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族人很庆幸能及时的明白识时务为俊杰这个道理。大家楚氏一系的名门子弟,一个个峨冠博带的踏入青州,其光风霁月的仪态,直教人不敢直视。青州城内自诩美貌的小娘子们无人敢与之并立。着华服怕怕被衬得俗气,穿清丽又失了刻意。只一个个躲在房门后、阁楼上,脸红耳热的窃窃私语。
彼时,冯楚微正在灵堂前守候,四叔家八郎跌跌撞撞的冲进祠堂,口里面结结巴巴,“大,大姐姐,快出来看看吧。外面来了好些人,说是你外祖家的!”
冯楚微一愣,外祖?是了,阿爹阿娘的丧仪,外祖家是该来人的,只不知道来的是谁。她一边想着,动作却不慢,很快的起身。
一踏出祠堂,就见着四个长身鹤立的郎君们候在祠堂门口,其翩翩风韵衬得庄严的祠堂都清雅了几分。
冯楚微鼻子一酸,终于有至亲之人来到她身边了,即便不能分担重任也是一股无形的支撑。她几步小跑,扑入当先站着的一个少年郎君怀里,嘴里喃喃念叨着,“大哥哥……”
大郎楚子廉怜惜的拍了拍妹妹的肩,安抚道,“乖,是哥哥们的不是,我们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楚二郎环顾四周,踏入青州城以来,遇到的人都还算谦和,尤其是在表明身份以后,遇到的冯家人莫不恭敬异常。尤其是这祠堂门口站着的几个中年人,是这群人听说他们的身份以后主动在前方引路。从年纪上看明显辈分比表妹高,却规规矩矩的候在那里。可见表妹已经把事情料理干净了。
楚二郎与她年岁差不多,最知道她的秉性手段,心下放心了不少。被人或明或暗的打量着,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他也有些不适,不禁出声道,“阿微,别在那撒娇了,先带我们灵前拜祭这些才是正理。”
“是!”冯楚微难得撒娇被二哥哥打断,嘟了嘟嘴角。
冯楚微带着楚家兄长们往祠堂走去。冯氏人别说阻拦,都恨不得倒履相迎。这可是楚家呀,庆朝唯一能称得上大家二字的楚家。据说,楚家的家主出行,满长安城的人都得争相礼让,候在一边请他老人家先行。
楚家这次来参加丧仪的是冯楚微平辈的所有兄弟们,楚子廉、子瑜、子淇和子湛。一是为了显示楚家对嫁入冯家的楚氏的重视,二是接冯楚微入京。
是夜,冯楚微、楚家四兄弟并安怀远等人一起,在主宅的花厅里吃一桌素宴、素酒,聊表接风洗尘之意。都是些年轻人,座次也随意些。尤其是到了夜深的时候,有推开窗棱散散热气的;有淘气去摘墙角腊梅的。
冯楚微服丧,没有饮酒,倒是一派的大家闺秀模样,端庄的坐在上首。
楚二郎凑到妹妹跟前,示意她看向正和楚大郎凭窗远眺,赏玩外面白雪腊梅相映成趣的安怀远。
“安怀远千里奔袭的英勇之举传遍了举朝上下呢,那不管事的皇上听说了这事,当廷赞誉说当重赏呢。等他回京的时候,满长安城的小娘子们怕是要把城门楼子都挤踏咯,你不担心?”
冯楚微眼波流转,瞪了一眼挑事的二哥哥,视线又向窗户那边望去。恰在这时,安怀远的察觉到有人打量,回头看了过来。两人一对上眼,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室内暖意融融,他的脸上漫过一丝红痕,视线有些躲闪。
冯楚微收回视线,看向二哥,执起茶壶,自斟自饮一杯清茶。她没说话,那神情却又比辩驳更多了一份矜贵。
安怀远调整好情绪再看向她这里的时候,佳人已经调转了眼眸,旁边楚子廉又谈起一个话题,只得有些狼狈的把注意力转了过去。
楚二郎把一切收入眼底,低声道,“佩服!”
冯楚微骄矜一笑,“承让。”
楚二郎见着表妹因着这插科打诨,暂时冲淡了些丧亲之痛,心底也放心了不少。表妹虽然机敏,但身负重担,毕竟是女孩家心思纤弱,长久的郁结于心对身体不好。
不过,看她刚刚对安怀远的态度,随心所欲,无半分小娘子的娇羞。他不禁有些好奇,“阿微,你对与安怀远的亲事有什么看法?”
冯楚微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浑不在意,反问道,“看法?我爹娘喜欢、外祖也喜欢,他们都是为我好的,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况且,安怀远少年英武。除了你们,我的兄长们,还有谁能比得过?”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除了我们兄弟几人,也就是一个安怀远了。你说说你多有福气呀,在你身边聚集的都是当世不二之才!”楚二郎喜欢听妹妹这句话,为了她这句话,又灌了一杯素酒。
酒一下肚,又停顿了一下,笑着道,“还有一人!你祖父和几个舅舅说他人才武功都在我们兄弟之上!只可惜年纪尚小,比你还小上一岁。假以时日,他一定是当世的风流名士!改日,等我们回书院你就能见上了!”
“是!”冯楚微随意的应着,混没有在意,舅舅们严苛,对自家子侄都是挑剔的。她的兄长们,霞姿月韵,这世上何人能比。
冯延武夫妇俩的丧仪在一片隆重而哀伤的氛围中完成了。冯楚微自然是悲痛欲绝;冯氏族人内里心思复杂,面上也是悲痛难忍;青州的百姓则是从小耳濡目染听闻大将军的威名,真心实意的痛哭送别。
出发去长安的事情提上日程了,哪些人去,哪些人留守,冯楚微还有些踌躇。此去长安到底是如何侵入众人的视线中还没有想好。她可不打算,作为光武大将军的可怜孤女的身份登上这乱世的舞台之上,被人嚼舌根子议论又假惺惺可怜一番。
正当她筹划之时,一件措手不及的事情发生了。当朝刘太后降下一道懿旨,宣光武大将军遗孤冯氏小娘子入京觐见。
冯楚微听到这懿旨措辞的时候,内心是愤恨的,面上却平静无波。左右搀扶起身之后,她上前,从笑容满面的传旨宫人手中接过圣旨,看了眼冯前。冯前会意的上前递上一个的锦囊,嘴里感谢的话不断。
那宫人老练的拿手一捏,是银票,厚厚的一叠。心里暗自欢喜,这趟远差众人推诿,才轮到他,还以为是个没油水的,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这青州冯氏不愧是军功起家。
他脸上更是笑开了花,嘱咐道,“小娘子无需担心,太后最是慈爱,感念光武将军英勇,想见见你。这也是天恩浩荡。”
“多谢宦者,请下去歇息。冯前,务必要好生招待。”
“是。”冯前会意,领着人出去。这主宅有好些不能示人的东西,自然要好生招待。
那宫人退下去以后,其余人等围了上来,议论纷纷。
“太后这老娘们,怎么想起来让主子进京?不会是鸿门宴吧?”曹参军嗓门大,瞅着人走远了就小声嘀咕着。
“老曹,你最近学问有所长进,都知道用成语了!”旁边人取笑他。
“去!说正经呢。小娘子,此去京城祸福难料,一定要带上我老曹!”
“也带上我!我跟老曹武艺差不多,脑子还比他好使!”
冯楚微由着手下争论,脑子里却在想着,太后这时候招她进是何用意?雍城她已经退让的彻底了,谁爱去谁去。她的视线扫过厅堂里立着的十多个谋士武将,琢磨着难道是看上她冯家的兵力?不能吧,冯家军都是私养的部曲从属呀。不过冯家军骁勇善战,天下闻名,也有这个可能。
想通这点以后,她屈起食指,敲了三下桌面,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恭敬的听她说话。“我估摸着是为了冯家军的名气而来。因此,此次跟我进京的人要少而精。既不能缀了咱们冯家军的名头,也要让人不敢轻易染指。”
冯楚微亲自点了几员大将,并三百亲兵,吩咐人下去收拾准备,预备明日就启程。
她这边事情刚忙完,那边听到消息的楚大郎就过来了,他嘴角噙着笑,漫不经心的道,“阿微,你不必担忧,这说不定是个好消息呢。”
“大哥哥,你把话说明白,我这正忙着呢,没空跟你打哑谜。”冯楚微一边签发着各处的文书,一边盘算着哪些东西是得用的。
楚子廉随意挑了她张椅子坐下,一脸的高深莫测,“我出长安的时候,听说太后和国舅爷因为立后的事情有些争执。”
冯楚微停下笔,看向他,想起了大舅舅是楚家唯一一个还坚守在朝中为官的人,为的也就是这些消息灵通吧。不过……
“皇帝都登基三年了,怎么会还没有立后呢?”
“皇帝今年二十一,比你大三岁。初登位的时候不过十八岁,为先帝守灵耽搁了一些。后来嘛,”楚子廉轻蔑的一笑,“朝臣们是不能再接受一个刘氏的皇后,国舅爷则想要巩固刘氏的荣光,双方就僵持住了。太后是中立,要一个听话的儿媳就够了。
本来太后是支持刘家所出小娘子的。可最近国舅爷势大,有些刚愎自用。再加上皇帝一日不成婚,便不够稳重。后宫也没有皇子出生,她便有些急了。”
冯楚微敏锐的抓住他话语中的关键词,“比我大三岁,这年岁倒是合适。可听话这一点,我可满足不了她老人家。”
“你还真对后位有想法?”楚子廉诧异的看着她。
“我怎会对后位有想法!你难道忘了外祖父他老人家早年间对这位皇帝的评价?顽劣骄纵、软弱无能!”冯楚微嘲讽的笑着,三岁稚子就能当得起这评价,现在这些年过去了,不知道出落得怎样不堪呢。
“不过,”她有些诧异的问,“太后怎么会想起我一介孤女?而且,我跟安怀远订亲了呀。”
“皇权为重,定亲又算得了什么。至于你的身份,不要妄自菲薄。你母家是大家楚氏,咱们这一辈可只有你一个小娘子,有世家气度;你爹是光武将军,有武将作为后盾;而太后可能更看重你孤女的身份,以为你好摆布呢。”楚子廉一针见血的指出某些事实,暗自腹诽,太后把人当傻子呢。承庆帝虽未立后,后宫却有一个妖妃样的存在。还敢肖想阿微,真是不知所谓。
冯楚微是真对后位没有想法,上辈子灰姑娘入豪门,战战兢兢憋屈一世。这辈子她只想自由随性,再不想攀高枝,更何况这种有性命之忧的宫廷。
不过,有了这一层消息以后,她也好方便对症下药,同时也想好了一个绝妙的登场机会。有什么比踩着当朝天子登场气势更盛呢。
不过这样一来,恐怕得借助外祖的一些手段了。能轻易探听到太后和国舅不睦的讯息,想来外祖在宫中也是有人脉存在的。想到这儿,冯楚微笑意盈盈的看向大哥……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