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箐连夜去了医院。
素面朝天, 披星戴月。
到了医院才反应过来,林远电话挂得太快, 以至于她连姜鸣在那间病房都不知道。
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 在医院门口团团乱转了几圈, 总算冷静了下来, 立马去了ICU。
既然是生命垂危,想来也只能呆在这个地方了。
省立医院是姜城知名度最高、医疗资源最多、设备最为齐备的医院。即便是深更半夜, 医院里仍旧人来人往。门诊部排着队的人里,不少带着一口外地口音, 是专门从跨省跨市过来求医的。
唐箐在ICU问了一圈, 并没能找到姜鸣。
她心里有些慌,脑子里又莫名冒出更糟糕的想法……一番犹豫之后,她拨通了段顺的电话。
段顺飞快的接了:“是箐姐吗?”
他的声音里有些惊喜,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我在省立医院。”唐箐问他:“你知道他在哪间病房吗?”
段顺那头人多耳杂, 唐箐在电话这头,都能听到嘈杂的人声。
“在贵宾区的302室。”段顺走得离人群远了些, 站到相对安静的角落里:“箐姐,你现在在哪里?我安排人过去接你吧。”
“不用了, 我自己过来。”
唐箐说完, 便挂了电话, 直奔目的地。
302室是省立医院贵宾区的特护病房, 就在一周前, 姜甯也曾经住在这里。
如今, 他还没过头七, 姜鸣就已经住了进来。
病房外,也如同曾经的姜甯住着那般,有着许多相干的、不相干的人。
唐箐到外头时,险些被这阵仗给惊到了。
病房外,有保镖,有警察,还有些衣着体面、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
在这群人里,她还看见了施长林与贺子云。
她慢慢走上前去,像是走进一部上流社会的堂皇戏剧。
在场的人大多不认识她,认识她的三两人,大约也知道她和姜鸣早分手了。
走到门口时,守在门口的西装男拦住了她,看着她的眼神并冰凉凉的,没有丝毫的温度。
唐箐认了出来,这人是许久之前,在那场她撞破姜鸣与向芷清关系的宴会上,姜鸣遣来告知她‘回去再说’的那人。
“唐小姐,姜先生现在不方便见人。”
唐箐抿了抿唇,问了一声:“那他现在情况如何?”
“这跟您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唐箐脸色涨得通红,转头便走。
好在这时候,段顺从人群里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箐姐!”他看见唐箐,神色舒展,一手握拳,拿手臂在她肩头挡了一下,不让她离开:“我刚刚有事情耽搁了,鸣哥在里头呢,不知醒没醒。”
那人看着段顺,欲言又止。
段顺瞪了他一眼,又对唐箐道:“箐姐,你别跟他计较,他新来的,没见过你。”
说着,他带唐箐进了门。
302室虽然叫室,但是内里结构,实际上是个小套间,里头是病房,外头是个小客厅,有桌椅沙发,也有单独的卫生间。
唐箐站在小客厅里,看着那扇半掩的门,神色有些犹豫。
不曾来这里时,她心里担忧极了,生怕他真的死了,她却连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
可真正来到这里,他没住在ICU,想来是转危为安,她便不想见他了。
段顺似是看出了她的退意,连忙插科打诨、软硬皆施的将人往里间推。
过了这些年,他也早不是当初替叶鸣给她送两万块,还送得磕磕绊绊的那个愣头青了。
姜鸣,以及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飞快的成长。
无论是段顺、林远还是谢冰雯,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因他的命运变化而变化,跟不上他脚步的人,早早就被他甩到了后面。
唐箐推开了那扇半掩着的门,本以为姜鸣还昏迷着,她只要看他一眼,确定人还活着,便能转身离开,就当做自己从来没来过。
可不曾想,他好好儿的躺在床上,一双下场深邃的眼睛幽幽的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缺德事。
听到门响,姜鸣转过头来,脸色仍是贫血的苍白,看见唐箐,瞳孔微微缩小,脸上的表情却还算平静。
他似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朝唐箐抬了抬那只没受伤的手。
唐箐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僵持片刻,姜鸣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他抬起手在自己的伤口上摁了一下,血渗了出来,微微染红了肩上绑着的纱布。
段顺看着他那举动,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鸣哥,你就安生点儿,那伤口本来就不好缝,好不容易止了血,你还要去戳!”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长桌前,给姜鸣倒了杯水:“咱这可不是以前了,如今这么多人,都还要靠着你混口饭吃呢!外头乱糟糟的,你养伤的时间可不多……”
段顺心里有些的埋汰他,即便要施苦肉计,也不是这么个用法。
万一好不容易缝合的伤口又崩开了怎么办?
姜鸣没回他的话,也没接他的水。
他那双速来冷漠的、凌厉的眼,痴痴的看着唐箐,眼神中盛满了不敢置信。
他根本没想过,唐箐竟然会来看他。
虽然,当时推开她是情非得已,可伤害就是伤害,她的眼泪做不得假。
他早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无论她要怎样惩罚他,只要他还活着,就能一直跟她纠缠下去。
可如今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的唐箐,甚至让他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在被他那般羞辱、伤害之后,她还愿意关心他,愿意来看他一眼。
这个认识,让姜鸣既觉得高兴,又觉得心酸。
而站在门口,与他四目相对的唐箐,内心的感觉比他还要复杂。
即便她反应再慢,也反应过来了,林远那些所谓的‘子弹擦破了颈部大动、失血过多,是死是活就看今晚’不过是忽悠她的瞎话。
唐箐不知道的是,枪伤的严重程度虽然是假的,可留下的遗产是真的,妥帖的安排是真的、他的心意,也是真的。
只可惜,被骗过之后,再告知她,她大概也不会相信了。
唐箐的心慢慢冷静下来,与满脸激动的姜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远方才跟我说,你快死了,让我来看看你。”唐箐的声音很冷静:“现在,知道你还活着,那我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明明在几个小时之前,她以为他真的生命垂危的时候,光是想一想这件事,心里就觉得如同百爪挠心,不得安宁。
可此时,确认了他的安危,知道他不仅活着,还活得蛮精彩,她心里那几分急迫,一下子就消失了。
随即而来的,是浓浓的心酸。
她对他的关心,对他的爱,早就成为了一种习惯。
无论他爱不爱她,无论日后还在不在一起,这种习惯都将伴随她很长很长的时间。
甚至,可能会伴随她一辈子。
唐箐无意为难自己,便也不在勉强自己忘掉。
“唐箐,唐箐!”
姜鸣挣扎着从病床上下来,他虽然并没有生命垂危,可失血过多是真的……下床的时候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原本挂着的点滴扎进血管里,让人疼得不得了,他动作太大,又扯倒了旁边放着的点滴架……病房里一阵兵荒马乱,段顺被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段顺连忙上前,帮他将针给□□,手背上接连冒出一颗颗血珠,他却恍然未觉,只是看着唐箐的背影:“那些事情,我可以解释的……我从来没有……”
“我知道。”唐箐回过头来:“你是不得已的。”
姜鸣看着她,抿了抿唇,说话又急又快:“你不知道,我和向芷清,从头到尾都……”
“从头到尾都只是利益关系,你没跟她在一起,没跟她上床,没跟她发生过任何亲密接触。”唐箐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对不对?”
姜鸣的神色中已经染上了慌张。
事情的发展偏离了他原本预想的轨道。
“你是因为宁夫人给你的威胁、生命威胁,所以不得不跟我分手,选择更强势、更有背景的女人。”唐箐慢慢蹲下身,与他四目相对:“这些我都知道。”
“即便一开始不明白,想了一个月,也该想明白了。”唐箐勾了勾唇角:“我比你想象的,大概要聪明那么一点。”
她说这话,从包里掏出了一条粉蓝色的丝帕,然后牵起他流血的那只手,将他手背上的血迹擦掉,又用丝帕给他绑了个蝴蝶结,让伤口不要再流血。
“别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都已经身价不菲的姜公子,要过得好一点儿呀。”
唐箐的语气很温柔。
姜鸣恍惚记起许多年前,他还在念高中的时。
那天放学的路上,他刚刚跟人打了架,拳头蹭破了皮,她也是用这样温柔的语气,细细叮嘱他。
即便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天傍晚的记忆,仍旧清清楚楚的留在他的脑海里。甚至因为时光的滤镜,显得更加唯美动人。
他记得那天,她穿了条长长的纱裙,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让人很想握在手里。
这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却又像是就在昨天发生的,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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