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喧哗还未散去，车鸣声、担架碰撞声还有脚步声此起彼伏, 不断的枪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烛阴半弯着腰, 雪发从耳边滑下。
蒋夜伸手, 在他头顶轻轻摸了摸, 说：“能变得这么优秀，这两年应该很辛苦吧。”
没有天生的风光，也没有天生的钟山之神, 远古时代强悍但在末世初期就死去的神兽不少，丛林生存残酷，能够变成现在的样子全是崽崽一步步爬上来的。
烛阴浅棕色的眸子动了动, 思绪似乎回到了曾经的雨夜丛林里。
刚开始还不够强的时候, 从雷雨交加到大雪封山，崽崽浑身沐血, 刚刚结束与异兽的大战后, 躲在山洞里孤单地舔舐伤口, 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外面丧尸拖着步子走过, 生怕它们一个扭头，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对付它们。
无数次生死交错间，拖着一口气在丧尸堆里打滚, 没有人像小时候那样，会牵着崽崽的手帮他解决棘手的对手，也没人会抚摸头顶, 轻轻安抚着他说崽崽不用怕。
只有经历过两年的残酷, 才更怀念曾经被护在屋檐下的安逸生活。
烛阴低头, 鼻尖与眼角竟浮现微红，但是他经历多了，不再是以前一点小事就回家找蒋夜的小孩，积淀下的委屈转瞬即逝。
崽崽已经有大佬包袱了，要维持自己的形象。
蒋夜能猜到崽崽心里的想法，叹了口气，手掌在他的头顶拍了拍。
烛阴极其听话地任她揉自己的头发，微微抿唇，细如蝉翼的睫毛动了动。
谢洮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张大的嘴巴都快塞得下一个鹅蛋，卡了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那些异能者团团长亦是。
他们从未见过烛阴如此，从后者现身在K省开始，留下的始终是一个孤僻暴躁的形象，也跟他的身份符合。
而现在的烛阴收敛了周遭的尖刺，雪发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微微垂落，皎角剔透，背后那令人脊背发寒的龙尾蜷缩在一团，微微打着转。
众团长此刻心里只有一个疑问：这姑娘到底是谁？
他们正疑问着，毕方崽崽撇撇嘴，不大乐意地挤到了蒋夜前面，把烛阴撞开，他的身高只到烛阴的腰部，艰难地仰着小脸说：“你长大了，已经不能撒娇了，只有毕方才可以。”
“老子才是夜夜最优秀的崽崽。”烛阴抬着下巴，用根手指顶住毕方的额头，很是骄傲地说道。
两年虽然苦了点，但是现在整个K省基地都是他的领地。
毕方瞪大了眼睛，四肢并用要去踢他，说：“你乱说！毕方才是最优秀的崽崽！”
烛阴单手挡着毕方，毫不犹豫地反驳他：“你不是！”
蒋夜自毕方上前便被闻时强硬地搂在了怀里，隐隐还飘来点醋味。
蒋夜有点无奈，揉了揉闻时的手指，看着那头要打起来的崽崽们，立马道：“毕方，别闹。”
——这两只神兽在上古时期一只占领东方、一只占领北方，要是真为了证明自己斗起来，怕是整个K省基地内城都要化作废墟。
毕方气呼呼地转回身，迈着小短腿回来牵住了蒋夜的小拇指，乌溜溜的大眼睛依旧瞪着烛阴，完全不想让步。
各位异能者团团长跟谢洮一般陷入了迷惘，明明说的都是普通话，但饶是老油条的他们，都一句话没听懂。
正当两只崽崽互相瞪着，那边大佬还有谢洮陷入沉思，闻时搂着蒋夜吃空醋的时候，突然在背后响起了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三架直升机盘旋落地，一溜烟的迷彩服走了过来。
“真巧啊！”来者身形高大，壮硕的肌肉藏在了军装里，肩章上的橄榄枝异常突兀。
蒋夜不认识他，但是闻时下一秒便把她护在了身后，眼神紧紧攫着对方，里面似乎有熊熊火焰在燃烧。
谢洮亦是，他直接摸出了自己的枪，冷冰冰的枪口直对着来人。
此人姓黎，是邓少将的二把手，但是曾经的他并没有橄榄枝。
“我没有敌意。”黎长官眯着眼睛，没有在意谢洮，甚是友好地上前，朝着闻时伸出了手，“同为并肩作战的战友，看到你们还活着真好。”
闻时冷着脸，没有与他握手，而是看向跟在黎长官后头的苏志。
苏志也是一脸诧异，但是他向来都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跟个雕塑似的站在了黎长官后面，军姿完美，堪称标杆。
“我们共同的敌人已经死了。”黎长官并不在意他们的冷漠，收回手，继续友好地说，“我们不该因此重归于好吗？”
邓少将死了？
蒋夜微顿，没想到是这个展开。
“是啊，我亲手杀了他，不过那时候他也已经疯了。”黎长官特意强调了这事，之后耸了耸肩。
闻时皱眉，黎长官是邓少将一手扶持上来的，那时候他们逃出八军的时候便是黎长官接了总司令的位置，他向来对邓少将忠心耿耿，很难相信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是直接杀手，根本原因却不是我。”黎长官看了看蒋夜，笑道，“我之前没参与过绝密文件那个任务，不认识你，但是现在认识了，难怪当初我们的镇城大佬要寻邓少将的麻烦，现在懂了。”
烛阴亦说：“夜夜，我那时候在场，替你出气了。”
蒋夜望向烛阴，后者看起来对于黎长官并不排斥。
邓少将的死讯对他们本算是好消息，可以少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但是看到现在的形势走向，蒋夜却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好了，我现在有任务在身，不便与你们唠嗑，我要与我们镇城大佬说话。”黎长官很有歉意地跟他们颔首，手按住了谢洮的枪口把其放下。
谢洮手臂依旧抬着，没动。
他不在意，走向烛阴，脸色甚是严肃地说，“西南方丛林出现了一只异兽，危险系数到达了A级，我们需要即刻出兵。”
烛阴听了，点了点头，一边往直升机走去，一边说：“夜夜，会有人招待你们，我马上回来。”
“小心。”蒋夜说。
“我可厉害了！”烛阴甩甩尾巴，自信地说。
直升飞机的螺旋桨转起了大片的旋风，把烛阴的头发还有衣服都吹得鼓了起来，那群迷彩服跟在他后边一块上直升飞机。
随着轰鸣声，直升机渐渐远去，那一刹那，蒋夜觉得烛阴的身影再次变得陌生。
黎长官刚刚说话的时候重点强调了“我们”的镇城大佬，平淡的语句下，全是对他们的挑衅。
蒋夜嘴角泛出一丝轻嘲，看着那边过来想来招待他们的各异能团团长们，扔下一句“不用了”，之后快步离去。
各大异能者团团长面面相觑，有点不知道这个展开。
虎豹团长沉思了会，问：“镇城大佬到底是向着哪边的？”
刚刚的对话表面上看起来有点故人重逢的意思，但是底下藏着满满的对立，这两方怕是水火不容。
“谁知道呢？”
“啊累了累了，忙了半天我要回去休息了。”
没人认真回答他，大家心怀鬼胎，随便敷衍几句，扭头就派下属去搜集蒋夜等人的情报去了。
众人一哄而散，侦察小队的人从垃圾箱后露出身影，小队队长手握对讲机道：“第一步计划成功，他们去调查我们了。”
下水道里的总负责人神色凝重，有点难以置信，反问：“真的成了？”
“据我观察。”侦察小队队长看着那些脸色大变的各方势力大佬们，说，“这些异能者团应该会产生重新站队的想法。”
“好。”总负责人保持冷静，说，“让他们查，但是控制他们能够获得的情报数量。”
“明白。”侦察小队队长放下了对讲机。
K省基地势力复杂，但他们还都是一条战线的，即远古混战一派，这让他们的任务进行很麻烦。
但蒋夜是重建文明一派的，烛阴有可能会倒戈，因此这些异能者团得进行重新选择，即使短时间不会倒戈，内心一定会产生细微的动摇。
一切按计划进行，唯一的变数是内部爆发的丧尸群，这无疑是这些异能者团把又一个破绽送到了他们面前。
总负责人眼神幽幽，想到了第二条路。
他低声吩咐边上的人道：“偷偷多找点基地的雇佣兵，给他们双倍物资，调查出各异能者团养丧尸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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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二崽一路在黑暗里飞驰，在小巷里拐来拐去，最后闪进了一闪铁门后。
前面几支不同队伍的佣兵团从他们面前走过，在拐道分叉开，直到看不见追踪者的身影，几人才缓缓钻出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谢洮还抓着蒋夜反复追问：“你什么时候跟烛阴认识的啊！好牛|逼啊！”
蒋夜心里想着其他事情，没搭理他，闻时替她答了：“你见过的。”
谢洮顿住：“我什么时候见过的？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一零八战役的时候。”闻时沉声说，“还记得那时候跟我们一起执行任务的小孩吗？”
谢洮石化在原地：“你说小胖墩？”
“......”闻时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谢洮继续原地石化，嘴里喃喃有词：“不对啊，小胖墩不是一直在你们身边吗？我以为他减肥成功瘦了下来变成了毕方。”
他边说还边往另一边的毕方看去，后者年纪小，但是不妨碍崽崽做出嫌弃的表情。
谢洮再次自言自语：“不对不对，毕方是神兽，说明小胖墩也是神兽，他也就是——”
谢洮越说逻辑越乱，最后几乎是胡言乱语起来，他讷讷地看着闻时说：“兄弟，说实话，我是不是有点傻。”
“还好，很少有人能猜到。”闻时敷衍地表示了安慰。
但谢洮丝毫没被安慰到，尚在风中凌乱，内心泛过极其沉重的悔意，他竟然在小时候对烛阴大佬说出了那样嘲笑的话。
闻时任他自己消化，跨前两步，看着小姑娘情绪低落，搂了搂她的肩膀，说：“都是K省战区的人太狡猾了。”
——能狠心杀了他们的总司令来获取烛阴的信任。
“我不知道了，我不想让烛阴做选择。”蒋夜轻声说，“也怕他做选择选了另外一边。”
寒风轻轻拂过，闻时说了句：“不会的，要相信烛阴”。
蒋夜心里没底，无数方案从脑海里闪过，就在此时，远处突然飞下了一只青鸟，停驻在了二人面前。
毕方抬头望了一眼，伸手便要去抓它。
青鸟浑身一抖，扑棱翅膀，在蒋夜面前飞。
“小四？”蒋夜微愣，听得三青鸟中的老幺低鸣了一声，然后把一封信交到了她手上。
——是来自于宋上将的，且秘密交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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