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队教练的协调下, 这场冲突最终以周一则先离开为终结。
周一则走后, 教练才拉下脸来，训了言朝晋一顿：“十分钟前, 我还跟人夸你心智成熟，肯定能当好一个运动员，结果你倒好, 一出来就跟同学打架。”
言朝晋和教练相处这么久, 听得出他什么时候真生气什么时候没有。
他抿了抿唇，道：“这哪里能算打架, 这只是路见不平。”
教练本来不生气了，但听到他贫嘴，又觉得头痛起来，忙摆手道：“走走走, 你们也赶紧走，明早准时来训练, 知不知道？”
一众校队男生齐声喊道：“知道了！”
声音响彻半个校园，震得远处的路灯都抖了抖。
唐榕几人在边上听着, 差点忍不住想抬手捂耳朵。
隔着不算明亮的光线, 她朝正扭头叫住教练小声说话的言朝晋看了过去。
说实话, 她还是很担心。
她希望这件事能止于今晚, 别闹到教务处那里去，如果真的不小心被老师们知道了……那她也得帮言朝晋说话, 尽量让他免于影响才行。
这么想着, 言朝晋也和教练聊完了, 他回过头来，恰好撞上她的目光，大概是察觉到了里面的忧虑之意，便朝她笑了一笑。
身旁的几个女孩子都看见了他这一笑，纷纷凑到她脑袋边，发出意味深长的感叹声。
相比之下，篮球队的男生们在范星源和夏刚的眼神示意下，倒是压住了打趣的心，一个个把嘴闭得死紧。
但不说话不意味着就完全不能八卦了，光是看言朝晋在唐榕面前的表现，就足够这群男生进行无数次眼神交流了。
最后还是言朝晋开口打破了这番所有人心知肚明的沉默。
言朝晋道：“我们训练结束了，你们等两分钟，我们去拿个书包，一会儿一起出校门吧，安全一点。”
他说的是你们和我们，等于把在场所有人都算进去了，而非单纯针对唐榕。
唐榕无法拒绝这份好意，更无法代其他人拒绝，只能随朋友们一起应下。
之后校队的男生们一起回去取了书包，前后加起来快二十个人一起往外走，浩浩荡荡的，出校门的时候，还被门卫说了句今天怎么一下子全出来了。
唐榕：“……”
她看看前后左右，的确声势浩大。
言朝晋走在她边上，在一群人的挤眉弄眼里始终保持沉默，等过了马路进了小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才再度开口。
他在向她解释：“今晚的事，你不用担心，学校不会找我麻烦的。”
“他们还指望我把冠军奖杯捧回来呢。”他语气轻松，“这可比周一则的成绩金贵多了。”
“……”
“真的。”他重复一遍，“我没骗你。”
他大概很少这样自夸，也很少这样小心翼翼地跟人解释什么，这会儿语速较平时慢了不少，显然是每一句话都经过了再三纠结，最后说出来时，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
唐榕想，这大概就是他和周一则最大的区别了。
她抬起眼睛，抿着唇道：“谢谢你啊。”
言朝晋松了一口气，总算恢复正常语速，道：“小事而已，没什么好谢的。”
他不知道的是，她这句谢谢，指的不止是今晚的事。
因为比平时下晚自习回来得晚，上楼时，电梯里难得又只有他们两个。
每到这种时候，言朝晋就会希望电梯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今晚也差不多，他望着面前电子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在心里又念了几遍。
结果电梯升到四楼的时候，忽然出了故障，剧烈地一震！
轿厢被震得有瞬间的不稳，言朝晋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扶边上的唐榕。
“小心！”他声音着急，动作更急。
所幸片刻后，晃动就停止了。
可他们俩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电梯里的灯又忽明忽暗地跳动起来。
灯光明灭之间，唐榕好像听到了外面有什么东西被烧断的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等停下来的时候，电梯内的灯也彻底暗了下去。
面前的楼层数字板怎么按都没有反应，开关门键自然也一样。
“故障了。”一个个按完的言朝晋说。
“……嗯。”唐榕的声音有点不稳。
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没了灯，就真的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作为一个还患有夜盲症的人，唐榕实在很难克制自己的紧张。
言朝晋想起这一茬，一手扶着她，一手去书包里摸手机，道：“你别怕，先抓着我，我在这呢。”
唐榕也不是多怕，就是单纯地很不习惯这样完全黑暗的环境，等他找出手机，打开滑盖，照亮这个狭窄的电梯间后，她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我记得上次听房东说过，电梯里有贴紧急情况维修电话。”他还是没松开她的肩膀，“我们一起找一下，通知他们来修。”
唐榕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好。”
可惜她今天没带手机，不然两支手机，光线怎么也能更足一点。
新学期伊始，电梯里又贴了不少补习机构广告，花花绿绿一片，相当影响人的视线。
两个人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看到了一张人工手写的紧急维修联系方式。
言朝晋立刻按着号码拨过去，但在习惯性把手机放到耳边之前，他迟疑了一下。
下一瞬，他按了免提键，让手机屏幕继续在两人之间充当光源，以免她害怕。
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通，一接通就让他们直接报小区楼号和单元号，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了。
言朝晋迅速把位置信息提供给那边，说完一遍，还朗声重复一遍，以免对方听漏。
“行，你们坚持一下，大概一刻钟到。”那边说完，就挂了电话。
电梯间里响着嘟嘟嘟的忙音，听上去很是冷漠。
言朝晋叹了一口气：“等吧，也只能等了。”
唐榕嗯了一声，又说：“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闭上眼睛就行了，你手机也省点电吧，别一会儿他们来了要联系你，你手机没电了。”
言朝晋看了一眼，他的确没太多电了，但他想到她的夜盲症，还是有点犹豫。
唐榕察觉到他的犹豫，迟疑片刻，主动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道：“我闭着眼睛，抓着你，就好了。”
言朝晋低头一看，只觉她把拳头握得特别紧。
手机的光暗了下去，他靠在电梯壁上，说：“你要是害怕，可以跟我说话。”
“我今晚又见了一个CBA球队经理。”他自顾自说了下去，“我说了拒绝，但他们好像不怎么信，之后大概还要再来。”
“也不一定是不信。”黑暗中，她的声音响了起来，“更多的可能是觉得，之后加码，或许就能打动你了。”
“其实他们给的条件已经很好了，还答应保证我新秀年的出场时间呢，很少有球队能做到这样。”言朝晋又说。
“是你本来就有这个资本。”她诚恳道，“我觉得就算去了美国，你也一定能有稳定出场时间，打上主力的。”
言朝晋笑了：“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吗？”
“其实我自己都不太敢确定这条路一定能成功。”
唐榕以前一直以为，他能把职业生涯规划得那样完美，一定是走每一步都信心满载的，现在听到他用状似玩笑的语气这么说，也是一怔。
她忽然意识到，她之前的想法，基本上是在用结果倒推过程。
但真正的人生，显然不是这样的，言朝晋现在不过十七岁，他也会为未来感到忧虑和不确定，他也不是天生就坚定得什么外物都无法动摇的。
“不是我对你有信心，是你本来就很厉害，那天你堂叔跟你说的话，我也听到了啊。”她说。
“有天赋的人太多了。”他叹了一声，“我只是在目前这个年纪，显得稍微出众了一点。”
这一回没等她想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他便自己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既然都决定了要去试试，那肯定得试出结果才行。”
唐榕：“说起来，你以运动特长生身份申请学校，需要考SAT吗？”
他说需要，不过达标比较容易，所以也不用上预科。
“你呢？学校看得怎样了？”
“我——”她想说我还没决定下来，无奈第一个音节才出口，身下的轿厢又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把他们俩都吓了个不轻。
“应该是修理人员来了，在检测故障。”言朝晋迅速缓过来，“你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两人本来就离得很近，再加上他想安慰她让她别紧张，说话时又靠过去了一些，说完时，几乎是一个半拥抱的姿势了。
周围一片黑暗，唐榕还闭着眼睛，听到他开口，反射性地想点头说好，结果脑袋一动，就撞上了他的肩膀。
“哎。”
“没事吧？”
声音一齐响起之际，两人同时察觉到了，他们说话的时候，是一个低头一个抬头的状态。
否则对方的呼吸出的热意又怎么会近到仿佛已经纠缠在一起。
这一次，唐榕心跳加速得比电梯刚发生故障时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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