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陆宜宁洗完澡躺在床上回复邮件消息,敲门声响起,她趿拉上拖鞋慢吞吞走过去开门,以为是林晋安淘到什么宝贝来献宝,结果瞧见一位面熟的男同学抓耳挠腮站在门外。
陆宜宁问:“小同学,有事吗?”
和林晋安相谈甚欢并且上午安慰过沈栖的男生乍一看见女人身上松松垮垮的睡袍和半遮半掩的锁骨,脸颊腾地烧红了,纯情地不敢直视她,“陆小姐,我想和你借件衣服。”
陆宜宁顿时被逗笑了,一个大男人,大半夜跑来借她的衣服。
难不成遇到个女装大佬,隐藏的够深啊。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说不准面前这个清纯小男生还是某某直播频道坐拥千万粉丝的女装主播。
“我这没有洛丽塔小裙子和白丝袜,你想都不要想。”
小同学脸更红,一脸“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的表情,他支支吾吾没组织好说辞,想澄清自己,又急着借衣服。
陆宜宁非常好心地竖起三根手指头:“给你三秒钟冷静,三,二,一——收。”
小同学沉吸一口气,“是这样的,我们的行李都在救助站,沈栖在山洞里呆了一晚上,嫌身上太脏,想洗澡,但没有换洗的衣服。”
陆宜宁点点头,转个圈走到行李箱前,翻了半晌扒出来一个盒子,从里面揪出三四片东西走回去,“不够的话再来找我要。”
小同学慢性迟钝,呆呆接过她递来的东西,什么玩意,他没见过啊。
陆宜宁慈悲心肠再次泛滥,主动解释:“一次性内裤。”
林晋安平常喜欢用,购入的时候店家发错一盒尺码,他用不着便塞到老板箱子里。
没等人说话,她撑住门栏往前俯身,小声问:“你们中文系的男生都这么纯情吗?”
小同学拿着东西,还缓不过神,又“啊”了一声。
陆宜宁当成默认,“周老师和你们也是同类吧?”
男生终于回神,义正词严回答:“不,他不是,你见过哪个纯情的老师会让同学手抄金瓶梅的。”
陆宜宁睁大眼,嘴唇慢慢张开吐出一个表达惊叹的语气词:“哇哦。”
他抓了抓头发,捧着烫手的三片东西道谢,“那我先回去了。”
陆宜宁想起行李箱里有件从米兰带回来准备送给她哥的衬衫,脑中大致比对了他们两人的身形,差不多。
关上门换好衣服,找出衬衫拿在手上,到楼下向老板娘打听周徐礼的房间,对方一脸不可说的表情,“小姑娘,住酒店都要保守房客隐私的。”
陆宜宁垂眸扫过入房登记册,301房,“姐姐,下次记得把记录本收好。”
近期客栈里只住了他们两伙人,二楼三楼全是大学生。
来到三楼,周围有不少年轻人经过,嬉闹着坐在楼梯扶手上“刺溜”滑下去。
陆宜宁爬楼梯腿酸腰疼,感叹年轻人有活力。
敲响301的房门,待了片刻,里面传来脚步声。
客栈的房间隔音效果是真的不行,她歪了歪头,捏紧手里的衣裳袋子。
面前的房门打开,周徐礼穿着白衣黑裤,衣摆从裤腰中拉出来,衬衫扣子也解开两颗,一对锁骨半遮半掩藏在衣襟里,有种欲遮还休的意味。
他半垂下头,额前几捋碎发懒散地晃了晃,声音低而哑,带着刚睡醒时的鼻音,“怎么了?”
不是“有事吗”。
不同的三个字落到陆宜宁耳朵里,像燃着火柴头,“擦”地一声,将两人的距离给拉近了。
她心里挺美,一得瑟本性就收不住,本性收不住,平常那些小癖好全都冒了出来。
比如看到好看的模特,光明正大吹口哨,不带任何调戏的心态,单纯是欣赏赞叹。
轻脆的一声响传进周徐礼耳朵里,他眯起眼,看着面前姑娘的样子挺像古代摇着扇子听小曲,欣赏舞台上行首舞女盈盈晃过一揽纤腰,不怕事儿大看戏的浪荡王爷。
陆宜宁翘起眉梢笑,“听你学生说,行李没运过来,大家都没换洗的衣服了。”
周徐礼点头:“嗯。”
小同学去借衣服前,来请示过他,说什么出门在外老师就是家长,老师就是朋友,老师就是老公。乱认亲戚弄得他头疼,起床气上头,索性挥手让他去了。
陆宜宁:“那你需不需要换洗衣服呀?”
“不需要。”周徐礼实话实说,神情无波无澜。
陆宜宁眨眨眼,趁他不注意,凑上来装模作样闻了闻,“有一股味道。”
周徐礼半眯起眼,脸上没有丝毫窘迫,随着她的靠近,女孩身上有股轻淡的茉莉香扑面,他垂眸,能看清她耳廓上细软的绒毛。
陆宜宁不着痕迹弯起嘴角,似笑非笑说:“书卷气太浓了。”
周徐礼:……
陆宜宁不是说谎,凑近只能闻到一股轻淡的松木香,像是某种尾调轻淡的香水。
周徐礼往后撤了一步,房门半开,能清楚看清里面的场景。
客栈的房间装潢一致,竹板床在窗边,单调的一张办公桌和挂衣服的衣架。
除此之外,陆宜宁还看到了立在床边的灰色行李箱。
她皱起眉,掩饰不住语气中的错愕,“为什么……你有行李?”
周徐礼靠住门栏,声音到最后有种忍笑的气音,“我的行李被机场转运错了,今天送过来的。”
陆宜宁表情更遗憾,这算是因祸得福?
别人没有换洗衣服没法洗澡,闷出一身臭汗,结果他依旧能保持清爽干净。
这简直是神明怜惜了。
既然人家不需要,陆宜宁觉得再呆下去就是自讨没趣,她皱了皱鼻尖,挥挥手转身走了。
***
林晋安把摄像机送到周徐礼房间,离开前不忘为昨天下午的事再三道歉,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周徐礼也不是喜欢为难的人,承下他的歉意,拎着装摄像机的包进屋。
重新翻开没看完的那本书,指腹习惯性磨擦几下页脚,脑海中不知怎么突然浮现出小姑娘那双清亮漆黑的眸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是不是在哪见过,一时想不太明朗。
至于本人,看起来年纪不算大,为人处世倒显得老成。
他垂眸试图静下心,刚看完半页,房门又一次被敲响。
这次来敲门的,是吴凌,出主意去陆宜宁借衣服的那位。
周徐礼耐住性子问:“又怎么了?”
吴凌觉察到老师的丝丝不耐,被他周身的气场震得不太敢说话,“是,是沈栖她想见你,可能太害怕,一直在哭。”
周徐礼捏了捏发涨的太阳穴,拔下房卡关门,绕过愣在原地的男生往走廊尽头的房间去。
房门半开着,透过门缝能看见几个男生拿出看家本领哄小姑娘。
校长老来得女,自然把这个女儿当宝贝宠,脾性太娇气,不适合来西北这种地方。
周徐礼早就料到这点,所以拒绝女生加入修学团。他推开门,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小姑娘没去洗澡,抽搭着鼻子,听到声音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
周围的同学面面相觑,“老师啊,你劝劝沈栖啊,她回来什么东西都没吃。”
周徐礼瞥了眼桌上的茶点,颔首应了,等他们离开半掩住房门,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沈栖长睫颤着,伸出两根手指头抓住他的衣袖,“老师,我害怕。”
周徐礼垂眸,咬字清晰叫她的名字,“沈栖。”
女孩抬头,停止抽噎,静静等他的后话。
男人坐在房间的明暗交界处,一半侧脸被暖黄色的灯光照亮,长时间神经紧绷,眼眶下围布上鸦青色,看起来稍显疲惫。
他闭了下眼睛,平平淡淡的口吻,“以后别乱跑。”
沈栖面色微僵,也忘记哭了,“老师,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周徐礼眼神有点意味深长,看在她是个女孩的面子上,并没有点破。
喜欢分两种,一种明目张胆,一种小心翼翼。他身上有文学生固有的敏感纤细,只不过随着阅历的增长,许多事情都看透了。
“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他淡淡道。
沈栖垂下头,不安地揪着身上的毛毯,巴士被风沙掀翻后,她的确是想要让周徐礼紧张她,才出此下策。
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周徐礼转身走出房门,与拐角处的姑娘撞上,对方捏着一件薄薄的雪纺裙,神情平淡寻常,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她懒懒散散靠在楼梯栏杆上,看到他出来,微微歪了下脑袋。
“突然想起来刚才没给沈同学拿外衣。”语气却是认真正经的。
周徐礼侧过身,绅士地让她先进去。
陆宜宁便不推辞,走出两步,忽然顿住了。她舔着下唇,手指对起比了个手势,“周老师,你真的有这么一点点狠心哦。”
“——不过,快刀斩乱麻,我欣赏你的做法。”她顿了顿,又说。
“小姑娘,”周徐礼唇角微微一弯,“我是老师,她是我的学生,仅此而已。”
陆宜宁听出他话中不想外传的意思,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小样子,“了解。”
周徐礼轻嗯一声,慢条斯理转身离开。
陆宜宁敲门进屋,看到床上的人哭得歇斯底里,放下衣服想走。
沈栖抽噎着问:“刚刚,周老师和你说了什么?”
陆宜宁垂在身侧的指尖翘起,敲了两下腿侧,笑吟吟扭头,“没说什么。”
沈栖:“骗人。”
陆宜宁叹口气,打破少女最后的幻想:“你们周老师啊,对师生恋不感兴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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