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往外走,田叶下巴上还滴着酒,气得浑身发抖,伸着手指头点宋熙:“你!你给我站住!”
“干什么,你们这是要砸场子啊?”沈廷一脸诧异,手里还端着香槟,急匆匆地过来。
这边尖叫和争吵声一起,不少人都注意到了,纷纷侧头打量。
宋静媛刚从休息室里出来,就见宋熙头也不回的往厅外走,两个顶着满身红酒的女人气急败坏的要去追她,被人拦住。
宋静媛快步走过去,冷静道:“怎么回事?”
叫赵二的那个,一脸无辜的瞅沈廷:“不是你说,要给静媛嫂子一个下马威吗?哥们就说帮帮你……”
不等他说完,宋静媛早已变了脸色,夺过沈廷手里的杯子,抬手将酒泼了他一脸:“傻逼。”
泼完,立时转身去追宋熙。
沈廷整个人都还是懵逼状态,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才反应过来,抬腿狠狠踹了一脚赵二:“傻逼!老子什么时候说过!”
赵二被踹的直往后踉跄,差点扑在田叶身上:“就那天在酒吧,你他妈说话不算话啊……”
“我他妈当然说话算话,我今天说让你断两条腿,就绝不断一条!”沈廷追着他踹了第二脚,正要再抬腿,被聂易一把拉住了胳膊。
聂易皱眉道:“干什么呢?”
“操!”沈廷脸色难看的要命,“这孙子闲的蛋疼找事,你别拉着我!”
“多少人看着,你不嫌难看?”聂易不放。
沈廷气得要死:“他欺负宋熙一小姑娘的时候都不觉得难看,我难看什么?”
聂易面色一沉,抓着沈廷的手一紧,用力把他往后拉开,迈开步子朝赵二过去。
赵二站在远出惊疑不定,对他说:“沈廷是不是疯了?”
聂易对准他肚子,一脚将他踹到地上,冷声说:“我看是你疯了。”
说完,他脚步不停的顺着宋静媛追出去的方向过去,转过厅门,就见电梯门口前,宋熙突然笑了笑,微微歪了下脑袋,对着追过去的宋静媛说:“姐姐,你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难堪的吗?”
宋静媛朝她迈过去的脚步一顿。
事实上,宋熙和宋静媛都不清楚刚才是怎么回事。宋熙不认识那几个人,对方又“静媛、静媛”叫的亲切,只以为是给宋静媛打抱不平的。
宋静媛没在现场,不过以前,宋熙偶尔出现在宋家的活动上,蒋蔓平日交好的几个太太看她不顺眼,冷嘲热讽的情况也没少见,虽不知道几人具体发生了什么争执,却也能猜到一二。只是没想到,宋熙会以为是她做的。
聂易不由地警告道:“宋熙。”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宋熙不再多说,拎着裙子进去,低头去按关门键。
聂易一把挡住,一边往里走,一边对站在外面神色僵硬的宋静媛道:“你先回去。”
电梯内只有他们两个,聂易开口道:“别怪静媛,不是她的错。”
宋熙低头一笑:“当然不是她的错,这么多年,不一直都是我的错吗?”
从踏进宋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错了。
再或者,她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刚才上来的电梯里,她肩背挺直与明珠说笑,形体美的像一只天鹅,此刻明明炸着毛,一副亢奋状态,却说不出的颓然。
聂易将她过激的情绪收入眼底,沉声道:“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跟自己较劲,宋熙,学会跟自己和解。”
闻言,宋熙一怔,随即轻轻一笑:“你知道吗?其实每次跟你说话,我都很担心。”
聂易一身深色西装,挺拔的站着,垂眼看她。
无声,却充满深沉气息,就像宋熙最近跟他的每次见面,可能到他这个年龄和位置,气势二字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刻意收敛的话,轻易便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放在平时,这话宋熙是根本不敢说出口的,但她酒量不好,沾酒必醉,醉了话必多,刚才的半杯香槟足够让她醺然壮胆。
宋熙说:“我担心,再过十年,等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沉闷无趣,一开口就满是说教,是因为忠言逆耳吗?”
“但是聂易,你为什么要一次次的说教我呢?”
“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100岁,你知道了吗?”
电梯到了一层。
聂易站在电梯里没动,宋熙往外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对里面的人说:“你不是问我,是不是要跟认识的人越来越生分吗?”
聂易高大,宋熙抬头看他,总觉得他挡了电梯里的光线,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过不重要。
“是,我就是想离你们这些人远远的。”宋熙一手放在电梯门侧,挡着电梯关门,“我为什么要查闪动的领导层,因为我特别怕公司里有认识宋家的人,我拼命的赚钱,认真的工作,就是希望能赶紧摆脱宋家。她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私生女,但我也是个人,我偶尔……偶尔也需要一点正常人的尊严。”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更不需要翻来覆去的说教,我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生活,如果你听不明白,我就说的直白一些——”
“你已经有点打扰我的生活了。”
宋熙松手,电梯门徐徐关上。
冬夜寒风刺骨,哪怕裹着羽绒服,也冷得人直打颤。
聂易说,学会跟自己和解。
宋熙想,和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她都不可能跟自己和解。
和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私生女就该接受万人的唾骂,别人骂她,她得束手听着,听完,还得劝慰自己,人家说的也没错,不要生气,更不要放在心上,笑一笑就过去了。
这种状态,她只在蒋蔓面前能做到。
因为她和陈瑾瑜都对不起她,后来陈瑾瑜死了,但她还活着。
如果没有她的存在,蒋蔓也许还是一个养尊处优、气度斐然的宋太太,但因为她每天都在她眼皮子底下转悠,蒋蔓硬生生被她熬成了一个心怀记恨、干枯凋零的中年苦命女人。
所以这么多年,任凭蒋蔓如何冷脸待她,她都不会反抗半句。
但别人不行。
陈瑾瑜给人当小三,不要脸,宋从安出轨偷情,渣男。
他们两个的女儿,却爱尊严如命。
那次她离家出走后的第二天,宋从安把她叫到书房里,说她离家出走不对,以后不能这样。
“你为什么要出轨?”宋熙站的离他远远的,绷着脸问。
宋从安先是一愣,随后敷衍道:“你还小,你不懂。”
宋熙倔强的说:“我不想让你做我爸爸。”
宋从安笑了:“丫头,但我就是你爸。”
宋熙说:“我讨厌你。”
宋从安沉默不语的点了根烟,抽了几口后道:“讨厌也得忍着,没有我,你吃什么,喝什么,花什么?”
宋熙一张小脸顿时涨的通红。
那一刻,她觉得无比难堪,宋从安一句话,却仿佛是扒下了她的脸皮往地上踩。
从那会儿开始,她只有一个想法。
长大以后,自食其力,体面的活着。
她不想身边有人拿异样的目光看她,不想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
尤其是,聂易。
她最狼狈的时刻,总是被他一次又一次的撞见。
哪怕他无恶意,哪怕他是为她好。
宋熙想,可能,如果没有暗恋过他,她会更坦然一些。
十八岁的女孩,境遇难堪、孤独自卑的时候,遇到一个肯摸着她头发温声夸奖她的人,心动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宋静媛二十岁的夏天,暑假回国,在宋家宅子里过生日。
去的人很多,宋静媛在美国名校读书,那天叫了很多同样回国的校友去,闹哄哄地。
从小到大,蒋蔓早已规划好了宋静媛的生活与学习,走的是稳妥又高端的精英路线。没有人给宋熙规划她的未来,宋石身体不好,没有心力,宋从安不想和蒋蔓争吵,也管不了那么多,宋熙的路怎么走,全凭她自己。
她成绩好,进了全国顶尖的A大。
学校社团活动很多,辩论社不久前刚举办过一场英语辩论赛,社里的同学当时让她参加,她因为口语不好,拒绝了。
宋熙在二楼走廊尽头的露台外乘凉,听着楼下客厅里他们中英文混杂的聊天,有在国外待得久的,开口冒出一串熟练纯正的英文。
听得她心生羡慕。
于是拿出手机,打开看到一半的《绝望的主妇》,自己小声跟着台词练习。
聂易就是在中途进来的。
他明显没料到这里有人,先是怔了一下,见是她,温声问:“在学英语?”
夜风凉爽舒服,宋熙点点头,抬手拂开被吹到脸上的额发,乖巧的叫人:“小叔。”
聂易没走,留下来陪她看剧,教她怎样正确发音。
二十八岁的聂易,年轻俊朗,却又眉目深邃,已经开始有了沉着稳重的气质,穿着一件白衬衫,往她身边一坐,清爽的杉木薄荷气息便淡淡渗进她的呼吸里。
聂易道:“So do you love him?”
宋熙紧张的跟着下面的台词念道:“I do.”
聂易:“……”
宋熙红着脸问:“我念得不对吗?”
这么简单的单词,她还是会的,没念错呀……
聂易无奈道:“我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宋熙脸红的更厉害,点点头,连忙跟着他念。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半集美剧结束,结尾的独白出来。
很长的句子,宋熙学得磕磕绊绊。
聂易逐字逐句的给她分解,最后让她完整的读出来。
宋熙便跟着读:“……Yes, we\'re all searching for someone,and if we can\'t find them……”
聂易道:“we can only pray they find us. ”
宋熙愣怔的抬头看他。
聂易抬手揉了一把她蓬松的丸子头,目光里映着走廊里的灯光,带着笑意道:“读的很好。”
杉木薄荷的味道,就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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