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将军背脊挺直, 衣服一丝不苟，肩章的橄榄枝熠熠生辉，略有压迫感的环境能够帮助他精神集中。
他吐出一口气, 摸了摸桌子上的第一宪|章, 如抚摸自己的孩子一般。
——宋将军有个儿子，还有俩孙女, 但是都死在了末世前期, 幸好, 他们那时候都是在为祖|国牺牲, 且没有经历恐怖的二一三事变，死在最光荣的时候。
他回忆起自己的那个小孙女, 若是还活着，和蒋夜差不多大, 又聪明又听话，也是嫌弃自己总是一副老古董老|干|部的样子。
想到亲孙女，宋上将脸上难得浮现了笑意, 门突然被人敲了敲, 宋上将顿时收了情绪, 神经骤然绷紧，站起身来，轻咳了声说：“进来吧。”
“将军。”来者是位军官, 为人圆滑, 拉拢了不少旧|部和各方势力, 扩充了重建文明一派的整体水平, 他说，“打扰了，我还是想跟您说，现在绝对不能退兵啊！”
宋上将见是他，兴致消了一半，坐回原位，略有不耐说：“我不是说了这个听安排吗？”
“将军，我们不能退兵，现在有不少势力从远古混战一派倒戈投向了我们。”新编一军负责人说，“他们就是助我们拿回总|军|区，若是我们说不开，他们恐怕又要倒戈回去，这对我们十分不利！”
“那四变怎么办？”
“末世总是残酷的，我们不能兼顾一切。”
宋上将看向了长官，手放在桌上敲了敲，似在沉思。
正好这时副官叩门：“将军，人到了。”
“你在外等着，陈阈也是。”宋上将不急不缓说。
语罢，宋上将又转向那位长官道，“新编军向来都是靠自己，不需要其他势力，你被革职了，从今天起，离开高原基地。”
那名长官愣了，还欲狡辩几句，但是宋上将直接赶人了，只能愤愤离开。
外头走进一人，步伐从容不迫，那位被革职的长官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瞥过一眼，惊得心脏骤停，正好奇此人是谁，被副官强行带走。
宋上将立即站起身来，绕过桌子，极其郑重说：“欢迎你的到访。”
“我的荣幸。”白泽与他握手，缓缓道。
宋上将回了位置，年迈的身体不见一丝孱弱，他手掌又覆上了第一宪|章，看向那边的白泽。
白泽寻了位置，但是不主动开口，静候着宋上将，神兽特有的气质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有种傲然站立于混沌中的感觉。
明明是新编军胜率更大，明明人类才是这片土地的主宰，宋上将对上这位远古时期最高智慧，却完全不敢轻视。
更何况这次是他邀请了白泽，为了得到后者的帮助。
宋上将顶着素来严肃刻板的表情，率先开口：“自远古降临以来，战火不歇，已经快烧了整整三年，差不多也到了停歇的时候了。”
在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战火已经烧到了最高点，利益网也到了轻轻一扯便会全部断裂的时候。
“我们有同样的目的。”白泽颔首说，他的语调很平很平，没有多余的平仄起伏，因为不加入个人情绪等影响因素，所以让人捉摸不透。
“首都基地这段时间对我们攻击频繁，他们失去了朱厌，开始害怕了。”宋上将眯着眼，多说了句，“这还得感谢你的帮助，帮我们挡掉了首都基地的偷袭，又抓了朱厌过来。”
“我不会战斗，朱厌不是我抓的，你应该感谢烛阴。”白泽简单地回。
“但结果是靠之前努力累积下来的。”宋上将说，“新编军会记住你的贡献的，建立了文明之后，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嘉奖。”
“......”
石头屋隔音不好，战斗机和直升机起飞的声音萦绕耳畔，还有军队训练时响亮的口号声。
白泽侧身往外看着，突然问：“第一宪|章上的条例全部有效吗？”
宋上将微愣，立即回答：“当然有效，融入文明的远古生物会有基本权|利，等和平降临，我们还会出台专门的规章制度。”
宋上将昨天就把相关内容倒背如流，为了显示自己的诚心。
“听起来挺诱人的。”白泽突然说，“不过权|力放在面前，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变质。”
比如刚刚那位被革职的军官，白泽听力非同一般，听到了那段对话。
他扫过第一宪章的封面，如深潭般的眸子望向了宋上将，出声：“就我现在看来，新文明的最高管理者是新编军，第一宪|章看起来只是权|力的辅助。”
此话一出，宋上将大惊，抬起头来，望向白泽，这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牵扯到错综复杂的利益，多数人没思考到或者没敢提，没想到提出这个的竟然是白泽。
他沉默了片刻，把第一宪|章拿了起来，压在了边上的枪|支上，意思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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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全是将军，爷爷还是开||国|元|勋，宋上将自幼耳濡目染，肩章沾了不少军或政的色彩，但他自始至终都看得明朗，晓得管理与武力是不一样的，法律与枪|支截然不同。
一位靠武力强出名的异能者或镇城大佬站上权|力巅峰，又或者如正常走向，他们新编军走上那个位置。
这差不多也是社会败落的开始，因为这就说明了枪|支蛮力胜过了法律，后者不再可能起效。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首都基地的人也可以写个第二|宪|章，然后对外说这是他们的未来，但是扭头撕了第二宪|章，他们依旧是最高管理者。
末世后，从一开始的军|政结合就是个大错误，各个基地变成了一个个军|阀，简直就是在宣告参与远古混战。
“新文明重建后，我会放弃手上一切。”宋上将低声说，“这一条会写进第一宪|章里，新编军绝不干||政，我们的存在只是守护它。”
“我们和首都基地那群人不一样。”宋上将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只为信仰与和平的未来。”
“但是人心并不能控制，现在选择跟随你的原旧部，很多都是从远古混战倒戈过来的。”白泽说，“他们想在新文明分一碗羹。”
“我可以帮忙。”白泽最后说，“但我想要的不是这个未来。”
必须让第一宪|章真正笼罩大地，不是某些势力，也不是手握热|武器的兵部。
这样才能有干净的未来。
“很巧，我们再次目的一致。”宋上将沉声说，“这个社会烂透了，需要重洗一次了，即使是失去我的声望，我也不会让人污染了第一宪章。”
听到了想听到的保证，白泽打量宋上将，他最擅长地便是捕捉人心，这或许也因为他是精神系异能者的始祖，有点天赋使然。
宋将军没有说谎，他确实一点都不在乎权|力地位，他只想补偿自己二一三事变的过错。
难怪夜夜愿意跟随。
白泽心里思忖了下，说：“我可以帮你设个赌局。”
宋上将微顿：“什么赌？”
“赌到底是重建文明是正确的，还是远古混战是正确的？”白泽缓缓道，“四变是个验证的好机会，如果远古混战一派是错的，那么首都基地的人便会自掘坟墓，你们可以兵不血刃，坐着收成果就行了。”
白泽说这话的时候太过于果决，他似乎准备了这么久，便是想要验证这个赌。
宋上将疑惑的视线看过去，白泽坦坦荡荡与他对视，睿智深沉的眼眸，连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将军都点诧异，内心更加郑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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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吹着细风，蒋夜坐在一块岩石下，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士兵，还有不少被俘获的敌方的人。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蒋夜侧身往边上一躲，丧尸身形不稳，脑袋撞上了岩石。
若是正常人恐怕得脑震荡了，但是身残志坚的丧尸立马站起身来，扑哧扑哧奔过来。
蒋夜这次没躲，手|枪顶着丧尸的脑门，直接爆了头，然后拍了拍手，跳到了下方的营地里，来到闻时身边。
十三军、十四军没有并入新编兵，他们是战略部署上的第三步，拿下三个据点后联系旧部围城。
——这种旧部很难控制，在落魄的时候给与帮助都不一定是真心实意，在风光时过来更加难以推测。
或许他们当初只是不想淌浑水，不想落到八军那样的下场，想要活命罢了。
“爷爷已经在第一宪|章上签字。”丁若穿着干练，脸上泛着笑容，看着二人说，“以后我们就是同一战线了。”
“你们要去攻打哪里？”闻时问。
“那个大油田基地。”丁若说，“我们这次派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出征，我们会拿下那个基地向将军表明我们的诚心。”
“你们会成功的。”蒋夜嘴唇翕动，“祝好运。”
“谢谢你。”丁若道，转身刚要离去。
就在这时，前方急急忙忙跑回来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说：“宋上将刚刚下达了新的指令，要求求——”
丁若皱眉道：“你慢慢说，不急！”
“他说——”那小兵一个大喘气，“全军撤退！共抗四变！”
丁若微顿，她边上的一个长官更是傻了眼，脱口而出：“不继续争|权了吗？”
蒋夜听了，拉着闻时离开了营地，把喧嚣抛在脑后。
“宋上将真的是个好将军。”蒋夜轻声说，“在这种时候能够做出撤退决定，真的是很不容易。”
真的只差一步，他们便可以拿下首都基地，到达权|力巅峰，但凡人有一点点渴望，就不可能抵得住诱惑。
但是在争|权与四变之间，宋上将选择了后者，还是选择了深受末世煎熬的大多数人。
闻时说：“他一直都是好将军。”
“嗯。”蒋夜点头，说，“我想回基地了，崽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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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军撤退、共抗四变的命令很快下达到了整个新编军，还有不少过来投靠的各大势力。
新编军倒是没什么想法，毕竟他们素来听从宋上将的指令，但是倒戈过来投靠的势力或旧部傻眼了，在只差一步却放弃面前，连四变都来不及在意。
一时间，多少人争吵，多少人无眠。
新编军里稍有地位的人个个都被骚扰到人生无望，连连说宋上将自有安排，请大家现在派人过去保护人民群众。
一下子从热血的前线混战退到各个安全区，给难民烧汤做饭，落差有点大，不少势力都难以接受。
但是他们已经签署了第一宪|章，曾对天发誓表明自己的忠诚，再临时反悔，脸面无存，更何况宋上将到底是什么想法、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无从得知，不敢轻举妄动。
外界一片动荡，大家心怀鬼胎，而蒋夜执行完任务，带着烛阴崽崽，与闻时回了高原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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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上将听完了白泽的“网”，深深震撼于对方的智慧，既能证明两派文明究竟哪派是正确的，又能除掉不少潜在的势力，当真是挖了陷阱让对方跳，后者还不知道。
“就按这个计划进行，我相信重建文明一派可以撑住。”宋上将解决了一大烦恼，紧皱的眉头展开，他单方面与白泽熟了，又犯老毛病开始摆长辈的姿态，说，“他们要回来了，你去看看吗？毕竟人啊，还是需要家人的。”
白泽的脸上总算起了一丝波澜，他缓缓站起身，颔首说：“等我一下。”
“？？？”宋上将疑惑，看着白泽走进了边上一屋子。
半分钟后，清冷自持的白泽化了原形，通体雪白，绒毛服帖，毫无一丝瑕疵，形似白狮子，却比它好看多了，头上两角，像是造物主创造的神作，矜贵高冷。
见惯了奇形怪状的远古生物，看到白泽竟有点没反应过来。
白泽眼眸依旧是那充满迷惑性的淡蓝色，口吐人言：“我跟你去吗？”
“好，好。”宋上将连连点头，暂时放下自己的工作，亲自给白泽领路。
白泽踏着蹄子跟在宋上将后面，一路走出了石头城，正好看到闻时牵着蒋夜下直升机，烛阴大摇大摆跟在后头，毕方、穷奇、混沌、鹿蜀甚至白虎都在。
宋上将正想着怎么开口，通体雪白的神兽已经绕过他跑进了小伙伴堆里，轻轻唤了一句：“夜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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