫道:“你也说了,他是国舅……是我的舅舅。”
“可殿下与国舅并无血缘……”
南卿又羞又恼,气急跺了跺脚,微恼道:“你不许再胡说了!”
“……”如意知道殿下尚且还过不去心中那道伦理道德的坎儿,只好暂时作罢了,反正……就算她不说,殿下的心意也不会变。
来日方长。
她们刚出来一会儿,乐阳长公主也出来了,远远就看见她们,笑着走过来,招呼道:“南卿!”
“小姑母怎么也出来了?”
乐阳长公主笑得一脸促狭,执过她的手,说:“吃得有些多,出来消消食,陪小姑母走走。”
“好。”
南卿小心地扶着小姑母的手走上台阶,小姑母的身子丰腴了许多,行动难免有些不便,走过一处抄手游廊,便看见两名男子从那端走过来。
那两名男子皆是风姿卓卓,气宇轩昂,其中稍微年长的,是南卿熟悉的小姑父,而另一个……
南卿想起来,方才在殿上,与卫公子……哦不,与国舅一起的那个男子。
“……”那才是真正的卫公子。
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天来心心念念着“卫公子”,南卿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冒犯了人家。
而她的“不好意思”,在乐阳长公主眼里便成了害羞。
乐阳长公主知道这丫头脸皮薄,又是情窦初开,需要长辈引导的。
卫瑜觉得奇怪,长信兄也没什么要紧事,仅仅是请他出来陪他走走。
走到这儿却碰上了乐阳长公主……那为何他不陪着长公主走走呢?卫瑜第一反应是,莫不是长信兄与长公主闹了别扭?
……不太可能,长信兄疼妻子还来不及呢,怎会跟长公主闹不愉快,更何况长公主现在还怀着身孕。
“长公主。”卫瑜给乐阳长公主行了一个礼,望了眼她身旁的小姑娘,顿了顿,他记得这是方才在大殿上那位公主,“见过三公主。”
南卿也福了福身,只见小姑母朝她眨了眨眼,然后笑道:“瑾瑜君可还记得我们南卿?”
“……”南卿微囧,小姑母还误会她在静水寺遇见的是卫公子。
卫瑜:“……”嗯?
他没记错的话,今日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三公主。
但长公主这么问了,他也只能道:“记得记得,自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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