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已经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准备入梦了,简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一阵巨大的吸力传来,眼前一阵眩晕,再睁开眼已经站在白茫茫的雾中。
这……就是江洱的梦?
许久没有走过路,脚下不听使唤的向前走去,随着雾气越来越淡,梦境缓缓在她眼前呈现出来。
废宫。
小时候的江洱正坐在院子中间,仰头看着她。
依旧是那身破旧的衣服,布满冻疮的手,小江洱目不转睛,眼神直勾勾的:“你是阿甜。”
简依抿唇,没说话。
见她没反应,小江洱撑着胳膊从地上坐起来,神奇的是随着他的动作,小江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十年后成熟稳重的江洱。
“阿甜。”声音黏腻的吓人,他向前迈了一步,痴痴的望着她:“我就知道的。”
我就知道这一切不是我的臆想,你是真实存在的,我就知道。
江洱只觉得浑身力气被抽出,又被注入新的力气,整个人犹如新生,如果可以,他真想仰天大笑,把堵在心口的情绪全部发泄出去。
“十年了,阿甜,我终于见到你了。”
描绘着简依的容貌,把心底那个面容空白的人认真填满,真的是梦,如此真实美丽的梦。
简依被他语气里的克制吓了一跳,想到这里是梦境才忍住扭头就跑的冲动,却也偏过头不敢看他,这幅样子让江洱心里的狂喜消散一些,脸上笑容渐渐凝固。
“阿甜不认识我了么,怎么不理我?”
“江洱,你别……”
“是我。”不待她说完,江洱的笑容又挂回脸上,低叹:“能听你叫我的名字,死而无憾。”
剩余的话全部噎回肚子里,简依沉默。
要她怎么说?
她只是来这个世界做任务,任务完成就会离开,谈什么感情?没牵没绊的对谁都好。
想到这里,简依开口:“江洱,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江洱毫不在意:“是因为人仙殊途?你放心,我会跟国师商议出办法的。”
话落又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她面前,伸手:“阿甜,不要拒绝,好吗?”
“江洱!”躲过抱向她的手,简依加重语气:“我不是仙,也不会变成人,如无意外我很快会离开这里,江洱,你不要这样。”
“离开。”江洱琢磨的复述了这两个字,眼睛顷刻眯起来:“好不容易相见,你就想告诉我要离开?”
又一次伸手,这次不容拒绝的把简依揽在怀里,紧紧扣住她的手,把头埋在她脖子里深深吸一口气:“阿甜,我不许的。”
“你放开!”
“呵。”
她的力气在江洱看来像挠痒痒,怀里充实的感觉让他忘乎所以,只想用力把人揉进血肉里,再也不分开。
“阿甜,我这一生前七年吃进人心的苦楚,后十年看尽世间悲苦,一个稚童如何生活下来,并成为皇帝?是拼命换来的啊。”
手下力道稍松,一只手轻轻摸着她头发,江洱闭眼:“记得当年撕我书的人么?她就是我的母妃,我一度是非常恨她的,她生下我却让我受遍苦楚,生不如死,直到我出了废宫才知道,原来她是爱我的。”
李贵妃,一个明艳又傲气的女人,失去帝王宠爱瞬间被众人打入深渊,因为得罪的人太多,进入废宫后被疯狂报复,不得不装疯避难,也是因为她,牵累了本该享受皇子凤孙生活的江洱。
“因为母妃身亡,父皇才松口让我出了废宫,而母妃死前告诉我,她以我为荣。”
忆往昔,想到可怜的小江洱,简依挣扎的幅度缓慢起来。
在暗处的江洱勾起嘴角,语气更加可怜:“我这一生,只在你和母妃身上感受过温暖,阿甜,母妃已经抛弃我,你别走好吗?”
一个大男人、一国之帝,自己养大的孩子,无论哪一个身份都足够让简依心软,哎,真的犯规。
“你先放开我。”
江洱见好就收,听话的放开她。
“江洱。”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简依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想,换了个话题:“我是一株植物啊,你是人,不该对我产生感情。”
江洱摇头:“因为你是阿甜。”
“但留在这里这种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所以我们之间没有结果。”
“谁能决定?”
简依模凌两可:“我在这里待够时间,会去下一个地方,谁都不能决定,时间到了自然要走。”
“那你要去哪里,我找你就好了。”
“不在此世间。”
所以你根本找不到。
望着江洱深思的神情,简依叹气:“江洱,我帮你是为了你能更好的活下去,天下的百姓能被你所保护,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阿甜……”江洱顿了下,点头:“我会的。”
简依微笑。
梦境到这里,一阵天旋地转,简依已经回到植物里面去,躺在床上的江洱也睁开眼睛,撑手坐起来。
“陛下…”
江洱挥手打断巫国师的话:“稍等,随朕来。”
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屋子里。
那天他们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照顾简依的人从小吉子变成巫国师。
春去又回,一个年头过去,简依依旧是一株植物,小草依旧没有出现。
“阿甜,选妃的事情压不住了,怎么办?”江洱摸着草叶喃喃自语。
这一年,他变得更加沉稳,更加威严,更受百姓爱戴,果然如简依说的当一个好皇帝。
“但我一个都不想要,她们都没有阿甜好。”
屋外的天色渐渐变暗,江洱关住窗户叹气:“我很努力的当一个好皇帝了,但他们啊,太贪心。”
人心永远不会知足,简依看着紧闭的窗户缝摇头,江洱如此,她亦如此。
“陛下,太后传召。”
“呵呵。”江洱低笑:“知道了,朕这就去。”
说完一挥袖,扬长而去。
当今太后是当年唯一没对李贵妃落井下石之人,所以被江洱安排上这个位置,只是啊,正如前面所说,人要知足。
看着太后身边一脸娇羞的女子,江洱冷笑,看来她的日子□□逸了。
“陛下,这是哀家的侄女,调皮的紧,想来皇宫玩两天。”
江洱转着指头上的扳指:“母后决定就好。”
太后拿不准他的意思。
不是她夸,她的侄女蒋茹茹的长相在京城可是一等一的,甜美可爱又不失规矩,正巧最能勾住男人的心。
但江洱自从进了宫殿,看都没看蒋茹茹一眼,又让她纳闷,难道不喜欢这种类型?
蒋茹茹自江洱进来,全部的心神都黏在他身上。
如此英俊有气势的男人,比她号称京都第一公子的哥哥更上一层楼。
这就是皇帝啊……
蒋茹茹压住扑腾扑腾乱跳的心脏,向前规规矩矩的行李问安:“茹儿参见皇帝表哥。”
礼貌又不失亲近,三分热情七分疏远,尺度把握的太后都高看她一眼。
“平身吧。”江洱扫了她一眼,很快移开目光:“母后既然没有其他的事,朕就回去处理公务了。”
“去吧。”
蒋茹茹痴痴的望着江洱离去的身影,一颗芳心几乎跟着一起离开。
“茹儿啊。”太后和蔼的拍拍她的手:“快回魂了。”
蒋茹茹脸一红:“姑姑。”
太后城府之深企不知她的想法,意味深长道:“你安心住在宫里,十天半个月由你心情,只是咱们宫规还是要讲的。”
“知道了姑姑!”
就这样,蒋茹茹在皇宫安顿下来。
一个漂亮、爱笑、有礼貌的小姑娘到哪都讨人喜欢,时间一长,太监宫女们无不夸赞蒋家千金修养好,是名副其实的名门闺秀。
就连以简依为天的小吉子都不讨厌这个姑娘,偶尔还能搭上两句话。
可惜她打通所有人,独独除了江洱。
“皇帝表哥。”蒋茹茹娇羞道。
“恩。”江洱可有可无的点头,逗弄着怀里的简依,顺便吩咐一旁的小吉子:“阿甜好像大了点,去国库挑个大点的花盆,算了,还是朕自己去挑。”
小吉子赶紧陪笑。
被完全忽视的蒋茹茹表情龟裂,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不如一根草。
努力整理情绪,脸上笑容僵直,她的目光向下,转到简依身上:“皇帝表哥,这株植物叫阿甜吗?”
江洱终于赏她一个眼光:“恩。”
“这是什么品种的植物呀?曾经没见过呢。”
“兰草。”
话题又被聊死,眼瞧着江洱马上走到寝宫,蒋茹茹赶紧道:“家父酷爱花草,存了好几株价值连城的兰草,皇帝表哥,臣女给您送一盆吧。”
“不必。”
话落大步踏入寝宫,徒留蒋茹茹一脸尴尬的站在门口,进退不得。
“蒋姑娘,您回去吧。”小吉子不忍心,提点她一句:“阿甜对陛下的意义不光是一株植物,您切勿再提及。”
蒋茹茹愣愣道:“提一句都不行?”
小吉子知道蒋茹茹想当皇妃,想想陛下对阿甜的态度,那种他一个太监都觉得变态的心理,沉重的点头:“莫要再提。”
莫要再提?不过一株草而已,她一个人还比不过?笑话!
蒋茹茹简直笑出声。
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再想想江洱走哪把那个阿甜抱在哪的样子,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梁转身离开。
她是太后的侄女,京都最盛名的闺秀,皇帝身边那个位置,只有她蒋茹茹才能胜任。
***
自从那次入梦,江洱私下里无数次要求再次入梦,都被巫国师拒绝。
朝前的压力、朝后的不顺心让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在简依面前,永远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为什么不能见她?”人后,江洱阴着脸,冷冷看着巫国师:“国师可是法力不及?”
“非也非也,入梦之术本就有违常理,经常使用对你的寿数、对阿甜的寿数都有影响。”
江洱沉默。
他到无所谓,但涉及到阿甜,就无法坐视不理。
“你说过阿甜道行太浅无法化形,会从朕这里想办法,办法呢?”
提到头疼处,巫国师皱眉:“陛下您虽贵为龙子,却还是肉体凡胎,想要成仙第一步就要脱胎换骨,老夫查遍古籍,只查出要用凡火锻造肉体七七四十九天,后在阳年阳月阳日开炉祭天,上天自会降下神光,除此之外,具体步骤无从得知。”
巫国师演算无数次,都在最重要的步骤处卡住,用什么器具锻造?半途失败会如何?还有期间会发生的一切情况。
“陛下,您要知道,一旦失败,您将会踏入万劫不复之地。”
“阳年阳月阳日?”江洱突然出声:“可是明年七月十五号?”
“陛下,我说失败后您将万劫不复,你你你…!”
“万劫不复?我这一生已经万劫不复了。”江洱低头沉沉笑到:“去准备吧。”
“哎……”
情之一字,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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