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20章你的存在

    第二十章

    雨夜中,林地上的交锋似乎才刚刚进入正轨,只有等自低空奔走而过的雷霆在此处投过一瞬的、白茫茫的亮光,才能从昏黑中辨别出两人的身影。

    森林在暴雨中真正成了一片碧色的、波涛汹涌的怒海,占据在耳蜗中的嘈杂之声,只叫人怀疑站在并非是平地,而是一艘处于暴风雨之夜中的独木船。

    扫落的林叶中,刀锋与苦无撞击再次发出刺耳的锐鸣声,两者相触即分,君麻吕反手持着刀柄挡在身前,借着对抗的力量向后滑出几步,又抬头慢慢站定——

    他在用刀方面实在是漂亮极了,好像他天生就是为此而生的。

    雨水顺着他尖尖的下颌流下,他微张着唇喘息——这样高强度的对抗,显然对他的身体是有很大负荷的,但他的眼瞳却明亮极了。

    从所未有的耀眼与锋利。

    ——可他一直像影子。

    在木叶时,卡卡西带着他出门,他会跟在后面。

    心情好时会走在前面。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好像谁也觉察不到谁一样。

    他那时看起来就好像一个普通的、没有存在感的小孩子。他看书,什么书都看,卡卡西必须带他绕过有卖亲热天堂的书店。

    很多时候,跟路上遇见的同事打起招呼,卡卡西心里会总惦记着他、害怕他跟丢了,可是每当卡卡西回头去看时,他往往是很老实地在后面做自己的事,比如看花;踢路边的小石头;有时他看久了还会很疑惑地抬起头——是在奇怪他为什么要回头看自己。

    那些记忆在脑中烙印成独属于君麻吕的痕迹,使卡卡西在乍然见到这样明亮的他时,才在这一瞬间终于有了“他的确是长大了”的概念。

    「きみまろ。」他在心里默默念一道对方的名字,灵魂深处又冷又烫,甚至于,在雷电下接下对方下一次的攻击时,因这复杂的情思而出神了一息,苦无直接倒飞了出去。

    虎口崩裂震痛,几乎握合不住。

    君麻吕没有乘胜追击。

    他在雨中提着那把森白色的长刀歪过头,丝带般的银发湿哒哒地、顺着瘦削的肩向下淌着水。

    “为什么不使用忍术?”

    并非手下留情,而是想测试自己的器量,希望卡卡西拿出全力来。

    甚至在顿了几息后,他回忆道:“我猜木叶中一定人有劝过你,劝你不要再对我抱有侥幸了。”

    又是一道惊雷。

    来时雷同以及玄间说的话似乎还回荡在耳边,卡卡西沉默片刻,面罩之下,表情是看不清晰的,黑沉的眼瞳却依旧那样专注着。

    “可在他们之前……我就已经承诺过你要保护你了。”

    “这种事情也是要讲先来后到的对吧,我一直是这样觉得的。”

    君麻吕定定看过他几眼,发丝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几道横斜的阴影。

    “是的,你在这一点上是比其他人好,卡卡西,你对我说过的话你都有做到。”

    “可是,”他继而语气压低,表情不变,“你也许并不知道。”

    “……”

    卡卡西静静握着自己发麻的手腕注视着他。

    雷声一震,闪电惨白劈下,光如白昼中,世界也如在晃荡着。

    君麻吕在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提刀向他走出一步,衣袂翻飞间,探出的手指干净而白皙。

    电光火石中,卡卡西向旁侧纵跃出一段距离,又回身抽出另一把苦无挡住银发少年的劈斩。

    此刻贴近,呼吸已清晰可闻,倏忽又是几道惊雷闪电,对方那双深绿浅黛的眼瞳在摇曳的发丝后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你不知道。有些人的存在、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天生就是一种伤害。”

    .

    像是将身体抛进深海,白色的气泡一连串地牵引着向上,身后是水的轰鸣声,而银发少年忧愁着的声音就从耳边传过来。

    “为什么……非得是她呢?”

    ……

    雨水在草地上冲刷出数条沟壑,他的声音那样轻飘飘、没有重量,在雨夜中几乎要随风逸散开去了。

    白发青年却在这话语下如被扼住灵魂一般浑身一震,卡住骨刃的苦无也偏移一分,刃锋更贴近他一分——

    这样近的距离,无处延伸的视线只能落于彼此眼中,腥冷的雨水顺着鼻尖、下颌不断淌下,叫人要呼吸不过来。

    “为什么活到现在的是你……为什么死的偏偏是我的姐姐?”

    君麻吕朝他疑惑道。

    几片叶子从两人身边飘卷而过。

    他说话间启合的唇是粉白色,脸上还残留着点点血的痕迹,眉目的稚气使得他忧郁的样子那样值得可爱,几缕鬓发也乖乖地垂下在肩上。

    卡卡西挑开他的锋刃,踉跄后退一步。

    君麻吕也并不追,只依旧忧愁地凝望着他退远去,这目光在雨幕中近乎有一股摄人心魄的魔力。

    在进攻时他那样的锋利与耀眼,但两人分开、对面望着时,他站在那里,银发披散在单薄的肩际,又显得十分孤零零的。

    水流从他脚边流过,孤零零地像一只离群的水鸟。

    “她那么好,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姐姐。”

    “好到我从不敢大声说话,总害怕一出声她就不见了。”

    “她给我做吃的…跟我说晚安…有时候打雷了会跟我一起睡。”

    “我害怕惹她生气,让她掉眼泪…在她面前,我就不是一个罪人。”

    “可是她还是会哭,”他的表情阴郁下来。

    湿淋淋的睫羽在湿润的空气中舒展着,那些失落与难过的情绪在脸上变幻而过,最后也都消失不见——他完完全全阴郁下来。

    “怕完成不好任务,更怕……跟不上你的脚步。”

    ……

    然后,这个让他想都不敢想,连做梦都碰触不到的人,死在了看不见的地方,死在了她最喜欢的男孩子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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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零、到极速的发力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的刀势已经超越了老师的认知,是美如空山樱落,皓月当空,极致的决意与杀机,刀光在眼前交错闪过,是混沌昏暗的视野里唯一可见之光。

    连雨滴也触及不到他的裙摆。

    在这以恨意为燃引的攻势下,白发青年节节败退,他一昧的防御根本毫无作用,当森白的长刀刺穿他的胸口,将他钉在树上,卡卡西是什么也不能作想,只为这剧烈的疼痛感到世界是一片寂静与空白的。

    雪白的袴裙重新落回在银链边。

    银发垂落遮住他的眼睛,君麻吕低着头,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

    却也纹丝不动。

    他低低地喃喃,声音若落雪絮风,幽幽十分。

    他说:“我留在木叶、留在你身边的每一天都是煎熬……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开心过。”

    他在走路看书、蹲在路边看花、踢路边的小石子、以及跟回过头看他有没有走掉的卡卡西对视时。

    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被古怪而矛盾的情绪所占据着。

    没有人教他这是不对不好的,没有人告诉他要打开心扉去理解身边的其他人。

    ——他那时总想着单纯而偏执的事情,有时会对卡卡西笑一笑,实际上心里却在说着。

    “快让我快点长大起来吧,我还要留出时间找琳。”

    .

    温热的血顺着刀柄沾湿他的指尖,是和雨水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这一次不再是替身术了。

    君麻吕捏着刀柄寂了寂,突然凑过去听他的心跳。

    “你会死么?”

    他听了一会儿,就仰面去问头顶上的人——好像刚才说要杀了他的人不是自己一样的。

    白发青年艰难地呼吸着。

    他垂着头,好像是痛得说不出话来、痛得哭了起来。即使雨那么大,即使他戴着面具,可是他哭的实在是很明显。

    不知道怎样形容。

    但如果给你看,你也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在哭着的。

    这是一种直觉,他就是在掉眼泪。

    “你本不用死的。”君麻吕于是皱起眉、冷冷看着他,他那样认真与专注——像是在责问一个做了恶作剧的小孩子。

    ……

    “你不应该让着我的,我已经很厉害了。”

    可当他这样仰头,定定看了卡卡西一会儿过后,又不忍心一样叹了一口气,堆砌冰雪的眉宇随着这声脉脉的吐息渐渐软和下来。

    “现在这个时候你不杀了我,我以后还会更厉害,到那个时候,你想杀也杀不了我了。”

    他带一点诱惑地说道,接着,是贴心地伸出垂在身侧的手,顺着卡卡西的湿哒哒的袖管向下握住了卡卡西冰凉的手。

    那些纤细的手指一点点挤进青年的指缝,亲密无间地挨着,可爱极了。

    他带着青年的手,将对方的手往自己的心口送,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一样,白发青年颤抖地、不住地想将手抽回去,君麻吕却牢牢地牵着他,又用稚气而天真无邪的目光仰视着他。

    “卡卡西……”

    他叫他的名字,用自己稚气而奇特的声音。

    这三个字、不同语气的发音反复出现在,被他洞穿胸口的人的梦里。现在却如同一把利刃一般,随着音气钻入骨髓,叫白发青年感到刀削斧凿一般的钝钝痛楚。

    这个过程是缓慢的,可他们贴得那样近,即使再慢,也终于会有挨上去的那一刻——在银发少年不容置喙不容反抗的动作下,卡卡西的手指慢慢触及到少年单薄的胸膛——

    在那一瞬间,白发青年鼻中发出一声泣音,他压抑地颤栗着、吸着气,口中溢出的血液渗透面罩,在雨水的冲刷下混合出鲜艳的颜色,顺着脖颈落在衣襟上。

    明明只是让他的手指抵在了君麻吕的胸口而已,可他的表现却好像是有另外的一把刀顶在了他的心脏,而且是下一秒就会捅进去一样。

    一道雷霆从天际劈走而过,一瞬的天地大亮,好像是要驱散这世间每一个缝隙里的阴影。

    头顶漫天的林叶在风中响……

    此刻闷雷滚动间,远处黑乎乎的林叶摇曳舞动,世界一片昏沉,银发少年的声音如絮,夹杂在风声雷声雨声里。

    “卡卡西,如果是你的话……”

    “……不尝试着杀掉我吗?就像当初对付她一样。”

    “这很简单,不是么?”

    他说着、顺着青年颤抖的手指一点点将其扶直,即使已经挨着了,也依旧继续往心口送。

    “呐…就用你的雷切…从这里刺进去吧。”

    又是一阵风吹林叶沙沙摇动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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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卡卡西并不乐意,而且十分的抗拒与难过。

    君麻吕试了一会儿,便感觉有些兴趣索然。可阑珊过后……更有一阵难以言喻的迷茫朝他侵袭了过来,他怔了一怔,在雨中静静地呼吸着。

    后来,他很快就被手上不同于雨的濡湿质感给惊醒过来了,按在骨刃刃柄上的手松开举起在眼前——

    是一手淋漓的血。

    从卡卡西胸口上的伤口里流出来的血。

    “……”

    君麻吕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想要按住那道伤口、不想让血继续流出来,可没有等他伸手去捂,另有一道身影撞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也从心中升了起来,在他为来得及做出闪避动作的时刻,炽热感已从锁骨下蔓延了开来。

    充满查克拉的拳刃与钢铁浇铸一般的森白骨骼相碰撞在一起,巨大的冲击力面前,君麻吕后退了将近十几步才依靠着骨翼站定住。

    雨水浇在熔岩一般颜色的黑色咒印上,泼洒而出的白雾腾腾升起,透过缓慢收起的骨骼的间隙,木叶方来人的脸出现在了林地的雨幕里。

    阿斯玛手持那两本拳刃站立在不远处,对他投以警惕而冷漠的注视,下侧则是刚才辅助他的出云与子铁。

    远一点,红和夕颜已经簇拥起卡卡西来——女孩子的惊呼声那样值得可爱,可她们在将白发青年从树上救下来时、不时投过来的、望向君麻吕的目光却是那样……奇怪。

    不太好形容的奇怪。

    即使隔着这么远、隔着重重的雨,那样的表情依旧叫人一眼望过去,就无比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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