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们跑出去,外面有人守着怎么办?”
“赌场!先趴到窗沿上看看,若是可以,我们就先跑出去。”谢之芽此刻正用小刀磨着绑手的绳子。她的小刀似乎是精心打造的,薄薄一片,能够藏在衣袖中,但是实际上的功用并不如何,怕还是安慰的作用比较突出。
不过,这样的刀具她又是哪里得来的?这般精细地刀具,看着没什么实用价值,像是专门打造的精致玩意儿,就冲这小刀打造得可以贴身存放,只怕是造价不菲。她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齐季瑄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不过他也没去问,毕竟他们二人没什么交情。猜忌一个对他没什么敌意的姑娘,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呀。
“我刚刚贴到了地上,听到这附近有不少的人在走动,还有些其它杂音,说话的声音挺多的,嗡嗡的听不太清,听清的几句跟大、小有关,感觉是赌坊了。所以他们才将我们放心地绑在柴房里,毕竟这边人多。我们的呼救声传出去了也没人会在意。”
齐季瑄点点头,这个结论和他之前想的差不了多少。
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城郊,要么是城中的热闹地方。一个地方人太少,一个地方人太多,声音都有可能传不出去。
城郊人少,住得偏远,喊上几声也没人听得到。
不过,为了予民方便,大渚不设宵禁,可是进出县城的大门早在戌时就关上了。齐季瑄在林府喝过酒,走时有些微醺,不知道自己被绑架的具体时辰。
大概的天时还是记得的,怎么也快过酉时了。就只有这点儿时间,林府又在城西,离着城门远,从这里出城怕是来不及了。
若是他们还在城中,那必然被绑在热闹地方,特别是妓馆,赌坊之类......
这些地方不仅来往的人多,声音嘈杂。就是有人被绑住,开始呼救,真被人听见了又有多少人在意呢?这些地方多多少少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吧,有人呼救很奇怪吗?
谢之芽终于将手腕上的绳子割开,将自己解放了出来,把齐季瑄也救了。
“那,我们就这么翻出去?”
齐季瑄并不如何害怕,大概是有个淡定的人一直在他身边的缘故吧,虽然被绑着,却只觉得兴奋。
听了谢之芽的分析之后,他就更不害怕了。怕什么呀?对方又不是长期策划过才对他下手的,只是因为他无端涉入了案子,所以想要让他知难而退,这样就可以保全张寡妇了。
这样的对手远比他猜想的好对付多了。如果照他一开始的猜想,是张县令下手——想要拖延他上任之类的,所以才找人来对付他。
对付行商的人和对付朝廷命官的人的来头当然是不一样的,知道他是官员的,最起码看守会严密很多。不然啊,这样也太称不起他这个县太爷的身份了吧。
齐季瑄好歹是个名门公子,又是朝廷命官,手上多少有几样自保的小物件,对付这一帮不太正规的绑匪,帮他耗到钟铠来救援应该是可以的。
而且,齐季瑄猜想这一伙匪徒彼此之间也有些不合。
明明绑匪收到的命令是杀了他,可他却连同谢之芽被绑在这里,看守......不提了。
谢之芽的衣着朴素,她出现在这附近应该是个意外,是被顺手带回来的。绑架他们的人大概是觉得从她身上榨不出多少钱财,看上去只是个普通摊贩,没什么威胁,也不想多背一条人命。
他们留意没让她看到脸,进来的时候都拿帕子挡了脸,就是怕有牵扯。这么说起来,这伙绑匪也算“仁慈”了,他们习惯做恶,但算不上穷凶极恶。
齐季瑄此刻还留了命,怕是绑架的人起了贪念,想从他这位行商身上榨些钱出来。他有钱,才刚刚到了新余县,没人认识他,身边带着的人也不多。
本来嘛,也就是个路人。不过这会儿决心要杀他了,嘿嘿,那他就成了一群人眼中的“肥羊”,还能“榨出油水”。
对付一只没有反抗能力的“肥羊”,要多麻烦啊?还不就是丢在这里,等到指使杀人的主使过来验过货,那就很简单了。
所以,才有了这样“轻松”的境况。
不过,也没有那么轻松吧。两个人望着修得很高的那扇小窗,谢之芽站过去,踮着脚伸出手比了比,还差挺多的——恐怕当初是故意装成这样的。
赌坊这样的地方,无赖多,赌输了红眼的多。为了应付这些赌徒,怕是多少做过些过界的事,为了将人困在这里,所以窗户要格外修高些。
齐季瑄运了运气,试着往上面跳。他是有些武功底子,跳得比别人高,可还没够着窗棂就往地上掉了。他使了些技巧,总算落地的声音还挺轻的。
谢之芽在一边用甜蜜蜜的声音说了一句:“若不是被困在这里,我一定给您喝彩。跳得这般高,落地也如此轻巧呢。”
齐季瑄觉得自己快要内伤了!这个人,这个人说话怎么如此气人?!
讽刺就讽刺,男假声不好吗?之前不说得挺快乐的?这会偏偏用起女声来,还是这种甜得跟蜜一样的声音,光听声音好像她是真心实意夸奖一样。
这感觉,肝都疼了,被气的。
练武,练武,一定要练武!
他见到钟铠后,一定认真跟他学武艺,再不偷懒了。等他练成了绝世高手,就在她门口连着翻上十七八个跟斗,一跳七八丈,啊,不,那也太远了,跳个一丈远就够把这个人吓晕了。
反正,总不能让她再揪着这点鄙视他了。
“齐县令,您可别再过意不去了,我觉得我给您当个垫背的还是可以的,您屈尊降贵一下,踩在我肩上,先趴上去看看状况,您看这样行不行?”
“不,我给你踩。”
“您这么小小的个子,我怕把您给踩坏了呀。”
“才不会呢!”齐季瑄整个跳起来了,他都顾不得自己从小被教出来的害臊,一把将谢之芽搂住了:“我抱你去看。”
其实抱一个人要花费的力气更大些,他一门心思想着证明自己,就这么把人不管不顾地直接抱住了。
黑夜之中,凭着齐季瑄的本事,也就能看出个人影,他也不知道自己抱到了哪里,手感总觉得有点不对,一瞬间就把脸烧得通红通红的,松开了手。
他心里默默念着,说服他自己:“我不是个流氓,我不是耍流氓......”脑子被猛地敲了一下:“你个流氓孩子!”
打都被打了——他一赌气,再蹲下一点将人给抱得高高的:“重死了你,快看看外头。”
齐季瑄到底是个孩子,武艺又不甚精进,臂力太小,这样将人抱着,手臂都微微打颤了。他咬紧了牙,感觉全身的血都往脑袋上冲。他别的心思都没了,手晃得很厉害,随时都可能脱力。
谢之芽察觉到了齐季瑄的颤抖,她人不说,双手努力够住窗沿,试图减轻齐季瑄的压力,朝外看去。
新余县城有着东西南北四区,在房屋建造上有些微的差异,譬如城北房屋围墙颇高,屋宇朴素。城南有高门大户,墙自然也修得高,不过上有雕饰,颇有古风。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大概是城西。城西是市场,往来嘈杂。围墙不高,门户洞开,迎四方客。屋宇的也有镇楼兽,放的都是貔貅,纳四方之财。
看到了熟悉的貔貅,谢之芽就肯定这里确实是城西无疑了。
这是屋宇的后头,隔着围墙有条窄窄的夹道。那里是没有站着人的,想来是通往外面的门都有人看着,他们觉得抓回来的两个都跑不出去,就没有费心安排。
“行了,您放我下来吧。”
“怎么样?有人看着吗?”
“没呢,看来您的运势还真是不错呢。这伙人不知道您的身份,看管并不严密。绑匪只知道要杀人,但是对于杀人的理由并不清楚。大概是看您穿着富贵,想在动手前捞一笔银子。您拌做行商还挺有说服力的。”
“我真是感动.......”
“那也犯不着,还是先出去再他们送些好处做回报吧。你身上有带绳子一类的吗?”
“没有。”
“那只能委屈您一下了。您背过身去,容我将束胸带给摘下来当绳子使,您看怎么样?”
“我,我......谢之芽,你,你可是个姑娘!”齐季瑄这会儿是真的暴走了,这姑娘哪里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啊?他的声音没控制住,外面应声响起了脚步声。
两个人火速倒在地上,将刚才的绳子搭到了手上和脚上,做出还被绑着的假象。
齐季瑄假装是刚刚才醒的被绑架者,他没有谢之芽那样的伪装本事,模仿不出颤音,就放大了声音吼。超大的声音将许多要表演的细节给盖了过去。
谢之芽的声音夹杂着,哀哀地喊着:“诶哟,大爷,您可别喊了,轻点吧,轻点吧。要真招来了了.......”
外面过来进来了人,还是老样子,用布遮住了脸,朝着他们大吼了一声:“安静点!老子火起来了,现在就一刀把你们宰了!”
他借着外头的光看了看两个人的状况,他们被绑缚着,两人努力地挣着,却没有脱身的迹象。
身后有人喊“喂”呢!可见到了晚上,这赌坊的生意是真的好。那绑匪脱不开身,还得工作呢。他又吼了两人几声,匆匆忙忙转身走了。
等人走后,齐季瑄和谢之芽默数好几下,呼吸声响了点。
“我自然知道我是个姑娘。可是这没法子呀,您又跳不上去,也不能三下两下撂倒了人,将我带出去,这还有什么法子呀?您还是别多想了呗,我又不用您负责。若是真觉得过意不去,把这件事瞒着我爹爹就行。”谢之芽开口说回了之前的话题。
齐季瑄一声冷哼:“不用你的......绑着手脚的绳子拼起来,再加上我的腰带就差不多了,你别解!”他说着就将自己的腰带给抽了下来。
他从小出身优渥,扮演的角色也是行商,腰带上的装饰自然是名贵的,大块的麒麟翡翠扣水色极好,他却浑不在意,就这么随手取了下来和麻绳接在了一起。
谢之芽其实再微微地笑着,梨涡儿开得很是灿烂。只是这笑容是无声的,在这样的黑夜里看不见。
两个人从两头摸索着绳子,一点点朝着中间滑去。两只手碰到了一处,温温的:“嗯,可以了。”
“嗯。来吧,我再抱你上去。”
“这可真不行,我不会武功啊,翻过窗子,我可跳不下去呢。”谢之芽念叨着,她蹲了下来:“只能劳烦齐知县您了。您就屈尊踩在我肩上呗。”
齐季瑄没法子了。这么一间空空如也的小屋,两个人真变不出什么东西来垫着,只能是互相帮忙了。可是,踩着一个姑娘......这压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我一定要好好和钟铠学习武艺!这是他不知道第多少遍这么在心里念叨了,可这会也没有法子啊。
齐季瑄只能在黑夜中伸出手,哆哆嗦嗦摸到了谢之芽的肩膀。她的身形不够壮,为了装成一个男人,在自己的身上许多部位都缠了些东西,摸上去并不是人的真是的感触。这好歹让他放了心,总算没有真的将人......
可是当着谢之芽真的站在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察到了那里正在晃动,颤抖的身体让他很不好意思,在能够趴上了窗棂地那一刻,就缩着脚颤巍巍地挂在上面:“你,你快起来。”
“嗯。”
“我踩疼你了吗?”
“还好......快点,行不行。”
“马上。”齐季瑄扯着窗框,翻墙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呢:“放心啊,我会在那边拉着绳子的,不会松开的。”
“知道了,您......你跳下去的时候,轻一点。”
齐季瑄勉强从小小的窗口爬了出去,努力控制却还是摔倒在地上了。他身上火辣辣的疼,伸出手去感受了一下,大概是已经见血了吧。
来不及处理了,他拐着脚爬起来却又跌下来,半拖着身体敲了敲墙壁——这是他们适才约好的暗号:一切安全,赶快出来。
然后他拽着绳子,让自己勉强地站起来。他把绳子在手腕上绕了几圈固定好,拍拍自己的衣服,让自己看上去还是清爽干净的。
他能感觉得到绳子绷得越来越紧,有人正扯着呢。
其实手腕要负担一个人的拉力,还是有点疼的,他一声不吭,咬着牙忍着,默默地把另外一只手撑在了手腕上:“你慢慢爬,可别摔了啊!现在还没人来呢。”
终于,谢之芽的脸从窗口探进了月色里,看上去黑黑瘦瘦的,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姑娘,不过微微抿一抿嘴,就能看见两个盛着月光的梨涡儿。
她这会儿有了点齐季瑄常识中的所有的姑娘的样子——她大概是有点怕高,身子挂在那里,眼睛微微闭着,嘴巴抿起来,人就不动了。
“你别怕啊。不就这么点高吗?你胆子大点跳下来啊,跳下来我接着你啊!”
“我没怕。”
齐季瑄冷冷地嗤了一声,也不劝了。不仅不劝,看着她略微有点狼狈的样子,还意外地有点儿开心。
他扯了扯绳子,催促了一下。谢姑娘终于动了。
那屋子里黑洞洞的,将光都吞没了,她不死心地摸过一遍,真没找到哪个地方能将绳子给系上。
“放心吧,我接着你啊。”齐季瑄再次催促了一句。
谢之芽没听他的。她翻过窗口,一只脚跨坐出来,她佝起身体打了个活结,将带圈的绳子挂在了窗上。这么小的一扇窗,她跨坐着实在是勉强,难受得很,却偏偏还要犟。
唯一庆幸的是她穿了男装,下面穿着的好歹是裤子,不用担心旁的。
扯了扯绳子,觉得大概系紧了绳子,她终于抓着绳子翻过来闭着眼睛,握着绳子一点点往底下滑。
她的头高高仰着,看着天,看着月亮,就是不看底下,怎么品都觉得她是在害怕了。
谢之芽确实怕高,只是她惯来要强。她这一辈子不如意的地方实在太多,她的目标却又大又险,只能学着强逼自己对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能谈笑着让自己忘记了多年前学到的礼仪规范,在袖子里藏着刀具,对着齐季瑄说我把束胸带给解了......不是不难受,只是她没资格计较。
可是,她对怕高没办法,往下看一眼,她都有点儿发颤了。
可是没法子呀,谢之芽就是个笨姑娘,只会勉强自己这一个法子。
她咬着牙顺着绳子往底下落。那勉强绕上去的绳子到底是脱落了,离着地面还有点距离的时候,她看着绳子一点点松开,可她并不敢往下跳。身子僵持着,只记得咬着牙不要再发出声音来。
谢之芽就掉了下去,然后她被接住了。
闷闷的声音从她身下传出来:“怎么样,你没摔疼吧?”
“没有,谢谢你了啊。”
“那你赶快起来呗,重死了,真重。”他是真的觉得疼,之前摔破的地方又被碾压了一遍,真真是疼死了。
不过,没把人摔坏了就行吧,这样也算是报了一点恩了?
说来说去,谢姑娘被牵扯进来不就是为了帮他?齐季瑄被这姑娘的各种举动吓得不轻。可是刨到根子上,他可不就是欠了他的人情嘛。
谢之芽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她先解下齐季瑄系到上面的腰带:“喏,快系回去吧。”背过脸去,并不在月色下看他。
齐季瑄迅速穿戴好,往四周看了看:“我们现在做什么......跑,还是?”
他蓦地收回了声音,抬起头,看见了什么,眼睛瞪得溜圆,嘴角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谢之芽回过头,顺着他的目光,往那个方向看去。
她可不会功夫,看到的只有黑乎乎的空气。不过她想到了什么,努力地眯着眼睛,朝那边期待地踮了踮脚,嘴角的梨涡儿又浮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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