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静,落针可闻,只有屋角的冰鉴丝丝冒寒。
江临指尖划过齐憾的腕子,握住那垂在下头的四指,将手牵起。
齐憾低眸,怔怔看着两人交叠着的双手,她拇指指腹抵在江临食指的指盖上头,那样子瞧上去十分的亲密无间。
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出神。
江临眼中带着期待,那样柔软地看着齐憾,似乎就等着她的一个点头。
齐憾想到了江临刚刚的话,莫管旁人。
很可惜,她来江家也是源于旁人的要求。江临已经陷落,可她却不想骗下去了。
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走神,齐憾终于做出回应。
“不行。”
江临的手松开了。
齐憾没有抬头,只见到他的食指抽离开去,那个温度也倏忽地从指尖流走。
片刻,双肩被握住:“不行?为什么不行?”江临的声音不由拔高,听上去有些不可置信。
为什么,不行吗……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齐憾仿佛被江临的疑问激醒,她抬起头,仿佛审判一般张口。
“可你说过。”
“我说过什么?”齐憾声音很淡,有些许的抽离感。
江临瞬间卡壳了,没有,确实没有,自己用通房一事试探她的那一日,她说的是:我的心意少爷还不明白吗?
她从没有亲口承认过喜欢自己,难道从前的那些都只是讨好和逢迎吗?江临的呼吸窒住了,有些不敢深想。
“你帮我看账本的时候说过的。”他声音艰涩了起来,“你母亲教你这些,是要日后做正室大娘子管家的,管家管家,如今我给你,你为何不要。”
不敢再问她的感受,江临只怕听到不想要的答案,只好说些别的。
“大小姐不会同意的。”齐憾低声道。
江临身上又生出一些力气,摁在齐憾肩头的胳膊渐渐用力:“是因为阿姐吗?你怕她不答应对不对。”
“还是因为父亲。”江临皱眉,“就算他们不乐意也没关系。”
“少爷。”齐憾抿了抿唇,“你还没明白吗?就算他们同意,我也……”
“出去。”江临的话突兀地插出来,打断了齐憾下面的话,他咬着牙关,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抽手转身,他吸了口气:“一时说不清,你,回去……再想想。”
齐憾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就算明日说也一样,我……”
“我叫你出去!”江临猛地拔高了声音,呼吸整个急促了起来。他大步走到门口,垂下眼眸,一地细碎的月光。
“出去,好吗?”他的眼睫颤动,一向骄傲的声线里染上了一丝哀求。
齐憾喉头忽然哽住了:“好。”
这次是江临没有抬眼,齐憾从他身边走过去,两人离得远远的,连衣角都没有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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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江临贴身事务都交手给齐憾了,可之后几天春分重又替了齐憾的活,院里头众人悄声议论,齐憾这是失了宠了。
试墨不胜其烦,将闲话议论的小厮,以及新进的小丫鬟们驱散,有些发愁地同春分对视一眼。这几日阿憾偶尔接近少爷,都被他躲开了,这是真的被厌弃了?
“少爷有没有说什么?”试墨低声问春分。
春分摇摇头,想了想又道:“阿憾倒是和平常一样,还说大概就是别人说的那样,是被厌烦了。不知道是伤心过头了还是怎么,还自我调侃呢,我都替她心急。”
试墨叹气,不知该如何说,怎么忽然就弄成了这样,是中秋那晚发生了什么吗?
齐憾这几日倒清闲,她跟着采买出去过一次,那盖了章的纸已经送出去了,秦睿成……不应该说是齐逍,也许会找机会见她。
重阳就在眼前,没准……就是重阳,江临要陪姚姨母丁斐去城郊佛寺,江鸾也会一道前往,自己大概是不会同行了。
江桓霖当值,这江家大宅将近空了。外门上也有他们的人,出去见上一面倒是不难。
齐憾一面想着,一面走出房门,一眼看到了外头的春分和试墨,凑在一处不知道嘀咕什么。
她一出来,院中不少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有好奇的也有幸灾乐祸的,齐憾都当没看到。
“阿憾。”看到她出来,试墨同春分两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齐憾也没说什么,朝他们安慰似地一笑,往外院走去。
江临没有限制丫鬟小厮们的出入,在梧桐院里只要没有当差的,同守门的知会一声,内院的可以去到外院,只是时间上不能过久。
试墨起初没反应过来,看到她跨出门才想起之前少爷的叮嘱,不能让阿憾去外院的。
“哎呀。”试墨拍了下大腿,来不及同春分解释,追了上去。
也就几步路眼瞅着齐憾遇到了垂柳,同她牵了手走了。试墨知道两人这一路说着话,怕已是说到阿真的事。
要阻拦已经来不及,试墨索性反身去书房找少爷。
“怎么了?”春分见她急急忙忙有折回来,拉住他问道,“出了什么事?”
试墨一瞧见春分,想起了他们适才的话题,瞬间冷静了下来,少爷如今对阿憾这样,那她去外院的事还需不需要通知少爷呢?会不会惹少爷厌烦?
春分见他发愣,推了他一把:“试墨?”
试墨回过神:“哦,没事。”他说着自顾自走到了一旁,春分见他不说,也就算了,转身离去。
试墨尚在琢磨,阿憾不知做了什么惹恼了少爷,只是如今什么罚都没有,这置气怕也只是一时的,他想了一会,明白过来了,还是得去说一声。
江临正看着那枚玉佩,中秋那日他收到了袖中,本来想问问阿憾的,可后来发生的事让他没能顾得上。
这是不是阿憾的东西?若是她的,是她自己家中带出来的,还是别人给她的?齐?这个齐字又代表着什么呢?阿憾姓孟,他身边也没有姓齐的人。
不是姓或许是名,是字,里头带齐的……
修齐?江临怔了一下,想到了邹明,邹明的表字……
邹明对男女之事多有玩弄之心,绝不是什么良配,可,他应该也不会对阿憾有什么心思吧?不过若按这样来想他倒有了些思路,或许是她在家时认识的谁?什么……青梅竹马,这个念头一冒上来,江临手上就微微用力,捏紧了那枚白玉佩。
他看了一会,眼中涌出阴沉沉的暗流。
把东西放到一旁,江临手背不留神触到桌上旁边摆着的那根狼骨,那骨身被仔细地打磨过,只微有棱角。
这是他第一次围猎时留下的东西,那时候不知怎么回事猎场跑进了一匹狼,因袭击人被江临一箭射杀,捡了点狼牙狼骨一直到保存现在。
已经能初初看出发笄的模样了,到今天为止已经做了一半了。
他眼神柔下来,刚刚把那根笄拿起,敲门声响起,江临一愣,随即又是一喜。
他唇角不由地扬了一扬,又慢慢的压下来,像是有丝犹豫:“进来。”
是试墨,江临有些失望。
试墨仿佛看出江临不耐地用眼神询问:为什么是你。他赶紧说道:“少爷,阿憾姑娘往外院去了。”
江临呼地站了起来。
像是停了了一停,半晌,他扶着桌骤然冷笑,与他何干,自己可是管得太宽了。
“少爷?”试墨看着江临脸上阴晴不定,有点害怕地喊了一声。
江临回神,慢慢地转头看着试墨。试墨心中惴惴。
忽然,江临一抬步,往外走去。
他就知道!试墨连忙跟上,心道,少爷果然还是放不下阿憾的。
垂柳也没料到齐憾会上门,又一瞬的惊讶,她和小桃虽然被叮嘱了不要乱说,但若提起阿真总归有些表现异常。
“怎么有空来?”垂柳把齐憾让进屋,笑得勉强。小桃也走进来倒比垂柳镇定:“可是里头得空了?”
齐憾笑笑:“你们没听说?我被少爷厌弃,日后怕也不行了,只恐怕不能再照拂你们。”
她在内院,垂柳和小桃在外院自然好过些,那些婆子不敢对她俩颐指气使。
垂柳默了默,这事外院倒是没有传开,只是她是早早听说了,有些担心:“你一向小心,怕也不是做错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憾摇头,只作不知:“许是看厌了我吧。”
小桃却混不在意:“这些个主子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阿憾你别担心,就算里头不能待了,再出来左右还有我们呢,大家还在一块。”
“说什么胡话。”垂柳轻轻打了她一下,小桃连忙躲避。
齐憾却抓住垂柳的手,正色道:“有一件事我问你们,你们一定告诉我,不要隐瞒好吗?”
垂柳愣了,同小桃面面相觑,她这是……
“阿真到底是怎么死的?”
两人听到这话都是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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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临进院的时候齐憾刚从屋里出来,院里头的婆子丫鬟问候声不绝。
江临上前,看到齐憾面色不好,伸手拉住她。
齐憾神情恍惚,似乎才刚刚反应过来江临的存在。
“少爷……”齐憾一张嘴,嗓子淡淡发哑。
江临怨她对别人的在意,对自己却始终表现得若无其事。
江临心中恨恨,沉默片刻,一开口却是道:“重阳同我一同去东渡寺吧。”
“好。”齐憾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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