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陆离花

    暮春三月，第一声惊雷落下，春雨应声而来。

    火红的陆离花乘着这场雨以无可匹敌之势席卷了整座陆吾山。东风下如摇曳的火焰般绮丽糜艳，携风雨给昆仑山送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见面礼。

    风雨过后，本该消散的乌云却反而聚在了一起，其间雷声轰鸣不绝于耳。昆仑派一些好事的弟子走出山洞望向乌云下的那座山，山上的陆离花颜色越发鲜艳，就好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种。

    离得近的几座山脉的弟子都跑出来看热闹。

    一个刚进山门没多久的小弟子感叹：“这是哪位前辈在渡劫啊，怎的这么大的声势？”

    他旁边一位仁兄瞧他一眼，啧啧作态的摇了摇头：“这可不是劫雷，若是大能渡劫，怎么可能就这般声势。上次翕乐真人渡出仙雷劫，可谓是九重天雷罩，遍地是霞光啊！雷劈下来的时候，一座山直接被震垮了！那才叫做渡劫呢。”说到这好似回味起当时的场景，眯着眼感叹道。

    新弟子虽是想象不出那时的场景，但也跟着附和道：“那这么说，这次并不是仙人渡雷劫？”

    “看着不像，撇去天雷不谈，这场景，倒好似有人在破窍啊。嘶~这么一来到是没错了。”

    新弟子见他说到后来头低下自己嘀嘀咕咕起来，心中不解问道：“破窍？可是破窍怎么会有雷劫？”

    “啧！这不是雷劫。你看好了，那座山名唤陆吾山，你可知是谁的洞府？”老弟子斜睨他一眼，卖着关子。

    “不知。”

    “哼，这都不知道，听好了，这是我派靖志真人的府邸！”他面带得意的道。

    “靖志真人？！”新弟子倒吸一口气，昆仑派的靖志真人这一名号说出去认得的人不多，可说起他另一个名头——山河剑，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修真界谁不知知道昆仑派剑圣山河剑？

    “如此说来，渡劫的竟是剑圣的弟子？”不愧为剑圣的弟子，连渡劫的架势都与旁人不同。

    “正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两眼放光的师弟，老弟子笑道，“你若是认真修炼，以后说不定会被选入他们峰呢。”

    新弟子心思被揭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也没否认，内心燃起浓浓的斗志，决定今晚不睡了，将昆仑剑法再练熟一些。

    弟子们盯着这场惊雷，心中想法各有不同。而在宗内真人们看来，又是另一副样貌。

    “以这声势来看，陆离师侄的功法已有小成了。”阆风巅上，昆仑掌门看着雷云方向，宽慰道。

    说完，转头看向他身旁的弟子：“云飒，去鹿鸣殿，给你师弟取一份贺礼。等他渡完劫就......”想了想，又道，“罢，让他渡完劫后静心修整一段时间再来见我。”

    莫云飒问道：“可是为了江师叔的事？”

    “嗯，为师想来想去，还是他最为适合。”

    “可是师弟不过刚刚破窍。据我所知，剑阁带队的人乃是秦牧，他已是出窍后期修为，师弟对上他，难免有些力有不逮。倒不如让我去。”莫云飒皱着眉，试图打消他师父的念头。

    “让你去？让你去提前跟别派的攀点交情，以便之后在他们手上买无母草时算我们便宜点吗？”掌门嫌弃的看了他徒弟一眼。

    “我一定会把无母草夺回来的。”莫云飒不受影响，一本正经道，“就算我不行，那荆师妹他们也是很乐意出这份力的。师父你可能不知道，钱师弟前段时间与秦牧交过手，他......”

    “行了行了，人选就是你陆师弟，我已经定下了，不可能改。你赶快去准备贺礼，去看看你陆师弟，他现在正需要你这师兄的关怀呢，别搁我这叨叨。”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背过身表示不愿再说话。

    莫云飒见他这般心意已决的样子，无可奈何的转身下山了。

    掌门语气不满：“又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个二傻子似的都要来抢。”眉目却温柔慈和。

    目光从山下莫云飒笔直的背影转向山风细雨，云外朝阳。

    他轻叹一声，山雨欲来啊。

    莫云飒来到陆吾山脚时，天空团聚的雷云俞转俞大，其间紫光不断，将整座天空渲染成狰狞的野兽，远远望去便可见它的威力。他担心的朝山上看了几眼，好几次脚步欲要上前，却又停住。

    这可不是出仙雷劫，以出仙时引起的天地灵气构成，绝不会出现劈错人的无头冤案。而是陆离功法借惊蛰雷雨引起的天地乱象，他这么上去，就等于丢了个饵在几日未食的鱼群中，完全可以想象它们的热情。

    莫云飒站在劫云的外围，雨水近不了身，山风却肆无忌惮的拍打推挤着他。他默默的感受着风中蕴含的灵力——道道凌冽寒风似刀片乱舞。

    劫云旋转积蓄着力量，中心的漩涡不断吞吐着亮紫色闪电，忽的，劫云笼罩下的灵气停滞一瞬，莫云飒也跟着屏住呼吸，双手死死握拳，目不转睛的盯着山顶上风雨飘摇中的弱小可怜的那栋小木屋。

    而山顶上不知何时一道人影立于半空之上，远远地可以看见那人长发与衣玦翻飞，整个人像是根随风飘摇的水草，在狂风暴雨下，尤显脆弱。

    劫云仿佛终于吸足了自己要的灵气，放肆的长吼一声，将一身灵气挤压转化为一道惊雷。只见惊鸿一瞬，万钧雷霆自劫云而下，以无可匹敌之势，撕裂了半边天空。

    雷奔云谲，雷霆似开闸的野兽，凶猛的扑向自己的猎物，每根毫毛都弥漫着杀意。

    而半空中的身影在这般情形下，只做了一个动作——拔刀，斩。

    只见一道与雷光相比暗淡许多的刀光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笔直的与雷霆相撞。霎时间，空气仿佛就凝结静止了，下一瞬，爆炸声起，似极喧闹又似极安静，以那道人影为中心。铺天盖地的灵气缠绕着未竟的雷霆之力汹涌的朝四面八方横扫开来。击散了阴沉晦暗的云层，冲出了今天的第一缕阳光。

    满山的陆离花也被这阵带着灵力的风撞离树枝，又在空中荡了个五马分尸，给陆吾山下了场红雨。若山有灵，这应当就是送给陆离的别开生面的祝福礼。

    花落，风止，雨静。

    莫云飒踏着一地繁花碎尸走向山顶的小木屋——经过这般摧残，它竟还坚/挺的存活了下来。

    陆离已从半空中落下，正抖着衣服将沾上来的花瓣弹下去。见着莫云飒，侧身叫了一声：“师兄。”

    他表情平静，仿佛刚刚孤身直抗雷劫的人不是他一般，眉心一点红痣灼灼，敛尽了满山风华。

    “恭喜陆师弟破窍。”莫云飒闪了闪神，温声笑道，“师父命我来给你送破窍礼。”从储物袋中将礼物拿了出来。

    “多谢掌门。”陆离微一点头，接过。

    “你伤势如何了？”莫云飒面露关切。

    前段时间陆离去荒原内三道走了一遭，把自己混成了血人回来。这也就罢了，可他这位师弟是个胆比天大的，前脚人才救回来，气还没喘匀呢，后脚就宣布了他要闭关破窍。可把当时在场的几位医师气的脸都青了，显然是没看见这么会作死的，当场就要尥蹶子不干，要不是他师父一力担保这黑状恐怕得告去剑圣那。

    “已经好了。”陆离低头弹了弹腰封上的花，面色寡淡，显然不愿多谈。

    “真的？”莫云飒面露不信，他可是亲眼见过他的伤势的，离死人也就喘口气的距离。他可不信门派内那几位每隔几日就要报废一尊药炉的医师医术有这么厉害。

    陆离看他一眼，抱着刀不说话，摆明了我就是骗你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态度。

    莫云飒刚刚才因为他被掌门嫌弃，此时又见着他这副不着调的样子，气地用手点了点他：“小白眼儿狼。”倒也不是真的生气，无奈地叹一口气，“行，那你好好修整一番，去我师父那儿一趟，他说有事要跟你说。”

    陆离疑惑地看向他。

    两人站在刚被天雷轰过的山头，伴着几株光秃秃的焦木。陆离显然也不准备邀他进屋，他伴着冷风道：“前段时间华山派发现了一个新的归元遗境，我们门派有二十个名额。这些人选已经选出来了。而除了他们，还要再派一个掌令人带领他们。”

    “掌门属意你去。”

    陆离挑眉：“我不去。”他自己都还没照顾周全呢，哪有空闲去照顾一群小崽子。

    “我就猜到你这么说。”莫云飒道，“我还没说完呢。若单单是照顾师弟妹，我们这一辈谁不行，非得找你这个重伤初愈的？”

    “还记得江师叔吗？”

    陆离想了想，点头。昆仑弟子虽多，但这位江师叔他恰好有点印象。

    “他前段时间受伤了，药房里缺了一味药，这味药呢又恰好只生长于遗境中。所以这次的掌令人虽要看护弟子，但更主要的任务是采草药。”

    “当然了，要光是采草药也没甚难度，师父也不会只属意你。”莫云飒前段时间被就荆瑶逼迫待在茶馆好一段日子，如今讲话都带着说书人特有的一波三折。

    陆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左手在刀鞘上摩挲，这位师兄若是再这般三纸无驴，他定转身走人。

    莫云飒见他如此，道：“别急，正题来了。采草药自没什么难度，难的是你要与其他四派二阁一同争抢。”讲完后望着陆离，看他有什么反应。

    “......”两人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陆离意识到莫云飒已经说完了，他点点头：“知道了。”说完转身要回木屋。

    就这样？莫云飒睁大眼看他的背影：“那你是应了还是没应啊？”

    陆离做了个确定的手势。

    关上摇摇欲坠的木门，就像是换了个世界，一切都静了下来，一直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陆离走到桌前，慢条斯理的拿起杯子，神情平淡的吐出一口淤血，用绑手擦了擦嘴。要是莫云飒的废话再多一点，他就只能当场吐给他看了。

    坐上蒲团，将刀平放在一旁，开始调息——前段时间受伤时筋脉内残存的荒原内独有荒气还未驱干净，今日又引进了雷霆之力这个新品种，再加上破窍时吸收的天地灵气，如今他的筋脉变成了它们狂欢的舞台，三道灵气跟被抢了媳妇的狗崽子似的在他筋脉中遍地撒野。

    陆离刚内视完，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无机质的机械声：【滴！注意，男主已吞噬剑形草。注意，男主已吞噬剑形草。】

    他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差点气息紊乱。低声骂了一句。

    机械声沉默了会儿，接着响道：【滴！男主即将融合剑心，成就剑体。】声音倒是小了点。

    “知道了。”陆离烦躁地揉了揉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