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回去吧,这两个月虽然没有杀到人,但是比之前的生活舒坦多了。”虚沅背上自己的书包,站在门口对彭泽锋说道。
“得,终于送走大神了。老实说,跟你的合作就没一次成功过,我早就烦你了。”彭泽锋拉着个小行李箱,里面装的几乎全是他这两个月给虚沅买的东西。
虚沅特么想踹彭泽锋,还不是你丫在自导自演?
“有想杀的人就找我。”虚沅看到彭泽锋打趣的神情,又道:“哼,不过是看在我们之间这段时间的情谊上帮忙而已,所以没事别找我。老子最近觉得演乖小孩挺好玩的。”
“行行行,不打扰你的生活,爱咋咋滴。”彭泽锋帮小孩绑好安全带,然后启动了汽车。
回到住所,彭泽锋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就那么荒废了近三个月,推掉了那么多病人的预约,而且,重点是他根本不舍得对小孩做什么,总觉得用了药那副作用会让小孩很痛苦,催眠又觉得像是他在塑造一个什么人格一样,诱导啥的又没什么用……
彭泽锋笑着摇摇头,这算哪门子医生呢?不过算了,开张吧。
而虚沅在家的表现开始向普通小孩靠近。
这一天虚沅像往常一样,回到家换上拖鞋、用消毒液洗手,再回到房间放下书包,跟爸爸妈妈打招呼,接着吃晚饭。
似乎已经被治好了的样子,尽管彭泽锋再三说没有,很认真的道了歉,并嘱咐要多注意孩子的动向。
可是两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虚沅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他们露出厌恶或者蔑视的眼神,而是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样乖巧听话,甚至比之一般孩子还要更乖一些。虚沅更像是一个聪明早熟的天才,还会为他们分担烦恼,给他们的投资一些建议。
年轻的夫妇很感谢彭泽锋,打算过几天周末带上虚沅上门拜访。
“小沅,多吃点才能快高长大。”
“好的妈妈,你也多吃点。”说着虚沅还给倪一媛夹了一筷子菜。
倪一媛眯了眯眼,笑道:“小沅真乖,把你带去彭先生那里真是太好了。”
虚凌也很满意虚沅现在的样子,“对啊,到时候一定要好好谢谢彭先生才行。”
“嗯,能遇到他真的太好了。”虚沅笑弯了眼,只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虚沅的眼里除了相遇的喜悦与柔和,更多的是平静。
很快,虚沅吃完了碗里的饭。他放下碗筷,乖巧地说道:“爸爸妈妈,我吃完了,我先回房间写作业了。”
“去吧。”倪一媛和虚凌很欣慰,儿子从彭泽锋那里回来后既不讨厌学校也不会嫌弃老师同学,还会乖乖的会房间写作业,变得像正常的孩子一样。
虚沅写完了拼音作业,开始抄算术题。
他其实都会,他甚至看得懂家里的任何一本书,可是他想当个正常的孩子,所以他要和同龄人一样写完作业交给老师等待表扬。
然而这样的日子他受够了。
想杀人,非常想。
这种情绪仿佛要冲出胸口一样,让他整个人像痉挛一样痛苦不堪。
可是不当乖孩子就不能留在这个社会,就不能在他身边。
虚沅渐渐地平复下了自己想杀人的狂躁情绪,平静地拿起笔开始写遗书。
没办法不杀人就只能把自己杀了吧?下辈子当个乖孩子再去找他玩。
抱歉啊,泽锋,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杀人的欲望。不是你的治疗没有用,是我太没用。所以,我选择逃避,我要走了。
虚沅的思路完全没有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有丝毫错乱,他条理清晰地写完了所有要交代的事情,其中格外清晰明了的是自己自杀的缘由,因为他不想让父母以为自己自杀是彭泽锋治疗的失误。
交待完,虚沅还拿了砚台压在纸上。
想了想,虚沅把剩下的几道算术题也做完了,然后把彭泽锋送给他的小夜灯放在遗书旁边,抱着自己的手看了看桌上的东西,转身出了房间。
“妈妈,阳台上的花是不是还没浇水?”虚沅问。
“嗯,小沅可以帮妈妈浇一下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倪一媛说道。
“好的。”虚沅点点头,抱着花洒去卫生间装水,然后走到阳台上仔细地给不同植物浇上不同水量。
这里不是顶楼,而且从这里跳下去他们会以为我是不小心摔下去的吧?或者是对这里有阴影……那样就麻烦了,这些花花草草可能会被渴死。所以,还是换个地方吧。
那些自杀的人在自杀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虚沅突然有些好奇,因为人都是有求生欲望的吧?就算活得很痛苦也不想死的人有太多,所以那些自杀得干脆利落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呢?自杀的途中想的又是什么呢?
割腕的人在血一点一点流失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是什么样一种感受?吃安眠药死亡的那些人是否做了一场美好的梦?烧煤自杀的人会不会十分痛苦,在死之前很想再一次好好的活着?跳河跳海的那些人会不会死前想的是如果自己会游泳就好了?
会有多少人在自杀途中后悔了的?又有多少人后悔了还能继续活着的?
虚沅打算选择一种快捷而无可挽回的自杀方式,因为对他来说,虽然好像所有事情都可以放下的样子,但保不准他突然就想活着了。
他还记得有部动漫,里面说人类是唯一一种会自杀的生物,所以这样的他好歹也算是人类了吧?
人类本身就是一种胆小而懦弱的动物。
他想自杀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活着而已。
虚沅搭乘电梯来到顶楼,他其实不怎么喜欢跳楼这种方式的,因为会死得很难看,也会给收尸的人带来很多麻烦。可是,这种方式唾手可得,一个念头就能迎来死亡。
他站在护栏上,竟没有多余的想法,也没有小说电视剧里写的走马灯,只是觉得,风有点大。
那各种各样的死法,在死亡的那一刻想的是什么?虚沅很好奇。
只是可惜,自己的想法完全不能当参考,因为他……生来有罪。
虚沅身体前倾,开始往下坠落。
在接触到地面前一瞬,虚沅笑了,原来坠地前那几秒也并不会比平时的几秒长啊。
他的身体摔得破破烂烂的,血溅了很远。人群里尖叫声不断,一片混乱。
很快,警察来到了现场,将人群隔离开来,然后拍照、勘察现场,确认死者身份,联系死者家属。
倪一媛和虚凌在见到遗体的时候完全呆滞了,明明前一刻他们的儿子还在给花浇水,怎么突然就阴阳两隔了?
刚刚不都还一切正常的吗?
吃饭、写作业、浇花……不是都好好的吗?
怎么突然就自杀了?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意外!说不定是谋杀!
可是,为什么还有遗书呢?
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他们做错了什么导致自己的儿子要自杀?他们的儿子现在待在殡仪馆里会冷吗?他死之前有在想他们吗?
倪一媛面如死灰,看着虚沅的遗书不停流泪。
半晌,她嘶哑道:“亲爱的,小沅说要联系彭先生,他有一封信要给他。”
虚凌也几近崩溃,脑子混乱不堪,只是单纯按照妻子的指示去做,拨打了彭泽锋的电话,“彭先生……小沅他……自杀了。这里有一封给你的信,小沅写的。”
彭泽锋冷静道:“我马上过去。”然后挂断了电话。
痛觉从心脏蔓延到全身,握着的水杯从手里滑落然后摔得四分五裂,一阵眩晕袭来,彭泽锋堪堪扶住了桌子。
他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指,好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闭着眼睛深吸气,让冷静重新回归。
走到卫生间,彭泽锋给自己洗了把脸,拿上挂在玄关的外套,开车去了虚沅家。
他收起了那封密封十分严密的信,安抚好了那对伤心欲绝的夫妇,接着赶去警局还有殡仪馆处理虚沅的相关后事。
虚沅的死状太过凄惨,以至于殡仪馆没有安排入殓师给他化妆。
彭泽锋挽起袖子,亲自给虚沅整理妆容。
他花了七个小时,细致到每一根发丝,遗体化完妆的样子竟是虚沅与生前别无二致。
明明说好当他干儿子的不是吗?一声爸爸都还没叫过呢,怎么就走了……彭泽锋觉得很委屈,第一次觉得那么委屈,因为他第一次那么期待一个承诺的兑现。
他亲手操办了虚沅的后事,因为比起虚沅的父母,他能冷静地处理好一切事情。
他安静地站在虚沅的棺椁前,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悲伤已经泛滥成灾。
他知道虚沅之所以自杀前那么自然地做着各种琐碎的事情,只是因为在虚沅眼里,自杀不过是很多事里的一件而已,做完日常会做的一切事情再自杀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还是好难受。为什么你看的那么淡的事情,在我看来会那么不甘与痛苦?为什么我们的感受差别会这么大?如果没有差别,我是不是就能治好你的病了?你是不是就不会自杀了……
痛。
心脏好痛。
虚沅,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所以这辈子才会连职业操守都不要了,你说一个心理医生还不如病人淡定,这算什么?我想休息一下,暂时不接病人了,找一个深山老林呆着,住个一年半载那样子……
你以前在我那里买的很多东西很多都能用上,有不少都是野外生存需要的,还有你加工提取的一些东西,可以防蚊虫驱野兽……对了,还有改善土壤的药剂……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我要去无人山区了?
我不去,你回来好不好?
彭泽锋又看了一会儿棺椁,转身走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三天不吃东西还能这么冷静清醒,但是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他会直接倒下。所以,必须去吃东西。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两人第一次去的那家店,他进去,点了一模一样的菜。
可是刚吃了第二口他就开始反胃,跑到厕所将东西吐了出来。
然后又回到那个位置继续吃,然后又一次吐出来。像自虐一般,他将所有菜都吃完了,却又完整地都吐在了厕所。
神经病。彭泽锋自嘲地笑了笑。
他去还了钱,落寞的走了出去。
收钱的老板娘有些心疼彭泽锋,看着他来来回回跑那么多趟,却没吃下多少,想去安慰却又无从开口。那一身正装上刺眼的黑丝带,让她不敢随便开口。
因为,有时候安慰其实更像是在补刀。
她叹了口气,继续去招呼其他客人。
走到街上的彭泽锋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吃了饭,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洗澡睡觉了?
这时一个醉汉从彭泽锋面前走过,跌跌撞撞的、胡子邋遢,像个变态。
彭泽锋突然很想喝酒。他还没试过喝醉,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就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如果是的话,就能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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