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天际片片赤红, 太阳高悬，迟迟没有落下。
全球暴雨, 席卷而来。
沿海地区，海啸腾腾，卷起数十米高的海浪，伴随着绝无仅有的十五级飓风，瞬间淹没了三四个沿海城市, 人类的栖息地急速减少。
山区, 山火滚滚，无法熄灭, 山间植物一半死亡，一半异变, 动物暴动, 许多地区还发生了强烈的地震事变。
而平原地区，辛辛苦苦建立出来的临时基地，在一夜之间，被许多新品种植物占据，苍天大树刺穿了高楼大厦, 盘踞一方。
文明社会倒塌, 全球都在向原始社会倒退。
政府还没有从第三次异变大量的人才流失中恢复过来，便需要紧急调整, 进行全国救援。
海军出动, 航母、救生船、潜水艇浩浩荡荡, 点缀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 边上的建筑群露出小小一角，到处都是呼救的人民群众——还有丧尸群。
K省基地，刚刚经历了一零八战役的八军，再次创下了全国壮举，最早组队完成，开始拯救周边的生存区。
除了正常的战略部署外，邓少将寻了一只小队，偷偷下达了一个机密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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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公路穿越几个山头，山上的大树直冲云霄，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树冠上，树下阴森茂密，变异后的猛兽互相撕咬。
深山老林的猛兽们为地盘争执，为下面的人留得一方安宁。
距离三变已经近十个小时了，暴雨不歇，蒋夜半躺在床上，窗户被若木笼罩只余下一点点空隙，暗红的日光慢慢透进来。
她眼睑低垂，手上翻着山海录开始看，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里面的内容大概都记得差不多了。
天灾只不过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会有许多变异动植物抢占他们的家园。
然而，这还不算最恐怖的，远古混战，主体是异兽和灵植。
许是奶奶用了什么手段，四只崽子先出生，享有先天优势，而三变灵气爆发，藏在深山老林或者是海底深渊里的神蛋尽数破壳，等他们长大，在丛林里杀出一条路来，全部都是K省省会的“若木”。
朱厌好战，獓因、饕餮以人为食.......
蒋夜只希望能别跟他们碰上。
她叹了口气，反正睡不着，推门开始烧早饭，去隔壁卧室看了一眼，发现四崽子也都没睡，挤在毕方的床上往窗外看。
----远看很像是一碗四喜汤圆。
蒋夜连忙提着后颈把鹿蜀还有白泽挪回自己床上，看着烛阴都在打哈欠了，说：“休息吧。”
白泽眼神困倦，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但是眼睛还是执著地看着窗外，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肥遗........”
话音未落，它打了个哈欠，眼皮沉重，跟木头似的倒了下去。
蒋夜没听清，弯下腰把被子盖好，又去哄鹿蜀和毕方睡觉，弄好后，才跑去小院生火。
心不在焉地点好火，煮好红薯，在小院里打盹，没多久闻时回来了，找她一块去李铁柱那里。
四十几个幸存者窝在同一个屋檐下，家具全部都被移开，四周点了三四根蜡烛。
蒋夜进来的时候，他们皆是抬头一望，然后重新再耷拉着脑袋，眼神空洞。
“我们不能这样，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经过长时间的厮杀，李铁柱身心俱疲，然而他还是站在了最中央积极做心理建设，“丧尸也都是纸老虎，我们越强，敌人越弱……”
没有多少人在听他，这世上没有比一次次给予希望又重新打碎更残酷的了。
三次异变，层层递进，一点一点折磨身心。
“我受不了了！”人群里突然站起来一人，烛光映射出他凌乱的头发和赤红的眼睛。
李铁柱一顿：“赵勇，你先坐下，我们可以……”
后面那句话他还没来得及说---赵勇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把猎/枪，长长的枪管抵着自己的下巴，他还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闻时都来不及动。
“嘭！”
枪声转瞬即逝，赵勇应声倒了下去，身下血液荡漾开。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尖叫没有恐慌，所有人皆是……扫了一眼罢了。
蒋夜抿着唇，抱着膝盖，看着四周。
绝望的情绪比瘟疫蔓延得还快，沉重地压在肩膀上，连给人喘口气的空间都没有。
李铁柱所有的话都埋在了肚子里，此时此刻，语言已经是苍白无力。
必须让人看到希望……可是希望又在哪里？
暴雨不歇，噼噼啪啪打在雨伞上，蒋夜握着伞柄，眼睛看着脚尖儿，万事万物发展讲究一个因果，而这场远古降临---没有因，只有果。
寒武纪年带来了物种进化，而远古再临呢……物种反而退化了。
这与她接受的教育完全相悖，无论是伦理学还是生物学亦或是历史学。
文明社会积累下来的知识理论如此之多---却没有一个，能好好解释一下远古再临。
这场末世，不单单是冲刷这个世界，还把文明社会赖以存在的伦理体系……也尽数推翻。
难道文明社会的存在本身也不合理吗？
远古再临不过是---把地球历史拉回到正常的轨道上。
她蓦然停下脚步，脑袋突然被针扎了一样疼痛，第二抹意识姗姗来迟。
“蒋夜？”闻时注意到异样，连忙喊了她。
第二抹意识并不强烈，但是原先坚守着的信仰产生了动摇，竟然有点点压不住它。
这抹意识霸道强势，完美适合野蛮世界、原始社会，反而……更加适合现在这个时代。
蒋夜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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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逐渐空洞起来，身体僵硬，闻时碰了碰，身体滚烫滚烫的，嘴唇苍白，心下大惊，手背触了蒋夜的额头---发烧了？？
这场高烧来势汹汹，也不知道潜伏了多久，一发不可收拾。
闻时急忙忙把她带回家，烧水喂药，烛阴崽子在床边探出了一双眼睛，忧心忡忡地看着蒋夜。
脑海里仿佛在打架一样搅得脑瓜子疼，两抹截然不同的意识在不断叫嚣，妄图强占身体的所有权，在最后，近二十年文明社会生活下来的正常意识……还是暂得上风。
“蒋夜？”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揉了揉眼睛，视线半天才对焦成功，看到了闻时还有烛阴崽子、毕方崽子。
烛阴的尾巴缩成一团，五官拧在一起，下巴瘫在了床边，举头丧气，一看到蒋夜醒了，眼睛骤然一亮，尾巴摇摇晃晃：“夜夜你醒啦？”
这个世界渐渐真实起来，一幕幕在她面前展现。
“你发烧了。”闻时说，“我给你吃了退烧药，睡会儿吧，我煮好了粥。”
粥是刚刚煮好的，有点烫，闻时同学水放少了，都有点像泡饭。
蒋夜用勺子搅拌了下，那边闻时又捧着杯水过来了：“要不要再加点水？”
那水都凉了，蒋夜一顿，还是选择乖乖把粥当泡饭吃了。
闻时没有照顾过别人，喂药的时候看说明书都看了半天，现在看着蒋夜喝完粥，站在床头干干看着她。
“我退烧退得很快的。”蒋夜说，“睡一晚上就好了，真的。”
“你等着。”闻时半蹲下来，“三变之后上面肯定要建基地……我一定给你买套市中心的房子……哦不，不一定要市中心，反正哪里安全去哪里，干脆多买几套换着住。”
“你这么败家没人管你吗？”蒋夜勾了勾唇，问他。
“那就……”闻时脑神经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住军区的家属大院里，我跟你说，那里可能有点小，但是贼安全，我的名额空着都是浪费。”
蒋夜看着他深沉的眼眸，点点头。
她这么干脆倒是让闻时不知所措了，他弯下腰，捋着蒋夜鬓间的头发：“以后……会好的，到时候你在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肯定不让你碰到危险。”
蒋夜勾了勾闻时的小拇指，轻轻说：“好啊，我等着。”
烛阴看着他们聊天，听到闻时的话，脑海闪过当初在一零八战役上……蒋夜在下面和若木拼命，而自己跟着幸存者上飞机的事情。
娃娃握紧拳头，他还小，不懂事，但是在此时此刻，感觉到了现实的残酷与自己的幼小无能。
虽然平时闹闹腾腾的，还总是挨骂，但是他们四个崽子……确实一直被蒋夜很好地保护在了这个屋子里。
“啾啾啾。”毕方看着烛阴慢慢退出卧室，滚成小球跟在他后头。
“夜夜好了吗？严重吗？”白泽和鹿蜀立马围了过来，毕方不会说话，它们只能抓着烛阴问。
烛阴哭得稀里哗啦的，蹲在若木下面，用小拳拳打树。
若木浑身一哆嗦，默默往树干上又添了一层树皮，十分敢怒不敢言。
“老子……老子是钟山之神啊！”烛阴边哭边说，抹了把鼻涕，眼神坚定说，“我决定了，我要出门上山替夜夜打野兽！”
“可是外面这样的情况……还有丧尸。”白泽挪了挪身子，后腿坐在地上，上半身抬起，“夜夜不是不让我们出门吗？”
“老子不怕！”烛阴脸颊鼓着，眼神坚定说，“你们跟不跟我一起出去？”
“……”
“啾啾啾。”毕方率先滚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为了凑热闹还是真的听懂了。
“你们呢？”烛阴继续瞪着白泽和鹿蜀看。
远古神兽，都是厮杀出来、经历过无数生死才成为一方大佬的。蒋夜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不舍得让崽子们这么小就出去。
然而在三变降临这日，她万万没想到，崽子们会这样……一夜长大了。
若木不敢拦这几只崽，尤其是烛阴，在远古是吊打各大凶兽的存在，树枝乖乖地让开，让出一条路。
四只崽崽气势汹汹地出门，互相打气，决定不杀几只猛兽不罢休。
倏忽，刚刚走过拐角，猛然冒出了一只只剩下半边身子丧尸。
丧尸那破烂的脑袋转了转，移到了四只崽子身上。
“！！！”
崽崽们受到了惊吓，声音戛然而止，眼睛一个个睁得圆大。
下一瞬间，哭声此起彼伏，夹杂在雨幕中，余音不绝。
默默把丧尸戳死的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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