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卿在静水寺住了三天,乐阳长公主不放心她自己,便也在这儿住下,刚好多陪陪自己的母亲。
同时派人给宫里捎句话,告诉皇后和淑妃,南卿病了不能见风,等身子好些了再回去。
南卿淋雨那天,带回来了一把伞,旁人不疑有他,但乐阳长公主却留了个心眼儿,她与南卿一道从宫里出来,不曾记得南卿身边的宫人带了伞,所以那伞必然不是她的。
那把以桃花纸为伞面,上面绘着苍翠的青松的伞,伞柄是用精致的错金银打制而成的,上面还挂着一只暖玉。此等珍贵的东西,必然不是静水寺会有的。
倒像是……京城里头那些文人雅士的东西,一般身份的人自然用不上这么稀罕的玩意儿,所以只能是贵公子的。
待没了旁人时,乐阳长公主才道出了心中的疑虑,“那把伞,究竟是何人的?你那天可是碰上了什么人?”
南卿没想瞒着小姑母,如实与她说了。
“原来是瑾瑜君。”乐阳长公主松了一口气,那把伞看着倒真的像是卫公子瑾瑜君的东西,尤其那伞面上画着的青松,可不就是他们这些翩翩君子的雅趣。
不是什么居心不良的人便好。
瑾瑜是卫公子的字,见小姑母如此娴熟地称呼对方的字,南卿问道:“姑母可是认识卫公子?”
“你姑父与卫公子是好友,所以我也见过他几次罢了。” 乐阳长公主想了想,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收着未婚男子的东西总是不好,你把伞给我吧,下次见到卫公子,我替你还与他。”
乐阳长公主话一出,南卿面露难色,红了红脸,赧颜地道:“小姑母,我……我可不可以自己还给他?”
对方愣了一愣,显然是没料到南卿会露出这般娇羞的女儿状,但略一思忖,便了然对方的心思。
乐阳长公主挑着描得十分好看的眉毛,心里觉得有意思极了,用戏谑的语气道:“哟,我们家小殿下打算如何还给他呀?”
“……”南卿原本就红晕的脸色愈发烫起来,“我……我想,总会有机会再见到卫公子的,届时当面致谢。”
乐阳长公主便不再逗她了,认真地道:“南卿若真心喜欢,那卫公子倒是个可托付终身的好儿郎。”
“……”
南卿起初倒没有想到那么远去——她也不敢想,她的婚事只能听凭父皇母后做主。
但小姑母那“托付终身”四字,却直击她的内心深处,砸得她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她忍不住对此有了几分向往。
若是……若是能与那美若天仙的人长相厮守该多好……不说别的,光是每日看着他,便能叫人心旷神怡。
乐阳长公主瞧着她害羞的模样,便已知道这小家伙的心意,心中开始为她盘算起来。
别人她不敢说,但卫瑜她是可以打包票的,人品才学那是一等一的好,且他与她的驸马是多年的至交,若是南卿能许配给他,那也是一桩美事。
乐阳长公主心里已经拿了主意,决定要做他们两人的中间人,为他们牵条红线,她可常常邀请南卿去她府里玩儿,再让她的驸马把卫瑜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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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卿在静水寺养病期间,寺里每一个人都对她礼敬有加,这是她在宫里都没有的待遇。
嘉太嫔也待她极好,所以要回宫的时候,她还有点舍不得。
回宫的路上,南卿特地让车夫走东大街那条道,那里有几家铺子做的点心,是母妃出阁前最喜欢吃的,外祖母每次进宫探望母妃,都会带好几包那儿的点心。
南卿出宫的机会不多,但每次出来也会记着买一些点心回去。
乐阳长公主的府邸与东大街是反方向,她怀着身孕不好奔波劳累,便自行先回府了,再三叮嘱跟随南卿出宫的护卫,保护好公主。
南卿坐在马车里,手里抚着那把蓝伞上挂着的暖玉,心情有些异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又要如何将伞还给他……
南卿想了想,下个月是母后的生辰,他是世家公子,应该会出现在寿宴上,届时,她再找机会把伞还回去。
如此一想,她忽然期待起来,盼着母后的生辰快些到来。
她想事情想得出神,连匀速平缓行驶的马车什么时候停下来了也没注意到。
直到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说话声,南卿才渐渐回过神来,奇怪地挽起帘子往外看,问道:“怎么了?”
如意走近两步,解释道:“前面来了辆马车,这条道不够宽敞,容不下两辆车同行。”
对面是一顶红色香轿,看着十分华丽,由四匹黑色的骏马拉着,气派十足。
“这是齐国公府郡君,前方是何人,还请让我家郡君先行一步。”
如意听到这话,脸色就耷了下来,强忍着怒意,语气还算客气:“车里的是南卿公主,劳烦齐小姐让我们公主先行。”
当朝公主出行按规制是六匹上好的宝马,轿子也是用昂贵精美的丝绸所制,轿顶上镶金嵌宝,以示天家帝姬的尊贵。
但南卿的马车没有什么特殊的,两匹普通的马,无任何装饰的褐色轿子,朴实无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般官员家的小姐。
所以才让齐国公府的人误会了。
若是一般人家的小姐,确实应该给齐国公府有爵位的小姐让道的。
那齐国公府的人原本还算客气有礼的请对方让行,但一听说对面马车里的人是南卿公主,那家的嬷嬷立刻就变了脸色,讥讽地道:“不过是个不被陛下承认,连个封号都没有的公主,也配让我家郡君给你让行?”
齐国公府对南卿公主的仇视不是一天两天了——只因为十五年前老齐国公战死沙场,正逢南卿公主降生,全天下都认定了,南卿公主是大魏的灾星,是她害死了齐国公。
因此整个齐家的人都对南卿公主怀恨在心,齐贵妃、贤妃、惜月公主……包括眼前这位齐家嫡长女齐婉如。
南卿不是第一次被齐婉如刁难,她是齐贵妃和贤妃娘娘的侄女,惜月公主的表姐,陛下亲封的郡君,身份在世家贵女中是最尊贵的,对南卿这个“害死”她祖父、又不受宠的公主从来就没有好脸色,连一个礼都不见。
南卿不想惹事,只想快些买了糕点早点回宫。
她并不介意这些礼节,谁先谁后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让她一步自己身上又不会掉一块肉,于是说道:“如意,算了吧,我们先让齐郡君先过。”
“……殿下!”如意有点气不过,觉得委屈,那齐家人真是欺人太甚,公主再怎么样也是公主,尊卑有别,凭什么让她先走。
但公主那么说了,如意也不好违背公主的意思,忿忿然地让车夫靠边停下,让那华丽的香车宝马先行。
坐在香轿里的齐婉如得意地扬了扬唇,心说一个下贱的奴婢生的女儿,即便身上流着皇室血脉又如何,还不是被她踩在头上一声不敢吭。
公主?呵,她算哪门子的公主?若不是陛下为做一个贤君,早就处死她这个灾星了。
不远处,停着一顶蓝色轿子,坐在轿里的男人静静地看着那一幕,淡漠的眼睛看不出喜怒。
早就听闻南卿公主处境不好,宫里的人拜高踩低,皇子和公主不曾将这个妹妹放在眼里……却没想到连一个公府郡君都敢对她如此不敬。
而这一切……都源于十五年前那场败战。
楚容与的眼睛黯了几分,待那辆红色香轿往这边驶过来时,他放下了轿帘。
这条不宽敞的街,前面容不下两辆马车并行,这儿自然也不行,需得其中一辆靠边停下来,让另一辆先过。
齐家的嬷嬷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对面迎来的那辆是楚府的马车——能乘着刻有楚国公府的家徽的马车,唯有楚国舅一人。
她连忙凑近前面对轿里的主子说:“小姐,那是国舅爷。”
“……你说什么?”嬷嬷语音未落,齐婉如情急得掀起帘子。
离京两年多四处游山玩水的国舅爷近日回京的消息她早就知道了,一听见对面那人是楚国舅,她顿时就按捺不住了。
齐婉如今年十八,女子十五岁及笄便可以开始议亲了,她却至今没有定下人家,其中的缘由……
“快,停车!”她连忙叫道,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颤抖。
齐婉如冷静了下,不自觉地抬手扶了一下髻上的金累丝嵌牡丹玉钗,轻吐了口气,觉着自己今天的妆容应该还行,伸手让嬷嬷扶着她下车。
齐婉如走近那辆蓝顶轿子,施施然行了一个福礼,声音若兰,“小女子见过国舅。”
尽管她知道……国舅听不见她说话。
那顶蓝色的轿子没有一丝丝动静,齐婉如又欠了欠身,道:“不曾想到会在此遇上国舅,此道甚窄,不敢耽误了国舅,还请国舅先行。”
楚国舅身边的亲信探身进轿里,不知道与国舅说了什么,齐婉如只听见那好听的,却有些冷淡的声音:“公主殿下尚且要给文鸳郡君让行,在下不敢逾界,失了礼数,还是让郡君先行吧。”
“……”
齐婉如脸色霎时一阵红一阵白,犹如兜头浇了一大盆凉水,叫她浑身起了寒颤,心直坠下低谷。
“我……我……”齐婉如支支吾吾了半天,竟说不出一个辩驳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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