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游戏启动

    今天太阳很好。

    准确来说,在游戏反复刷新的同一天里,太阳一直都很好。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黛尔菲娜深呼吸,活动两下身体,开始了晨跑。

    金发蓝眼的姑娘上身只穿着运动背心,秀出火辣完美的身材,大胸细腰长腿,长长的顺滑金发扎成马尾,随着在脑袋后头甩着。

    她顺着马路慢跑了将近二十分钟,最后停在中央公园门口。她平复着呼吸,然后向一早就在忙碌的美食车伸出了手。

    一枚亮晶晶的金币正躺在她掌心。

    金发姑娘的声音微哑,尾音像是一把小小的软毛刷,在你心上挠一挠,再勾一勾。

    “早上好,火腿三明治再加一份芝士。”

    “早上好!马上就好。”

    车主笑声爽朗,接着从美食车里伸出一只手,拿过黛尔菲娜手里的金币,另一只手再伸出来,交给她一个看上去十足诱人的三明治。

    “欢迎下次光临啊美女,我记着你了,绝对打折。”

    黛尔菲娜没有说什么,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冷淡,只是冲店长点点头,然后咬了一口三明治,慢慢走进了公园。

    打折这话都说了多少次了,店长根本不会记得的。毕竟,除了黛尔菲娜自己,每个人的每一天都在被刷新。

    黛尔菲娜·洛克哈特。

    人物设定是二十一岁,家庭变故导致休学,目前正为了理想在一家中国餐厅做服务生。

    当然,这是设定而已。因为黛尔菲娜只是一个游戏中的人物。

    游戏的名字叫做《超级英雄与恋爱经营模拟人生》,黛尔菲娜·洛克哈特是游戏初始可以选择的七个人物之一。

    身高体重身材皮肤外加耀眼的容貌,全部属性都达到了完美的平衡,而且黛尔菲娜是初始选择中,唯一一个可以攻略全部剧情角色的人物。

    ——另外六个可以选择的人物,身份分别是钢铁侠的妹妹,蜘蛛侠的姐姐,美国队长的侄孙女,奇异博士的侄女,快银的哥哥以及鹰眼的弟弟。

    是的,虽然这是女性向游戏面向的也是女性玩家,但同样提供了男性角色,外加同性攻略模式。

    这也只是纽约板块的部分。

    据说其他地区解锁之后甚至可以开启存档模式——氪金也行——而到那时候,就有类似超人的外甥女,蝙蝠侠的小姑姑之类的身份可以选择。

    但这一切对于黛尔菲娜来说不重要,因为这个游戏背景等等设定得太过复杂,开发过程中也发生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最终导致游戏并没有正式运行过就彻底搁浅。

    于是,游戏的内部不断麻木地重复着设定好的第一天,停留在剧情开始之前。

    而黛尔菲娜,在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中,脱离了单薄的,等待玩家完善的人物设定,渐渐拥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意识。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就是这个游戏的BUG。

    一个玩家可操纵的NPC而,她原本该是没有感情的,但在反复“轮回”的这一天里,她突然就有了思考的能力,似懂非懂地领会了喜怒哀乐,明白了什么是孤单,什么是寂寞。

    ——整个世界只有黛尔菲娜一个脱离模板的人物。而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脱离游戏的框架,也没有找到另外一个和她相似的存在。

    她尝试过很多方法,她交过朋友,尝试过冒险与死亡,但在这个并不完整的纽约地图里她能做的太少了。同时,只要到了午夜十二点……一切都会戛然而止。

    清晨六点,世界重启。

    除了黛尔菲娜自己,没人会记得她在前一天做过什么。

    所以黛尔菲娜唯一算得上“朋友”的,是和她也没什么两样的手机助手。

    “Xiri,几点了?”金发姑娘轻声问了一句。

    “七点零三分。”Xiri用僵硬的电子音回答她。

    “好吧……”

    黛尔菲娜三两口吞下三明治,在环境优美的公园里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而后向外跑去。

    她的“九月十日”又开始了。

    ***

    游戏背景人物其实都是智能NPC,几乎每个角色都会按照设定进行一定程度的自由思考与自由行动。至少对于黛尔菲娜来说,他们和自己没有什么太大的不一样,只能说是……他们还被束缚在程序里,每天会被重启。

    而作为拥有意识的“自由NPC”,某种意义上,黛尔菲娜拥有绝对的自由。

    黛尔菲娜来不来上班,做什么工作都随她心,不过今天她选择按照设定上班。

    她打工的那家中餐厅,名字叫做“美味”,做得是改良版的美式中餐。老板是个身高两米的肌肉壮汉,身兼大厨,还是个猫奴。

    黛尔菲娜目前是早午班,上班时间是上午九点到下午两点。

    到了下午两点,餐厅里正好没客人,她换下制服出来的时候,老板正在满脸幸福地撸猫,眼睛都不抬:“不吃饭了?”

    她摇头:“不了,今天小费不错,我决定换换口味。”

    她吃了太多次员工餐了,早就吃腻了,都不如回家随便做点什么填填肚子。

    金发姑娘礼貌地和其他同事打过招呼,踏上了回家的路。

    从中餐厅出来到她住的公寓的近路,要经过一大片工地。

    黛尔菲娜一向对工地没什么兴趣,不过今天,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虽然游戏NPC都很真实。但他们的行为模式都是按照设定进行的,前面没有变数,后续就不会发生变化。她经历过那么多次标准的“同一天”,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情况:

    工地边缘那,坐着一个男人。

    那是个身材相当健硕的男人,金发蓝眸,眉眼是带着正气的那种帅气。

    他坐在砖头垒起来的临时凳子上,眉毛皱在一起,显得非常困惑,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眸都在放空,视线没有落点。他穿着工地统一的工装服,因为是均码的,他那饱满的胸肌几乎要将那薄薄的深蓝色短袖T恤撑破,而到腰线的时候,布料收紧,将流畅的腰际线条暴露无遗,再往下一点,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在那砖头凳子前曲着,有那么一点点可怜。

    黛尔菲娜专注地望着他,这个就算穿着工装服,甚至脸上都有些尘土显得狼狈的男人在她眼中是如此耀眼,她呼吸一滞,差点都忘了怎么喘气。

    这人是谁?

    黛尔菲娜在反复刷新的那天里尝试过很多,倒是没探索建筑工地。不过以前也没见过有建筑工人在外面坐着……难道是可能发展成为同伴的新的智能NPC?他在这坐着还这么困惑,是不是因为他觉醒了自我,在思考人生?

    想到这,黛尔菲娜突然就兴奋起来,兴奋得快要发抖。

    平常总是显得冷淡的姑娘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对方看,好不容易找回呼吸,连忙跑着冲到了男人面前。

    “黛尔菲娜·洛克哈特,”金发姑娘眼神发直,情绪激动,看上去可能都有一点点神经质,她站在工地边缘冲那男人伸出了手,微哑的嗓音在颤抖,“需要……需要帮忙吗?”

    黛尔菲娜的声音传到耳朵里,男人一愣,这才慢慢抬起头。他眉宇间的困惑还在纠缠着他,但看到金发姑娘主动伸出的手,男人还是很有礼貌地站了起来。

    “你好,我是史蒂夫……”他说着,好像听到什么一样,突然卡住了,在尴尬的气氛中顿了两秒才继续,“……史蒂夫·普莱尔(player玩家)。谢谢你的好意。”

    他站起来以后,黛尔菲娜顿时感到了压迫感。

    黛尔菲娜的身高是标准的168,不算矮了,但男人站起来的时候,因为站得距离有些近,黛尔菲娜的鼻尖差点撞到他胸上。金发姑娘后退一步,微微仰头,和低下头的史蒂夫对上了眼睛。

    同样是金发蓝眼,两个人一起沉默了一会儿。

    黛尔菲娜好像被迎面泼了冷水,一瞬间浇灭了她的激动。她不颤抖了,表情也瞬间冷淡起来,看起来倒是恢复了正常。

    她冷静下来,后退,语速飞快:“抱歉打扰你了。我会记得你的,史蒂夫。”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是她想太多,差点失控。

    或许……史蒂夫·普莱尔可以放进观察列表,但至少,现在的他还不是同伴。

    如果……如果能有同伴的话……

    黛尔菲娜突然感到了一阵惆怅。

    如果能有同伴,她大概就不会这么寂寞了。

    毕竟作为唯一一个明白游戏的存在,黛尔菲娜已经从最初的寂寞里熬了出来。她无法做到自我抹杀,就只能学会排解寂寞。

    回到公寓,黛尔菲娜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在床上打个滚。

    时间总是不断回溯,新闻千篇一律,电视节目也全部一样,黛尔菲娜都快背下来了。

    不过她家里足足三书架的书。

    因为她的小公寓也逃离了刷新,所以她往家里带了很多书。而她的消遣,除了游戏就是读书,没有过去与未来的她几乎一切都是通过书本堆积的,小人书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她随便煮了点速食通心粉,吃过之后就趴在床上晃荡着双腿翻着时装杂志。

    二十三点五十八分的时候,手机助手Xiri发出提醒:“黛尔菲娜,该睡了。”

    金发姑娘把书往地上一丢,熟练地捞过被子,闭上了眼睛。

    嗯,即将迎来刷新好的一天。

    新的一天清晨六点,黛尔菲娜准时睁开眼睛。

    她打个哈欠,钻石蓝色的晶亮眼眸浮着一层薄雾。Xiri开始用呆板的电子音播报今天的天气情况:

    “早上好,黛尔菲娜。今天上午可能会迎来小范围的降雨,请注意保暖,带上伞或者雨衣。日程计划在已经在一周之前规划完毕,晚餐时间傍晚七点,地点‘莫洛卡餐厅’,有一场晚餐约会,是朋友夏洛特为你约好的,请不要迟到。”

    哦。

    等等,Xiri说的什么?

    睡眼朦胧的姑娘懵逼地站起,结果被昨晚丢在地上的杂志绊倒,额头狠狠地撞在地板上,鼻子一下就酸了。

    黛尔菲娜却顾不上疼,她瞬间清醒过来,瞪着眼睛发呆三秒,而后抓着地上的遥控器,用颤抖的手打开了电视机。

    准时的早间新闻终于换了内容。

    “观众朋友们早上好,我是你们的朋友,早安纽约的主播汤米。今天是九月十一日,比起昨天的阳光明媚,今早就要清凉上不少。下面由我给大家带来一些资讯。

    “昨天托尼·斯塔克出席了纽约市民对钢铁侠的投诉听证会,我们的钢铁侠看起来心情不错,看来纽约州政府的小把戏又被破解了。”

    黛尔菲娜愣愣地看着屏幕上满脸褶子的新闻主播,慢慢慢慢抚上自己的心脏。

    这具身躯就好像是真的人类一样,手掌下隐约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真实得荒唐。

    她所在的游戏……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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