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绵没愣多久,帐帘便又被掀开了,祁崇归步入帐内,侧目望去。
戚绵仍是方才那个姿势,闭目熟睡着。
他莫名松了口气。
李化悄无声息地进来,把灯一盏盏地熄了,只在营帐一角留下一抹昏黄。
黑暗席卷一切,也恰到好处地遮掩了他心中那些微紧张。
他没再往戚绵那边看,径直步向自己的床榻。
而另一边,戚绵一直清醒着,生怕他再有什么别的举动,听到祁崇归从她身侧走过,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时,戚绵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紧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声响。
意识到祁崇归在脱衣服,戚绵浑身都僵硬了。
直到声音停下,那边渐渐没了动静,戚绵才安心下来。她闭上眼睛,再次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次日天还未亮,戚绵先醒了。她整好衣冠,抱着自己的洗漱用具走出帐外,李化已经在候着了。瞧见她,立即哈腰笑道:“奴婢这就吩咐下去,伺候您洗漱。”
他使了个眼色,一旁侍立的小太监便下去传话了。
戚绵哪敢享受这待遇,连连摆手说不用,她明明是来值夜的……李化这反应,怎么跟她是承宠的妃子似的?
想到昨夜祁崇归那举动,她面上不禁又是一热。
“公公客气了,我去后头营房便可。”戚绵温声道。
“戚大人不必推脱,殿下马上就要起了,怕是还要寻您议事。”李化正说着,含桃与白霜两个小宫女就端着水盆与干巾过来了,走到她面前,齐齐屈膝作礼:“戚大人。”
“……”戚绵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之前那传言,就是从含桃嘴里传出去的,以至于她看着含桃,都有些不自在。
含桃的表现倒比她平淡多了,只低眉顺眼地把水盆端到她的面前,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倒像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戚绵似的。
戚绵只得就着她们呈上的水洗了脸,刷了牙,未免眉毛花掉,她小心翼翼地没让眉骨那里沾太多水,擦脸的时候也仔细避开了。
好在天还没有大亮,眉毛乱一点也看不出来。
她洗好之后,两个小宫女退下。戚绵向李化看去,李化只是笑眯眯地回看她,弄得她有些不自在,赶忙回营帐中去了。
祁崇归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向戚绵的床铺看去,却见戚绵装束整齐,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向他认罪:“臣惶恐……没能好好值夜,还请殿下责罚。”
“……”祁崇归盯着她默然片刻,心里轻哼一声。睡得那么沉,可不见半点惶恐的样子。
“不必了,”许是因为刚刚睡醒,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今日别出差错就好。”
戚绵当然知道他不会怪罪,低下头应了声是。
李化听见帐内的动静,带着几个宫女太监鱼贯而入,戚绵连忙退让到一边,祁崇归乍一看见这么多人,皱了皱眉,第一次觉得李化没什么眼色。
……
辰时,戚绵跟着祁崇归登上兰山高处,那里搭了一个高台,帝后与诸位皇子、文武百官齐聚此处,要等皇帝射出第一支箭,围猎才算正式开始。
禁军们从四面八方将野兽驱赶而来,皇帝开弓射围,箭矢咻得一声划破天空,射向仓皇四散的兽群,正中一只猛虎的头颅,血浆迸裂,庞大身躯轰然倒地,倒是个好彩头。
既开了头,众人便纷纷上马,去追赶自己看上的野兽了。
戚绵骑马跟在祁崇归身后,一侧与她并排的,是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昌进。
趁祁崇归没注意,昌进悄悄驱马靠近她,低声问:“你与殿下,怎么回事啊?”
戚绵:“……”
她看向昌进,面露疑惑。
昌进面色复杂:“他们都说殿下与你……与你……”
昌进吞吞吐吐的话还没说完,突地听见一声嘶鸣,紧接着,一只中了箭的大雁就落在了他们的马头前面,没吓着他们,倒是把马惊住了,蹄子后撤退了几步。
二人连忙拽紧缰绳,安抚受惊的马。
再往前看去,祁崇归神情冷淡,若有似无地往二人所在之处瞥了一眼。
昌进缩了缩脖子,下意识驱马离戚绵远了些,没再说话。
戚绵:“……”
两个侍卫翻身下马,上前收拾猎物,一行人继续前进。
戚绵眼尖,瞥见右边一侧林木晃动,有影子忽闪而过,兴奋的一夹马腹,就要往前冲,却突然顿住,试探地朝祁崇归看了一眼,只见他淡笑颔首,竟是默许了大家四散射猎了。
既然这样,戚绵也就不再客气,径直朝刚刚猎物奔逃的方向追了过去。
相隔不远的另一处山林,戚博舟也随着几个相熟的同僚进了猎场,不知是不是昨夜没休息好,他觉得有些疲惫,平日走路还不觉得,刚刚一上马,无力感便席卷而来,坐在马背上都只想往下面栽。
不过想到戚绵的叮嘱,他还是咬了咬牙,继续坚持着。
他们这群人都是文臣,考虑到骑射不精,这一片儿的猎物都是些温和的野兔、山鸡之类,没有凶猛的野兽。
尽管如此,戚博舟张弓搭箭射了半天,也没猎到一只兔子。
再看一眼同僚们马背上挂着的猎物,他便有些心浮气躁。
正这时,突然听到西侧传来一阵踏蹄声,急促而沉闷,竟像是什么野兽!
众人纷纷一惊,不多时,那蹄声停了下来,一只猛虎从林中出来,现于人前。
文臣们心中一慌,不是说好的没猛兽吗?怎么来了只老虎啊!
几个人颤颤巍巍地搭起了箭,对准了那只虎视眈眈的猛兽,但他们射术不精,刚刚猎野兔都难为的要死,如今这能不能射中更是难说了!
戚博舟皱着眉头,悄声劝阻:“别射!万一没中,反而刺激到它,扑上来怎么办?”
这话一出,众人心中都有些打鼓。
但戚博舟作为走后门混进来的小散官,向来不被他们看在眼里,就有个人不信邪,仍是把箭射了出去。
准头倒是还可以,只是那猛虎反应更快,一个矮首避开了,下一刻,果然被激怒,撒开四蹄就朝着他们奔了过来!
众人吓得四散逃离,口中大喊:“来人!来人!快来人啊!”
离猛虎最近的光禄大夫,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眼睁睁看着猛虎扑过来,□□的马却像是傻了一样,一动不动,他目眦尽裂,吓得呆住了。
众人不忍再看,纷纷闭眼,想避开那血腥一幕,却突然从一侧传来破空声,一只箭矢精准有力地射过来,刺入了猛虎的……
屁股。
那老虎受痛,动作便迟疑了,下一刻,它调转方向,向着那箭矢射来的方向奔了过去!
众人顺着看去,只见百步之外,一匹枣红色骏马上,骑着一个面容清俊,身姿挺拔的少年郎,他手里握着弓,背上背着一个箭囊,刚刚那箭就是他射出来的。
正是戚绵。
众人见猛虎朝戚绵奔过去,心中不由都提了一口气,不是为了戚绵,而是为了戚绵与猛虎之间夹着的戚博舟!
好巧不巧,戚博舟怎么会正好在戚绵与老虎之间呢。
猛虎动作飞快,直直奔去,想来是以为刚刚那箭是戚博舟射出去的,前蹄一抬,就向戚博舟扑了过去。
戚绵连忙大喊一声:“爹!”
戚博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魂儿都没了,惊慌失措地拽着缰绳,随着□□马乱跑,好在他的马还没傻,知道躲避。
但是,区区一匹马,还驮着他这么沉的大物,能跑得过老虎就奇怪了。
戚博舟吓得大叫:“戚绵!快射死它!快!快呀!”
“爹你别慌!我这就射死它!”戚绵一边说着,一边从后背箭囊里再次拿出一支箭,朝老虎射了过去,然而兴许是老虎跑得太快,竟然没中。
戚博舟更绝望了。
这边戚绵没射中,守在附近的禁军听见动静,也赶了过来,将这里围成一团。戚绵见好就收,第三次张弓,那箭矢强劲有力,噗的一声,终于射进了猛虎的脑壳。
那猛虎大吼一声,奔跑的动作戛然而止,身子软了下去。
戚博舟的危机却没有解除,□□马大概是受惊不小,仍然乱窜,戚博舟被它颠得早饭都要吐出来了,而且本身就手脚无力,一个没坐稳,就从马上跌了下去。
禁军们蜂拥而上,制服住那匹受惊狂躁的马,而戚绵连忙下马,朝着戚博舟奔了过去,眼里硬生生挤出泪来:“爹!你怎么样了!爹!”
戚博舟摔在地上,磕破头流着血,胳膊也呈一种诡异的姿势弯曲着,竟像是摔断了。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有跟戚博舟相熟的,关心问道:“老戚!你怎么样啊?”
戚博舟颤着眼皮睁开了双目,痛得他面容扭曲:“我……疼……疼……”
戚绵这下是真的要哭了。
居然没摔死啊。
她跪在戚博舟身侧,眼泪簌簌地流:“爹!你可不能有事啊!怎么办啊,怎么能救你啊!爹!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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