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寄雪带着画去了吴先生的画堂，吴先生喜好雅致，画堂外头与别家毫无二致，而一走进画堂的大门才发现内里别有洞天。
沿着小径向里走，小路旁是一片碧绿清澈的池塘，三两锦鲤往来翕乎，清风吹拂着程寄雪鬓角的碎发，还未走进画堂，远远的就听见女子说话的声音。
程寄雪眯了眯眼，放轻了步子走近一听，正听见林音一脸八卦的样子道：“我昨日碰见了程寄雪，和一个面生的男子在一块儿，看样子倒是极其亲密的，说不定啊，里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呢。”
那说话的语气，好像这件事情就跟真的似的。
旁的女子一听这话，一脸震惊，赶忙问道：“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
林羡瑜眉头未皱，却是连忙扯了扯林音的手臂，轻斥道：“阿音，怎能这样说程姑娘？大凉风气开放，女子和男子一同用膳也是正常的呀。”
林音撇了撇嘴，嘟囔道：“长姐，我说的是事实呀，我昨日亲眼看见的，您不是也看见了吗？”
说到这儿，旁的女子面面相觑，忙问道：“阿瑜，是真的吗？”
林羡瑜故作犹豫，对着众人的目光，似乎扛不住而败下阵来，“我昨日确实是有看见程姑娘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块儿，我匆匆一看，未敢多看，只记得男子长得倒是极好。”说到这儿，林羡瑜顿了顿，又犹疑道：“不过女子同男子一起用膳的事儿也是正常的呀，程姑娘洁身自好，应当是知道分寸的......”
众人与林羡瑜玩在一块儿，程寄雪又甚少去画堂上课，林羡瑜如此说，众人对程寄雪的印象更差了些，再加之程寄雪那些年倒追徐惊翎，以及陆清尘对她的不一般，种种原因，她们对程寄雪哪里还喜欢的起来？
林羡瑜特意用了洁身自好这四个字，可内里的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啧，先是倒追徐惊翎，后陆清尘回来，转头又勾搭他去，如今又来了个新的？
众人面儿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啊，早不知将她骂成了什么样子。
秦悦一来画堂便听见林羡瑜这般说程寄雪，脸色一沉，冷声道：“林姑娘，阿雪自然是洁身自好的很，不需要外人多加议论。”程寄雪的性子秦悦一清二楚，相伴多年，又哪里忍得别人胡乱说她？
程寄雪眯了眯眼，果然，林羡瑜果真趁着自己不在场，就会在背后颠倒是非。
程寄雪正打算走近说些什么，却见吴先生从画堂里走了出来，众女一见她顿时闭紧了嘴巴，吴先生淡淡地扫视了众人一眼，淡然开口道：“人都到齐了吗？在外头叽叽喳喳成何体统？作画需要安静，你们从大早上来就说个不停，像个画画的样子？”
众人被训的哑口无言，林羡瑜忽然抬起头，温声道：“先生，我们错了，除了程寄雪，其余人都来齐了。”
吴先生一听这话眉头顿时蹙紧，林羡瑜见她这副模样，唇角微微翘起，吴先生性子清冷，倒不是难以接近，只是对所有人都不冷不热。
大家基本上都是一同入学，可她却是对程寄雪另眼相看，对程寄雪也比旁人温和的多，可程寄雪并非她的关门弟子，而大家都知道，吴先生讨厌恃宠而骄的学生，更讨厌不遵守规矩的人。
程寄雪性子本就活泼跳脱，忽然间找了个那么蹩脚的理由长时间不去上课，而今日更是来都没有来，先生讨厌的两点，程寄雪似乎都占了个齐全。
林羡瑜见先生眉头紧蹙，心下一喜，趁热打铁道：“先生，入学的时候规矩说的清清楚楚，像程寄雪这般恃宠而骄的学生，您看，就连今日交课业她都没有来，如此目无师长，如何能让她继续呆在我们的画堂？”
林音见林羡瑜开了口也连忙附和：“长姐说的是，画堂有画堂的规矩，程寄雪却如此另类行事......总是不妥，若大家因此觉得可以随意请假，那又成何体统？”众人面面相觑，也有几人跟着说了程寄雪的各种不是，吴先生原本紧蹙的眉头也皱的愈深。
“先生，时辰还没有过，阿雪一定会来的。”秦悦忙走上前去，又侧过身子对林羡瑜冷声道：“林姑娘，时辰未到，你怎能断定阿雪一定不来？”
林音冷哼一声回道：“整个画堂就她一个这么久没来上课，我才不相信她今日会来，谁不知道啊，程寄雪就是这样子，如今连先生的课也敢不来！”
“谁说我没有来？”
一听到程寄雪的声音，林羡瑜却一点也不意外。她回过头正见到程寄雪笑意盈盈地朝着吴先生行了个礼，声音略略微弱：“先生，我这些日子身体不适，耽误了学业，着实自责，可我却是不敢不交课业，更不敢目无师长，恃宠而骄。”
说罢，她又转过头去看林羡瑜，温声道：“林姑娘，我这几日身体欠佳，这几日才好转了些，我的朋友便约了我去外头透透风，不巧被你看见了，何况，论上课的时辰，我也并没有迟到。”
她垂下眼皮，似乎带了丝委屈道：“前些日子没来，先生是允准的，今日课业，我也没有迟到，更不敢不交，林姑娘为什么要搬出规矩来？可是对我有何不满？”
重生后，程寄雪觉得她装可怜的技术好像精进了许多。
林羡瑜当然知道程寄雪在睁眼说瞎话，可她在吴先生面前又不能多反驳什么，不然显得她斤斤计较、不明是非。一想到眼下的状况，她连忙挂上笑容，略带歉意地握住程寄雪的手臂，一脸真诚：“阿雪，适才是我说错话了，别往心里去，你身体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羡瑜一副真情姐妹的模样，要不是程寄雪活了两次，心眼也多长了点儿，她差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个姓林的姐妹。
程寄雪轻柔地拍了拍林羡瑜的手背，虚弱道：“没关系的，我不在意，只是我就罢了，可林姑娘若是以后在外人面前也这样口不择言，只怕别人会心有芥蒂，说林氏的姑娘说话没大没小，说不定，还会扯到老师的身上。”
林羡瑜被说的脸色一僵，这不就是说她不会讲话吗？程寄雪轻轻地拿开林羡瑜的手，走到吴先生面前，一脸真诚地福了福身道：“先生，学生来迟。”
程寄雪今日本就没有误了时辰，这番姿态倒是显得礼貌了些，吴先生看着程寄雪微微发白的脸色，眼底下还有浅浅的乌青，想来的确是大病初愈，她每每上课时总会听见学生议论程寄雪，她也不爱出门，只是听她们说程寄雪日日吃喝玩乐，根本不是生了大病。
按着她的性子，若是别的学生说的是真的，再加之今日交课业也没来，按规矩，确实是要踢出画堂，好在程寄雪来了，面色上看，生病应当也不是假的。
吴先生淡淡点了点头，便让人进了画堂，众女的画全数摊开摆在了桌面上。
程寄雪的位置在第一排，吴先生一眼就看见了程寄雪画上粉嫩的桃花，朵朵鲜明。她弯下腰细细去看程寄雪的画，越看越惊艳。
程寄雪的水平她知道，可一段时间没上课，她的水平大有长进，笔法多变，桃花柔软鲜艳，燕子轻巧生动，整幅画栩栩如生，仿佛置身于一片桃林之中。
她看着程寄雪的画看了有一会儿，后排的女子狐疑地站起身来，悄悄看了眼程寄雪的画，顿时惊了。
在她们之中，程寄雪的画确实一直很好，可毕竟那么久没上课，而她们也不信程寄雪在家会勤学多练，这、这、这怎么可能？
吴先生依次看完所有人的画，又走回了画堂最里端，面对着众人淡淡道：“今日的课业大家都完成的不错，大家若有空，私下可以观摩一下程姑娘的画，在你们之中画的最好，秦姑娘的也很是不错”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卫姑娘的画明显不行，回去重画，三日后来画堂交给我。”
林羡瑜懵了一会儿，林音看了眼林羡瑜的表情，连忙道：“先生，最好的难道不是我长姐的画么？”
吴先生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林音顿时萎了气焰，林羡瑜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林音微微瑟缩，又梗直了脖子道：“先生，我不是在怀疑您的评判，可程姑娘那么久没有画画，我长姐每日作画，她的努力您是有目共睹的呀。”
另一蓝衣女子附和道：“阿瑜的努力大家都看见的呀。”
程寄雪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吴先生眉头紧蹙，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程寄雪如何不知，就算先生相信自己，可其他人呢？她也确实是许久没来上课，也时常在外吃喝玩乐，若她有心打听，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念及此，程寄雪敛了神色，冷道：“林姑娘认为，这幅画是我让人代画的？”
林羡瑜并未开口，林音笑出声来：“谁知道呢？你从前在我们之中画的好，我也认了，可这么长时间没来上课，哪怕你日日都在作画，可毕竟没有先生的指导。”
秦悦眉目冷淡，对着林音道：“我看你是画的不如阿雪，分明未到午膳的时候，你身上，怎么有一股酸味呢？”
林音登时怒了，下意识想向秦悦那处去，林羡瑜一把拉住了她，林音看了眼林羡瑜，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太过分！”
林羡瑜似是极其为难的样子声音温和略带歉意：“程姑娘，阿音说话过分了些，我相信你的实力，哪怕是这么久没有上课，能画出这样精彩的画作肯定...肯定是程姑娘在家日日勤奋刻苦的原因吧？”
程寄雪唇角忍不住想笑，林羡瑜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在说她肯定画不出来么？
众人听出林羡瑜话里的犹疑，看向程寄雪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大家辛辛苦苦上课学习，为了交最后的课业也是花了许多时日，程寄雪不仅不来上课，居然还找人代画？这着实让人气得不行。
程寄雪状似无奈地叹了叹气，声音微弱：“既然大家都不相信我，那我现场再画一张便是。”
林羡瑜一听这话，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啧，程寄雪果然上钩了。
程寄雪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让她吃闷亏，林羡瑜知道，所以她故意说了那番话，程寄雪整日游手好闲，真能当场画出那样的画？
打死她都不信。
吴先生看着程寄雪乖巧的模样，只要她开口，谅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大家都会默认程寄雪找人代画的事儿，甚至会认为她包庇偏心程寄雪。
她点了点头，便命人取来了笔墨。
程寄雪正襟危坐，却未动笔，反倒是抬起头对着林音道：“林姑娘，若我画的出来呢？”
林音冷哼一声，抱着双臂颇为不屑地回道：“我给你道歉。”
秦悦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这样？你糊弄谁呢？”
林羡瑜看了眼程寄雪，心下思考一瞬，温声道：“若程姑娘画的出来，我便以一百两的价格，收了程姑娘的画。”
程寄雪眨了眨眼，笑意盈盈道：“一千两。”
“......”
林羡瑜看着程寄雪的眼睛，这个人，真敢开价！她咬了咬牙，一口应下：“好，一千两就一千两！”
众人无比惊讶程寄雪的出价，而林羡瑜居然答应了，程寄雪明显是敲诈！
而这敲诈到底能不能成，不仅要看程寄雪能不能画出来，还要看吴先生如何评定。
林羡瑜能答应程寄雪的出价，也是在程寄雪的意料之外，得，有钱啥都好说。正巧程寄雪因为之前那枚本该送给徐惊翎的玉佩而穷了很久。
如今有人送钱来，哪有不收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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