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夜斜靠在走廊尽头，四周是来来往往的长官, 其中有一位眼熟的人, 穿着飞行员作战服, 朝她敬礼，说道：“这次战役能够取得成功，神兽功不可没。”
蒋夜点点头，问：“毕方在哪儿？”
“他在一号医疗站。”飞行员说。
蒋夜感谢后，正欲迈步离去, 肩侧又站了一人。
“我和你一块去。”
闻时里面的迷彩服还沾满了污泥与干涸的血液, 还有密密麻麻子|弹擦过的痕迹，他往外面随便罩了件夹克外套, 把这些尽数遮去。
蒋夜仰着头看他, 闻时下颌紧绷, 薄唇抿成一条线，脸和头发都乱糟糟的，看不大清楚表情。
但是相处两年，默契与了解是刻到了骨子里的，即使对方什么都不说，在心里还是能感受到惆怅的情绪。
并不愤怒, 也不失望, 或许曾经有发泄的渠道, 可现在留下来的只有迷惘与悲伤, 那是无法被抹不掉的东西。
“还有一步。”蒋夜望向窗子下涌入的新编八军, 说。
蒋夜听到闻时回了她, 却没听清是什么，皱眉看向了天幕，近处火光照亮，远处还是黑暗笼罩，宛如深渊里复生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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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指挥部大楼，喧嚣如潮水般涌来，边上的军卡整齐划一地排排停下，跳下来一溜溜的新编军，他们将替代原来K省战区的人，在基地周围巡逻，负责进入城的人员登记，还有居民生活安排，统一发放物资，集中生产等等。
这个基地不同于高原基地，大家安居乐业没什么心思，这儿需要新制度与武力进行强制约束。
K省战区原方针是正确的，只是缺少震慑力，他们没有坚持到烛阴成长起来。
想法一闪而过，蒋夜垂眸，与闻时一块往医疗站而去。
相比搭棚或者帐篷而成的其他医疗站，一号医疗站相对来说是最好的，它直接用了原K省战区的医院，在里头有很好的无菌环境与设施。
整个医疗站就只有神兽毕方一只，却集聚了三十位医疗组成员，连医疗组组长都要经常抽空过来检查一下情况。
“毕方怎么样？”蒋夜轻声问出来的医疗兵姐姐。
“刚刚打了管麻醉做了手术。”医疗兵姐姐亦低声说，“在双翼上取出了三百二十一片大大小小的碎片，现在已经没事了。”
三百二十一，这个数量，崽崽都没法化人形，否则碎片嵌入身体里，恐怕会伤及内脏。
“让我进去看看可以吗？”蒋夜问。
“可以，但你们需要消毒，再换无菌服进去。”医疗兵姐姐说。
“你把崽给我，我不进去了。”闻时在战场上翻滚近一天，浑身都染红染透了。
蒋夜点点头，把混沌崽崽给他，自己跟着医疗兵姐姐进入。
简单清洗了一下，蒋夜穿上淡蓝色的无菌服、戴着口罩与塑料帽走进了房间。
外面有五位医生，机器嗡嗡作响，蒋夜与他们打完招呼，拉开布帘子。
整个病房的空间全被清理了出来，只有地面上铺了五厘米厚的床垫子，毕方庞大的身躯伸展开，趴在了床垫上。
它的右翼受伤严重，缠满了绷带，身上也弄了点，其次是脑袋绕了圈。
“夜夜？”毕方崽崽醒了，然而狭小的空间让它难以行动，只能轻微的转了转小脑袋。
“我来看你了。”蒋夜小心翼翼地爬过毕方的身躯，半蹲在崽崽面前，轻轻抚摸着它的小脑袋。
崽崽趴在床垫上，脖子歪过来，闭着眼睛轻哼哼两声，然后说道：“毕方不疼的。”
蒋夜微顿，然后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它的额头道：“今天怎么不委屈撒娇了？”
“毕方要当夜夜最优秀的崽，不能被烛阴和穷奇超过。”崽崽长长的睫毛缠了缠，双眸很是认真地看向蒋夜，又很是认真地说道。
“乖啊，我们不比这个。”蒋夜收手，说。
毕方很倔强地往蒋夜手心又蹭了蹭，说：“不行不行，毕方如果打不过他们，以后吃的都要被抢光了！”
蒋夜：“.......”
所以当初六只崽崽表面和谐，背地里成天打架吗？
这都是谁家教出来的熊孩子？
她狐疑的眼神扫过去，毕方崽崽意识到不但自己说漏嘴了，还顺带把小伙伴全卖了，身体一僵，脑袋一扭，闭上眼睛装晕。
“毕方困困，已经睡着了。”崽崽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瞅见蒋夜依旧面无表情看着他，连忙用双翼遮住眼睛，补充一句。
“好好休息吧。”蒋夜决定以后再一块训，慢慢起身，在毕方头上叩了叩，说，“我在外面，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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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役持续了十四个小时结束，新编军牺牲人数到达了一千一百十二人，而K省战区则是九百八十二人，合计两千零九十四人，这还没算压在倒塌的居民区下的普通民众。
硝烟逐渐被迷谷光晕替代，伤员基本进入了医疗站，尸体则一并处理了，用棺盒装好，回头会一并埋入到墓园里。
——棺盒基本都是用灵植的树干或者粗壮的树根所做，神树若木都贡献了不少树根，这是对于生命极高的尊敬。
原K省战区的人基本在东南角，其中有一些誓死不从的士兵，断了条腿也拒绝治疗。
医疗组的人气得狂翻白眼，直接让人暴力捆好，拉开衣服，打了针薲草拖走了。
众士兵看着那医疗兵手上的针筒，还有悲惨地被拽走的人，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远方突然开过了一辆军卡车，外面摆着花圈，哀悼乐随着车轮滚滚声由远及近，悠悠散在了空气里。
原来骚动的士兵瞬间哑声，无论是还在争执着的，还是挑衅的，挺身悍立着，表情肃穆。
装满了棺盒的军卡车开走，罗疯子独自走了过来，原总负责人已经带兵去攻占三号据点了，所以这儿由他负责，新编八军不会回高原基地，他们的职责是守护这里。
罗疯子手里拿了个扩音器，里面还装了通讯仪，会把他的话一并传到那些医疗站里的人。
“我们尊重不同人的信仰。”罗疯子背脊如松，身后是清理小队和后勤部门的人，医疗站的旗帜随风飘荡，这片狼藉的土地却让人心生平静。
“如果你们还是想拥护远古混战，可以现在离开K省基地。”罗疯子语气冷冰冰的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眼前的原K省战区的人因此起了骚动，大家在战场厮杀，有些人是又糙又直，当即骂道：“呸，你们了不起啊！如果不是我们长官顾全大局投降，谁输谁赢都不知道呢！”
罗疯子任他骂，骂完了才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们这副嘴脸，我并不会觉得你们是誓死不屈的英雄，而是败了战只会磨嘴皮子争脸面的小人。”
那人顿时气得脸色发青，正欲为自己狡辩几句，罗疯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的时间珍贵，没时间跟你们磨，我只是听我们上级的命令，来转述一些话。”
扩音器还有通讯仪把他的话传到了基地的每个角落，罗疯子还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对着上面如机械般念：“新编八军会代替K省战区驻扎这儿，我们拥护新文明以及第一宪|章，按照规定，在第一宪|章完全覆盖这片土地之前，K省基地保持着自|治，权|力回归居民，日常管理权交由异能者团以及一些从民众中推选出来的有经验或优秀人士，新编八军代替K省战区，与镇城大佬一块镇守这里，保障这里的安全，并且在一些大事上暂时拥有最高的决定权。”
“至于你们——”罗疯子放下稿件，看着他们说，“上头给你们辩解说你们是为了保护战区换个方式，所以给你们两条路选，第一条剥夺你的身份，凭你们的荣耀发给你们该有的物资奖励，你们可以继续待在K省基地，也可以离开这里。”
“第二条是继续坚持你们的荣耀，只不过把信仰拨到正轨上来，那便是加入新编八军。”
罗疯子扫望一圈说：“这些话是我不大想说的，因为我希望你们全都选第一条路，放弃你们的荣耀，我个人是不大欢迎敌方的人并为战友，严重地影响了队伍的稳定团结。”
罗疯子冷眼扫过，吐出一句：“而且你们还是打了败战的菜|鸡。”
众人愤愤不平，不少人握紧双拳便要冲上来揍他，但被边上的手下制住了。
“但我们将军一定要我说明，我不得不听指令。”
罗疯子浑然不觉，又拿起了稿件，继续读，“军|队是文明社会的产物，我们的职责本就是维护社会稳定，保护民众，这条路难走，很多人走偏了，忘记了最为本质的初心，希望你们可以对得起你们的肩章、军|装与死去的战友们，加入到一支真正光明正大、正义、英勇无畏的队伍中来。”
“以上，完毕。”罗疯子道，“选第一条的去找后勤部门，他们会给你们安排，而第二条路的人，则来找我。”
罗疯子最后道：“希望你们别来，我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罗疯子说完，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他不管后面的人，径直行至无人的角落，突然眼皮一跳，道：“别躲了。”
卢猴子正用人类难以做到的姿势挂在了屋檐下，听了这话撇撇嘴翻身下来，在他后面跟着问：“长官，为什么让我躲着啊，我可以帮你们教训那些不听话的人。”
“我们队伍的形象还是很重要的。”罗疯子脸色波澜不惊，道，“我不想让别人以为我雇佣了童工。”
“.......”拥有一米五侏儒身材的卢猴子并不大在意，耸了耸肩，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长官，基地里好像出事了，镇城大佬烛阴迟迟没回来，有些人不服我们的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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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里的骚动同时也吸引了在医疗站的二人，急忙忙有人来寻他们，蒋夜本来靠着闻时睡觉，被惊醒后，毫不犹豫往那边去。
好不容易解决了K省战区，若是内城那群人又掉链子便糟糕了，三号据点可与他们息息相关。
基地内城的人拥挤在了钢墙外，人潮汹涌而至，兽化的几位异能者几乎都要翻过城墙，前排那些士兵还没休息一下，就得过来挡住他们。
“我们要个说法！第一宪|章我们签了！可是我们的镇城大佬呢？”
“你们不会是威胁利用他了吧！”
“除非让我们见到烛阴，否则帮你们打白工我可不乐意，给我们物资！”
“没有烛阴驻扎的基地我们不住！”
......
烛阴不打一声招呼离开基地已经超过半天了，这实在是太过于罕见，再加上基地正在大转变，人心惶惶，一点点东西便可以击破他们的信任。
“我们去寻人。”蒋夜见状，对罗疯子说道。
外面人堵着，他们俩便只能翻钢墙而过，岂料那儿竟也有人埋伏，看见二人便围了上来。
闻时立马上前挡着，视线在来者逡巡，手掌化出一块长刀，泛着冰凉凉的光泽。
虎豹团团长还有另外的团长畏惧他，退了两步，对蒋夜问：“小姑娘，我记得你，你曾经救过烛阴大佬，我求求你，你给我们个准话成不？烛阴是不是放弃基地了？还是被你们军|方怎么样？”
“烛阴不会离开这里的。”蒋夜坚定说道。
“但是已经半天了，我们可待不了那么久，你看，大家都要乱了。”虎豹团团长说。
在层起的民怨下，上百位异能者涌上来，蒋夜和闻时也不得不退回到了军|区内部，双方正僵持着，突然有异能者大喊：“烛阴回来了！”
众人齐刷刷往基地外看去，但见烛阴浑身沐血，雪发都被染透了，肩上、腿上、腰间甚至胸口皆有一个个小血洞，剔透的双角断了一根，看切口判断怕是被人硬生生扯了下来！
龙尾亦无力地在地上拖，仿佛不能再举起来。
——烛阴所向披靡，自当镇城大佬以来从未受过这样的伤。
然而他脚步却不虚，背后拖着个大大的布袋子，袋子上的血迹拉出一条线，缓缓走过来。
蒋夜看他过来，拍了拍怀里的混沌崽崽，让后者去烛阴身上。
“等下。”烛阴停下喘了口气，把混沌崽崽推走，先把身后一直拖着的一个大布袋扔到了蒋夜与闻时面前。
“给你们的礼物。”烛阴说，把布袋拉开，露出里面奄奄一息的人——是个黑衣黑裤的男子，脸色身上全是黑血，裸露出来的皮肤亦被烧成了焦炭，浑身哆嗦，只剩下了一口气吊着。
“本来想活捉的，下手重了点。”烛阴说，“可能得先治疗他。”
所有临近的人都看到了这人，也都认出了他，标志性的黑衣黑裤还有无数疤痕，但是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朱厌！
众人震惊，包括了罗疯子，用一种极其震撼地表情看向了烛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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