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莞是个憋不住话的性。
她自觉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以至于剩下的几百米路走得战战兢兢，煎熬不已。
好不容易跟着唐榕进了她家住的小区门, 她才松了一口气。
唐榕带着她往小区里面走，一边伸手去摸书包里的门禁卡，一边问：“对了, 你要不要先给你家里打个电话？”
宋莞：“不急, 我现在打, 我爸妈就知道我下午没去打工了，估计要问我干什么去了。”
唐榕听得皱眉：“你爸妈连学费都不给你出，还要管你打工的事？”
宋莞点头, 语气是那种习以为常后的平静，道：“他们说我还住家里, 就要给他们生活费。”
“可你才十六岁！”唐榕真的要被她的极品父母气死，“哎, 那等我哥看完合同, 可以的话, 你就早点离开这里吧。”
“我也这么想的。”宋莞长叹一声。
“不过……”唐榕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你还没成年, 签合同这事，是不是有点麻烦，需要监护人同意？”
唐榕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宋莞把自己被模特公司相中的事告诉家里人, 她家里一定会想方设法拿监护人签字的事卡她, 然后逼她离开这里之后继续给家里打钱。
对宋莞来说, 这个只会吸她血的原生家庭，将来必会成为她演艺生涯发展的障碍。
“唉，一会儿问问我哥。”唐榕说，“希望他能给点有用的建议。”
“是你亲哥哥吗？”进了电梯后，宋莞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不是，是堂哥。”唐榕解释，“但也跟亲哥哥差不多了。”
知道宋莞个性要强，出电梯开门的时候，唐榕还补充了几句，让她别想太多。
“他跟我们不一样，这种合同他平时处理得太多了，里面有哪些陷阱，他扫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麻烦事。”
宋莞更感动了：“我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这辈子才能交到你这个朋友。”
唐榕：“上辈子你拯救了娱乐圈流量。”
宋莞：“？”
“好了，进来吧，门口有拖鞋，基本都是新的，你自己挑就行。”唐榕一打开家门，就迅速把书包往鞋柜边的懒人沙发上一甩，“我去拿相机！”
宋莞换好了拖鞋，进到客厅里，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唐榕家的有钱程度。
大就算了，还窗明几净，所有地方一尘不染，几乎可以媲美她们今天和于丽见面的五星酒店大堂，显然是定期会有人来打扫。
半分钟后，唐榕从最里面的房间跑出来，语气兴奋道：“我刚刚找相机，找到一半发现我爸桌上有扫描仪，那更方便了，你把合同拿出来，我扫一下发给我哥！”
宋莞：“噢，好。”
扫描期间，唐榕点开网页，打算登录一下自己的邮箱。
这电脑她之前用过，浏览器上留着邮箱账号自动记忆，正是她后来用了很多年的那一个。
至于密码，她就没有改过，现在照样能输，可就在她习惯性按了大写锁定后，她停住了。
因为她想起来，这个邮箱是她高一时申请的。
那时她已经认识谢航宸了，不敢把自己的心事诉诸于口，只敢写在密码里。
加上她记性不算太好，从这个邮箱起，后来一切的社交网络账号和游戏账号，密码都是同一个——大写的谢航宸名字拼音缩写，加上她自己的生日。
抱着合同跟进来的宋莞见她停住，还以为她是想不起密码了，便道：“不然用我的邮箱发吧？”
唐榕这才回神，她摇摇头说不用，又顺便解释了一句：“我哥工作用邮箱往来邮件太多，但他给我这个做了标记，会比较好认。”
说完，她才深吸一口气，对着键盘输入那个烂熟于心多年的密码，同时下定决心等发完文件，她就立刻把密码改了。
合同扫描完毕后，她拉着宋莞一起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缺页少页，才给唐裴打电话。
唐裴一听，是她的朋友，立刻一口答应了下来：“行，你现在发我邮箱，我晚上看完了再打过来跟你说要注意什么。”
唐榕：“等等！还有个很重要的事，我朋友家里……”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描述这种情况，难道要直接当着宋莞的面说她有一对极品吸血鬼父母吗？
在她迟疑的时候，宋莞直接接了口，道：“没事，你直说吧，我爸妈的确很不是东西。”
唐榕想了想，干脆把电话递给她：“你跟我哥说吧，尽量说清楚点，这样他也好出主意。”
宋莞接过电话，开始给唐裴讲自己家里的情况。
注意到她声音比平时要低，语气也很拘谨，唐榕起身去外面的冰箱里拿了两罐饮料进来，权当安慰。
进来的时候，唐榕听到宋莞在说：“满了，我生日是三月份。”
那语气听着十分欣喜，显然是问题得到解决后的反应。
挂上电话一问，果然如此，因为唐裴说只要满了十六岁就能自己签合同并产生法律效力了。
“相比这个，我的转学手续，才是绕不过父母的。”宋莞说，“你哥哥说，如果我打算继续学业，学籍变动，肯定要跟西城校方交涉，不管按转学办还是退学办，都必须有父母同意。”
“那怎么办？”唐榕倾身抓住鼠标，点了发送邮件的按钮，“我哥有没有提供什么思路？”
“他说他得好好想想，等想得差不多了，连同合同的事一起回复我们。”
唐榕：“那就交给他想吧，这种事他比我们擅长。”
宋莞：“那我们？”
“我一会儿去准备晚饭，你可以玩电脑，也可以看电视。”唐榕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身后靠墙的两排大书柜，“这里还有很多书，你随便看。”
“你真会做饭啊？！”宋莞惊了，“我靠，我现在太理解言朝晋了，我要是个男生，绝对也喜欢死你了。”
唐榕本来把重点放在她最后半句话上，眼睛都弯了一半了，但回味了一下整句话，才发现她前面说了怎样一句话。
“……你等等。”
宋莞也是说完才意识到的，忙捂了捂嘴，好一会儿后才眨着眼试探道：“呃……他不是对你有意思吗？”
唐榕：“……”
宋莞：“难道你一直没发现？！”
唐榕不答反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宋莞立刻讲了一遍从酒店过来的一路上自己的观察所得，末了总结道：“反正我觉得他肯定是喜欢你，就说今天吧，我和他其实一点都不熟啊，他特地跑这一趟，绝对是因为不放心你吧。”
唐榕无法反驳。
“你怎么这副表情？”宋莞见她面上一点高兴的神色都寻不着，很是不解，“那可是言朝晋欸，你们学校，不对，全市所有高中女生心里的男神！”
“你也说了，那可是言朝晋。”唐榕叹气，“我其实想不太通，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宋莞：“？？？”
“不是，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你长得这么好看，成绩还这么好，人也超级好，有人喜欢不是很正常吗？”宋莞列了一条又一条理由后，又停顿了一下，“而且书上不是都说，喜欢本来就不需要理由吗？”
唐榕：“……什么书？”
宋莞回忆了一下，报了一个非常青春疼痛小说的书名，并十分兴奋地表示，这本书特别好看，她们全班女生基本上都看哭了。
“真的，特别感人，我当时看到男配为了救女主自杀了，我哭掉了三包面巾纸！”
唐榕：“……”
宋莞还在孜孜不倦地卖安利：“你看不看，看的话明天我从家里拿出来给你，真的很好看。”
唐榕疯狂拒绝并转移话题：“不了不了，我去准备晚餐，你想吃什么？中式西式？我刚刚看了一下，冰箱里有牛排，蔬菜也不少，现在天气冷了，我们煮个小火锅也不错。”
宋莞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扑上去搂住她的肩膀，道：“我宣布，从现在开始，言朝晋就是我的情敌了！”
唐榕：“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呀？”
鉴于最近的天的确越来越冷，最后两人共同决定，就煮个火锅。
宋莞是想着煮火锅比较简单，有锅有菜就行了，不至于太麻烦在她心里根本是个仙女的唐榕。
结果唐榕在确定吃火锅之后，还是立刻去了厨房，说那就开始熬火锅底料吧。
“我记得你吃辣，我就直接熬红油底料了。”唐榕说。
“……”宋莞觉得自己对仙女的认知还是不够。
大概六点半的时候，两人成功在客厅吃上了唐榕自制的红油火锅。
之所以到客厅吃，是因为宋莞忽然想起来，今天晚上有她喜欢的足球队伍比赛。
唐榕：“你还看足球啊？”
她点头：“小时候因为我爸老看，就跟着看了点，后来在学校里，班上的男生也很喜欢在周五晚偷偷开电视看。”
唐榕：“我哥也喜欢，以前还尝试带我一起看，但我每次看一会儿就睡着了。”
宋莞顺口问：“你哥哥喜欢什么球队啊？”
唐榕回忆了会儿，说好像是个英国球队吧，什么浦？
“不是吧，利物浦？！”宋莞的表情都扭曲了。
“对，就这个。”唐榕对足球知之甚少，“怎么了吗？难道这球队跟你主队有仇？”
“何止有仇，简直是血海深仇。”宋莞说，“利物浦和曼联。”
唐榕：“……呃，那你往好里想，现在我们在吃火锅，我哥作为你主队死敌家的球迷，还在帮你看合同。”
宋莞立刻气顺了：“有道理。”
两人的火锅吃到一半，利物浦死忠球迷唐裴来了电话，说已经把合同里需要注意的部分具体列出来，发到了唐榕邮箱里。
至于宋莞的学籍问题，也有解决的办法。
“我打听了一下，上海那边，本来就不好转学籍过去，倒不如直接跟西城中学打个招呼，保留学籍，等高考的时候，回来参加一下就行。”唐裴说，“我之前有个客户，正好和那边的副校长有点交情，他说理论上可以操作，你等我再具体问一下。”
唐榕本来觉得朋友的事拜托一下哥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听到这个解决方案，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可当着宋莞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类似“那你欠了客户的人情怎么还”的话。
唐裴了解她的性，听她沉默，立刻补充道：“你别想太多，只要能操作，这都是小事，我之前帮那个客户打赢了一个大官司呢。”
唐榕：“……行，那我跟莞莞说一下。”
“说实话，你能为了朋友来求我，我还挺高兴的。”唐裴说，“以前我和二叔他们都觉得，你什么都好，就是从小到大从没带同学回家过。”
这是实话，唐榕其实是个不太主动的性，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哪怕是她的同桌，也跟她交流甚少。
久而久之，班上的同学就都不太爱跟她说话了，大家都觉得她太高冷，太不好接近。
当然，一定要说的话，这性也没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
但重来一次，因为种种意外，多了好几个朋友，她到底是开心的。
“总之谢谢哥啦。”她对唐裴说，“等你下次回来，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话音刚落，兄妹俩还没来得及道别，身后的电视里，忽然传来解说猛然激动的声音：“开场三十分钟，鲁尼凌空抽射！帮助曼联队1-0领先女王公园巡游者！让我们来回看一下慢镜头下的这粒进球！！！”
唐榕：“……”
唐裴也：“……”
如此沉默了大概两三秒后，唐裴问她：“你们看足球呢？”
唐榕想到宋莞刚才说的“血海深仇”，当机立断道：“我们在家里煮火锅吃，无聊就开了电视。”
唐裴：“嗯，那你们接着吃，我不打扰你们了。”
挂断电话，唐榕长舒了一口气。
宋莞虽然没听到唐裴说了什么，但她捕捉到了唐榕最后那句开了电视，再联想刚才电视上的进球，也明白过来了。
“妈呀，幸好你机智，圆过去了。”宋莞说。
唐榕其实还是对这种球迷文化没有代入感，她很不解：“不过是两支球队啊。”
宋莞说那不能这么算，曼联对她来说，是这些年少有的快乐来源了，如果没有曼联，每天生活在那样一个家里，她早就疯了。
不知道为什么，唐榕听到这个描述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言朝晋。
她记得言朝晋进入NBA后，曾经在一个采访里说过一段流传度特别广的话。
言朝晋说，竞技体育的本质其实是造梦和引人共情，所以任何一场比赛都输赢都很重要。
“我每次上场前都会想，这个时候，一定有非常多的同胞在各式屏幕前看着我，如果我不竭尽全力，输了比赛，那影响的不只是球队的成绩，还有屏幕前千千万万同胞的心情。可能有一些人，在看这场比赛之前，心情已经很差了，所以如果我努力赢下，起码他们会觉得，哎，今天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唐榕从前就对这段话印象深刻，现在听到宋莞说足球对她来说意义重大，顿时更加明白言朝晋说那段话时的心境。
然后她忍不住想，言朝晋真的是一个比她从前认知中更好的人。
宋莞不知道她内心闪过了这么多想法，见她忽然停下筷子不再动了，很是不解：“你怎么啦？”
唐榕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幅度很小，道：“没事。”
“笑得这么开心……”宋莞啧了一声，“要不是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学习，我准要觉得你这是要思春了。”
“有吗？”唐榕觉得很冤。
“算了算了，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宋莞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贡菜可以吃了，你赶紧的，再不捞一会儿就软了。”
……
吃完火锅，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就去书房看唐裴回过来的邮件了。
唐裴看得很细，把所有利益相关，将来会影响宋莞发展的项都挑了出来，标得很明确。
唐榕和宋莞看过之后，大概有了数，决定明天去找于丽的时候，把这些不能让步的要求提出来。
鉴于宋莞谈判水平为零，周日下午，负责主要交涉的还是唐榕。
于丽没想到两个高中生小姑娘，居然真的找到了很厉害的律师来看合同，更没想到，在律师看完后，唐榕竟能用那么专业又成熟的语言，和自己谈判。
她对唐榕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谈到后面，还忍不住递出了一根橄榄枝。
“我觉得你也可以试试这一行。”
唐榕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我只想好好学习。”
于丽微笑：“什么时候你改了主意，可以联系我。”
这位经纪人大概很喜欢迎难而上，因为唐榕的坚定拒绝，之后敲定完所有的细节，竟还表示想请她们两个吃饭，聊点公事以外的事。
唐榕和宋莞对视一眼，双双表示了拒绝。
明天是周一，她们两个都要早起上学，还是趁堵车时间没到尽快各自回去比较好。
告别之前，唐榕把唐裴的号码给了宋莞，说是之后遇到别的工作合约，可以直接询问。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等你大红大紫了，给他打个广告。”为免朋友心理压力太大，她最后还加了这么一句。
宋莞犹豫了一下，有一个靠谱懂法的后援，的确非常重要，便应了下来。
“行，那我就努力大红大紫！”
“苟富贵勿相忘啊。”唐榕难得皮了一句。
“我要是真能富贵，就证明你是我命中贵人。”宋莞认真道，“真的，要不是你，我肯定就直接签了那合同，连自己损失了什么都不知道。”
唐榕只好学林子璇那样活跃气氛：“我们在街边这么煽情不太好啊——”
宋莞扑哧一声笑出来，抱了她一下，道：“好吧，那就下周再见啦。”
下周很快就到了。
而在一起去补课之前，宋莞直接把上周的观察所得分享给了其他几人。
这直接导致工作日那五天，唐榕每天都在听四个女孩念叨。
念叨内容大概是这样：天啊言朝晋喜欢你！他打算什么时候告白啊？你打算接受吗？你还是接受吧，他那么帅！
唐榕：“……”
“我看还是最近作业太少。”她说。
“拜托，作业哪有这个重要！”
“就是，那可是言朝晋啊！”
唐榕听了整整五天，最后实在无法，只能用再提这个话题以后再也不给她们炖汤来让她们少说几句。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们四个是闭嘴了，补习机构那边，被上周她和言朝晋一起没来气得不轻的牟行阙又开始了。
周六下午补习结束，他直接留下了他们两人一起谈话。
“我开这个补习班，是为了让大家提高化学成绩，你们知不知道？”
唐榕：“……我期中考提高了很多啊。”
言朝晋：“我也。”
牟行阙：“那你们不是应该更认真对待补习吗？上周是怎么回事？”
唐榕：“我同学帮我们请假的时候，不是都告诉您了吗？”
她万分确定，肖潇四人，还有范星源，并没有随便编造理由，因为来时的公交车上，她还问过他们这个问题。
然而牟行阙大概本来就已经对他们俩存了点偏见，根本没信那个理由，只当他们为了趁补习时间出去约会在胡说八道。
于是他旧话重提道：“我说过，我不反对高中生谈恋爱。”
唐榕太心累了：“我也说过，我们并没有在谈恋爱啊。”
牟行阙大约觉得她十分冥顽不灵，脸彻底板了起来。
就在他准备再开口的时候，言朝晋出了声。
言朝晋道：“牟老师，我们的确没有骗你，不管是谈恋爱，还是上周的请假原因。”
“是吗？”
“当然。”言朝晋掷地有声，“我知道您认识实验的很多老师，甚至已经向我的班主任反映过这些，但你真的想多了，我和唐榕没有谈恋爱，一定要说，也只是我单方面喜欢她。”
“……”
“你认为你在劝我们，但实际上你这么做，只是在给她增加无谓的困扰。幸好我们学校的老师不像你这样听不进真实的解释。”
唐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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