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笑了。
快要融化的夕阳反射万丈光芒，把世间最后的光热集中起来，来自远方的投影用尽全身力气环绕在受尽天地宠爱的少年身上。
这样的暮景同很久之前的某天重合了，相同的主角拥有能软化人心的能力，他将全部的善意写在脸上，纯粹结晶的温柔从纷扰琐碎的时光中穿越而来。
而少年微微笑着，紫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摇晃的美酒，光是看着他，都会十分感动。
于是我被感染得也笑起来，鼻腔酸涩不已，有模糊的雾气遮在眼前。这类对美好事物的憧憬，很好地隐藏于淳朴的绝望中，变成一种天真的梦想。
啊，我知道。
我都知道。
所以——
别再告诉我了。
［我们都是上帝之子，每一个降生就像是被上帝抛下... 因为我们是上帝之子，所以抛弃在前，拯救在后。］
要先被抛下，于是才被赋予了拯救的使命。这样的权利与义务压根就不对等，不公正，充满了神明自身的私欲与偏爱。
与其虚无缥缈地等待救赎，还不如选择自己拯救自己。
所以他的眼中才会有这样的复杂的感情，以为自己将很多东西藏得很好，放置在找不到的地方，站在制高点向下伸出手。
一场足以铭记却注定失去平等的友谊。
［我很喜欢的男孩子，是出于可怜和同情所以才选择接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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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学之前，十名被选中的学生需提前去H大提交申请单，确认课程表和教材，认领宿舍钥匙。所以星期三下午，清明节的前一天，研学人员在C大门口集合，由校车接送去往市中心的H大。
我背着一个小包，提拉着行李箱慢吞吞地走出女生寝室，睁着死鱼眼望着校门口那一坨银毛。
“是你啊老师。”平淡无奇的调子。
坂田银时挖挖鼻子，懒散地靠在校车前门，随意地抬手揉了一把我的头发，十分欠揍地囔囔：“看到带队老师能不能惊喜一点？这种语气就好像［啊，是纳豆］一样。”
我瞥他一眼，木着脸掸掸发顶，没搭理他的吐槽：“老师请不要把脏东西抹到我身上好吗。”
“诶，银桑可没有把奇奇怪怪的东西弄到你身上，什么哔——和哔——之类的完全没有呢，不要诬赖呀。”
“……你究竟说了什么鬼东西才会被禁音啊喂。”我无奈地捂着脸。
来得太早了。
失策。
目测在场除我之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生，他面无表情地朝这边看了一眼，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架，胳膊下夹着一本厚厚的《时间简史》。
“老师啊。”
“嗯？”
“名单能给我看一下吗？”
“求我啊。”得意洋洋的表情。
“……”
我忍无可忍，一个肘击敲在他的腰上，力道不重，但咬牙切齿：“欠抽啊！”
银发老师弯腰抱住自己的肚子，赤红色的眼眸无辜地闪着光，微微抿着唇，像个大孩子似的，委屈地哼哼：“好疼——”
抽抽嘴角，我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对，对不起啊。”
“诶？这么有礼貌的吗？”坂田银时有点惊讶，随即眯着眼睛笑起来，懒洋洋地挠挠自己的自然卷，一双死鱼眼弯弯：“那就说一句［老师你真帅］吧！”
……啊，我就不应该搭理他的。
“奚酱！”耳熟的女孩子声音，带点甜腻腻的滋味。
飞速转过身，入目的便是来者长长的粉色头发，少女猛地扑上来，一把抱住我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脸颊：“想不想我呀～”
“五月？！”
“嘿嘿，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桃井五月歪头笑了，一双粉色的眼眸闪闪发光，精致的五官还画了妆，在太阳下异常好看。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名非常美丽的姑娘，只要在她身边就会被这般神采飞扬的模样所吸引，赏心悦目的同时又仔细认真，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超级意外！”点点头，我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放在脚边，顺手拍拍粉发姑娘的头顶，“见到你真开心啊。”
少女一愣，脸颊染上绯红，表情立即软化，柔软的眼角上挑，暖粉色的长发像极了漫天纷飞的樱花，她本人就是春天自身。
赤司征十郎刚踏出校门，便看见了这一幕——
两个姑娘相视而立，明明黑发的那个要稍矮一些，却努力踮起脚摸摸粉发姑娘的发顶，神色柔和，勾着嘴角笑得愈发灿烂，黑曜石一般的瞳眸熠熠生辉，一眼便知她此刻的好心情。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忍不住笑出声。
“百里。”
我闻声望过去，扬起的笑颜稍稍愣住，又很快收起了一瞬失望的表情，礼貌地挥挥手。
蔷薇发色的少年眼尖地留意到这一霎那的突变，难得沉默起来，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失色了，抿得紧紧的嘴唇下垂，隐隐约约有那么一些难过的意味。
五月茫然地看看我，又看看赤司，满脸懵逼。
“抱歉……走吧。”
我又重复了一遍：“大家上车吧。”
……
三点半左右的时候所有人都到齐了，我看着满车熟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其实人选都是内定好的吧！光是我认识的人就有一堆：赤司征十郎、浅野学秀、桃井五月、坂本、绫小路清隆、夏目贵志……
于是刚才简直和认亲大会没什么区别，几人都纷纷互相打招呼，车厢呈现一片和睦的状态。我和五月坐在第三排，右边是坂本和夏目，由于走道很窄，甚至能看见右边少年手机屏幕上的APP。
“奚酱？”
“嗯。”
“刚刚怎么了？”
“没什么，我认错人了。”
“是吗……”
是啊。
大巴开到市中心花了一个半小时，当眼前开始不断出现各类商场和繁华道路时目的地就快到了。
H大门口很热闹，还张贴了海报摆了牌子来欢迎研学的学生，一下车就有老师安排我们先去学生宿舍找自己的临时室友。只是和五月不在同一栋楼，很可惜。
2号楼155，我记得是在张昀目寝室的旁边，要转过这个拐角，再直走十米——
“！”
“……橙子。”
这算什么，历史性的会面？？？
棕发的姑娘穿着吊带裙，手里还拎着一袋垃圾，刚迈出155寝室的防盗门便和我打了个照面，脸上错愕的神情一闪而过。
我垂下头，把行李箱慢慢地拖到155门口：“我是C大来研学的学生，后面几个礼拜要住在这里，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相处。”
“……希望如此吧。”女生没什么情绪地瞥我一眼，瘦削的下巴扬了扬，径直擦肩而过。
比上次的时候见到还要瘦。
脸上几乎没有肉，胳膊和腿都细了一圈，只是脸色不太好，有黑眼圈，而且皮肤发黄。
是没休息好吧。
收回视线，叹口气，认命地推着箱子走进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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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收拾好已经是徬晚了，我伸着懒腰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眼角渗出几滴生理盐水。
“百里啊，你今天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默默瞄一眼旁边的张昀目：“能看出来？”
短发姑娘快走几步跑到前面，转向我一边后退一边走，背着双手，脸上还带着傻兮兮的笑：“就是能看出来，女人的直觉。”
女人的直觉啊。
“……蠢货。”
也许是即将落日了，于是H大的樱花大道完全被金黄的光泽所包裹，缀满花间的夕晖点点耀目，清晰可见，连一朵朵火红的光亮的云彩，都像是火团降落。
樱花的枝丫凌空伸张，数以千计的花瓣掉在道路两侧，要用赤果的身体去拥抱这个世界。
然后，在这样相同的落日中，我看见了——
侧对人群站立的蓝发少女，浑身散发出不一样的光芒，如同粒粒明澈的银砂子，将她整个人衬托得不像世间应有的美。
她半阖上的浓密睫毛，几乎占满整个眼眶的蓝色瞳仁水灵灵的，闪烁着亮光，垂发飘浮，那种艳丽之美，简直和漫画里勾魂摄魄的川上富江一模一样。
少女面对樱花而立，旁边站着一个粉发的少年。
再熟悉不过。
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睛，大概是在听她说话，也没有表现出很不耐烦的样子。
同样的夕阳。
“张昀目……”
“怎么了？”
“看过川端康成的《湖》吗？”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当然。”
“我喜欢那个故事。”
什么都没有开始就结束的过程，因邂逅而告别，更因告别而告别。
［你最好还是不要下到我的世界来。被我拉出来的人，会被封锁在深渊的。要不就可怕喽。我和你来自不同的世界，我将终生向往你，回忆你，感谢你。］
这种憧憬逐渐降温，而后在某个瞬间变为了纯真质朴的绝望。
大概是察觉到周遭的人，超能力男生皱起眉向这边望了望，跟我的视线碰到。
我朝他招招手，笑得愈发灿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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