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游都大雪。
天寒地冻无法冻结游都人的兴奋,他们纷纷走出家门,自发守候在城门口,翘首以盼游孤夺的到来。
“想不到你这么受欢迎。”秦飞舟眺望城门外乌泱泱的人群,对环抱着他的游孤夺说。
他还以为游孤夺这样的铁血战神,威名和凶名并重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对普通老百姓而言该是避而远之的人物。却没想到游都的百姓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夹道欢迎。
游孤夺骑着高头大马——这是他自己要求的,语气不乏得意:“你身后的男人是游国真正的守护神,而你现在就在他的怀里。”
“那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秦飞舟轻笑。
“不用,”游孤夺收紧怀抱,“因为我所得到的一切,都将与你共享。无论是我的荣誉还是战功,都将有你的一半。”
秦飞舟耳根微热,男人总是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满腔爱意。他作为一个母胎单身的单身狗,三言两语就被游孤夺撩得找不着北。
跟在后头的几位游家军将领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这一路上,他们成天见将军和秦飞舟厮混在一起,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的淡定,天知道他们都经历了什么。
谁说将军冷血无情,他只是把深情和宠爱,一股脑留给了他心尖上的那个人。
骏马踏过积雪,逐渐将欢呼着的人群甩在后面。游孤夺归来的消息也迅速传遍大街小巷,随之被群众关注的,便是与游孤夺同乘一骑的那名少年。
要知道游孤夺虽然位高权重、手握兵权,身边却一个贴身照顾的都没有。这固然有他常年征战的原因,但如今他回到游都,势必引得各方权贵竞相结交。尤其是谁家有待嫁的闺女,此时更是迫不及待想要跟游孤夺结亲。
这个节骨眼上,游孤夺竟与一名少年亲密同乘,看那样子似有平起平坐之意。
权贵们不由得深思,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需不需要也结交一下?
正当他们为此事焦头烂额之时,游孤夺携手秦飞舟来到大殿,丝毫不避讳大臣们惊诧的目光单膝跪地:“末将游孤夺参见今上!”
“快请起!”游国今上单手虚抬,“游将军一路舟车劳顿,上殿不必急于一时。待朕为将军接风洗尘,再谈公事也不迟。”
这已然是极大恩宠,试问哪位臣子有游孤夺这般荣耀加身、独揽大权,连今上都要另眼相待?游孤夺牵着秦飞舟起身,拱手道:“今日急着来见今上,是有一事相求。”
“哦?”帝王略感新奇,“游将军这话说得太见外了,将军有何需求,只消说一声,朕定尽力满足。”
这还是游孤夺第一次开口请赏,帝王好奇的同时也生出几分担忧。游孤夺与普通臣子不同,他需要这样一位无可匹敌的将军为他开疆拓土,但他手里却没有什么能够制衡游孤夺。倘若有一日游孤夺想自己坐上这把龙椅,他也只能拱手相让。
如今游孤夺请赏,若他所求自己无法满足,势必引起对方不满。也许游孤夺就是打定了这个主意,故意找借口起兵?
陷入阴谋论的帝王听见游孤夺沉声道:“我想请今上赐婚,允我与秦飞舟大婚。”
“这简单……”游国帝王下意识道,赐婚对他而言不过一道圣旨。须臾他反应过来,蹙眉问,“秦飞舟?这名字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秦飞舟递给游孤夺一个询问的眼神,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游孤夺捏了捏他的手指以示安抚,而后提醒道:“当初丽族向今上索要的正是此人,而今他便站在末将身侧。”
“……”帝王终于醒悟:“他,他不是个男人吗?”
“不错,末将要娶的,正是他。”
游孤夺微微颔首,还十分不满地横跨一步,阻隔今上落在秦飞舟身上的视线。那无处不在的占有欲,着实让帝王心惊。他不由暗恼自己答应太快,从古至今,有哪怕一份圣旨为两名男子赐婚吗?
“爱卿,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帝王迟疑。
今上想着能拖则拖,游孤夺却一日也等不得。他脸色微沉,哪怕在帝王面前,他也一样恣意畅言:“末将回朝,只为一场大婚。倘若今上不肯赐婚,请恕末将即日返程。”
“万万不可啊!”大臣们听得心惊胆战,游孤夺这才声势浩荡地归朝,忽然又抽身而去,不论原因为何,传出去旁人八成会认为帝王与将军不睦。
游孤夺是游国的顶梁之柱,他若与帝王生了嫌隙,届时便会有无数魑魅魍魉闻风而动,轻则危害边境安定,重则动荡民心,动摇国本。
帝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忙阻止:“爱卿莫要冲动,无论什么条件,朕都可以答应,只是这赐婚……朕若是允了,天下人会以为朕故意刁难你,倘若被居心不良的小人利用了去,朕可就再解释不清了。”
这话确实有些道理,以游孤夺的声望和他在将士们心中的地位,真要被迫和男人大婚,恐怕引发的动荡足以让游国伤筋动骨。
游孤夺从决心与秦飞舟在一起之后,就开始考虑大婚方方面面,自不会被三言两语难住。他倏然一笑,眼底的桀骜不曾掩藏:“那又如何,今上只管坐稳龙椅,末将自会带领游家军,为今上铲平那些觊觎游国的敌人。末将此番归朝,不要任何赏赐,只求今上为末将和秦飞舟赐婚。”
真强硬啊……帝王心中喟叹,游孤夺自然是他手中一把利剑,但也是一把他无法完全掌控的宝剑。如今游孤夺坦然将他的弱点摆在自己面前,着实叫人心痒难耐。
帝王审视站在游孤夺身侧的秦飞舟,少年俊秀温和,五官精致,确实能让人眼前一亮。但也不至于倾国倾城,他后宫里的那些妃嫔,比少年勾魂摄魄的比比皆是。更何况这还是个男人,哪里比得上女子可人?
他不明白游孤夺为何看上了秦飞舟,以他的审美,少年顶多只能算姿容上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察觉到帝王的视线流连在秦飞舟身上,游孤夺立马一记眼刀飞了过去。他才不管眼前这人是帝王还是庶民,敢多看秦飞舟一眼就是和他过不去。
帝王尴尬地别开目光,想从大臣们嘴里听到一个确切的方案。可这些平日里高谈阔论的文臣们今日却像是顿悟了沉默是金的箴言,一个个低垂着头颅,一句话都不说。
这帮废物!
“这样吧,”帝王求助无门,只得开口,“明日,明日我便给你答复。”
游孤夺终于满意,他牵起秦飞舟的手,向帝王道了声谢便扬长而去。气得帝王在游孤夺离开之后,于大殿上摔了一地的奏折。
游府。
游孤夺领着秦飞舟进去,一边走一边为他解说游府格局。秦飞舟将游府和富丽堂皇的皇宫比了一下,瞬间感觉到巨大的落差。
“我说,”秦飞舟扯了下游孤夺的袖子,“你好歹也是镇国大将军,府邸居然这么荒芜?”说好听点是原生态,亲近自然。说难听点,这里压根就没经过修缮,杂草长得比观赏花卉还要好。
游孤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常年在外驻扎,多年不曾归来,我也没想到这里荒芜成这样。”
秦飞舟心念一动:“你家没有什么亲戚了吗?”
“有的,不过极少来往。”游孤夺微微蹙眉,“我父母去世之后,他们便几次三番上门来讨爵位。我当时年纪还小,便不与他们争抢,自己去了军营。”
后来立下赫赫战功,最终被封为镇国大将军。秦飞舟在心里为他补全了后半段话,对游孤夺的敬佩更上一层。游家承袭的爵位其实并不如何尊贵,全靠游孤夺后来建功立业,才将游家推向了顶级豪门。
想必是游孤夺后来对这些亲戚不假辞色,闹得不愉快,以至于到了现在功成名就之时,游府中还是他孑然一身。
秦飞舟蹲下身拔掉一簇杂草:“无妨,那种亲戚不要也罢。你再也不会孤单一人,我陪你一同踏平这满院荒芜,可好?”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游孤夺眼底含笑,“我可从来没觉得孤单。”
“你到底懂不懂浪漫啊!”
“不懂,我只知道没有你的话,我或许会一辈子这样下去。”游孤夺也跟着蹲了下来,追着秦飞舟的额头印下一吻,“我本来不知道孤单为何物,但你出现了。你让我知道,原来活着还有如此多值得期待的事情。秦飞舟,你把我变成现在这样,你得负责任。”
秦飞舟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他忽然有些心疼游孤夺,这个男人身上的冷漠无情不是天生就有,是他为求生存,努力把自己打磨成了利刃,保护自己的同时也斩断和别人的交流。他望着眼前这个霸道又温柔的男人,眼中仿佛缀满星光:“你想我怎么负责任?”
“肉偿吧。”
*
帝王到底还是妥协了。
次日,今上赐下一道圣旨,为秦飞舟和游孤夺赐婚。与此同时,还赏赐了许多金银财宝。游孤夺虽说只求赐婚,但帝王不可能一点东西都不给。
秦飞舟看着一箱一箱宝贝运进游府,瞠目结舌:“你是不是早盘算好了,赏赐和赐婚你都要?”
“我没那么贪心,不过你觉得今上可能只赐婚不赏赐其他的东西吗?这下好了,至少修缮庭院和筹办大婚的钱有了。”游孤夺嘴角噙着笑意,显然心情很好。
秦飞舟:“……”
他都不知道吐槽什么好了,身为镇国大将军,竟然连老婆本都没存下,这说出去谁会信?游孤夺和他说过,他的钱财都拿去充作军饷了,从这个角度看,游孤夺对他手底下的兵还真是不错。
【呵呵,别怪我没提醒你,找个这么败家的男人,以后有你哭的!】系统忽然冒出来说风凉话。
“我无所谓啊,反正不是我的钱,饿不死就行。”秦飞舟对自己的生活品质没什么大的追求,“你不觉得他这样的举动很伟大吗,倾尽所有为将士们谋福利,换了我,我是做不到。”
系统沉默片刻:【我也做不到。】
直到现在,系统终于不得不承认,秦飞舟的眼光还不错,游孤夺确实算得上一代枭雄。
游孤夺带了几十人回来,全都安排住进了游府。荒芜的游府顿时有了人气,秦飞舟还好几次看到他们早晨在空地上打拳。
寒风料峭,他们却一个个打着赤膊挥汗如雨,浑身腱子肉几乎堆满了秦飞舟的视野。秦飞舟在好几次假装不经意路过而没被逮住之后,干脆躲在一旁偷看。而游孤夺因为怀了身孕的缘故,没有光着上身,在秦飞舟眼里自然失去了吸引力。
游孤夺实际上一早就注意到了秦飞舟,这两日他请来的人把庭院杂草拔除大半,挡住光照的树木也砍掉了部分枝干,整个庭院都变得豁然开朗。
秦飞舟自以为隐秘地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实则他的身影早被晨练的将士们捕捉到。只是将军不发话,他们也只当没看见。郑庆是他们之中最懂游孤夺的,见状连忙奉承道:“将军,夫人在看您呢!”
游孤夺嘴角一勾,挥舞拳头的力道更盛三分。打完一套拳,他转过头准备跟秦飞舟来个恰巧对视,结果却看到对方盯着其他人,一双明眸泛着别样光华。
这不守妇道的男人,到底在看谁!
游孤夺出离愤怒,他顺着秦飞舟的目光巡视自己的手下们。被将军扫过的将士们如临大敌,一个个恐惧地低下头,心里疯狂祈祷:求求秦公子别看他!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祈祷感动了上苍,秦飞舟终于察觉到了游孤夺的存在,吓得他擦了擦嘴角可疑的水迹:“将军?”
“你刚刚在看谁?”游孤夺咬牙切齿。
秦飞舟脊背一凉,露出讨好的笑容回答:“我当然是在看将军啊!”
“真的?”
“真的!将军怎么会觉得我在看别人?”秦飞舟无辜道,“有谁能比得上将军魁梧威风呢?”
游孤夺面色稍霁,当着属下的面摆起架子:“都要大婚了,还这么离不得人,少看我一眼又能如何?赶紧回去,我这还有正事要谈!”
秦飞舟如蒙大赦:“是,将军!”
一边逃跑还一边想,还好刚刚他没有只顾着欣赏一个人的肌肉,而是雨露均沾,每个人都看了一会儿。否则游孤夺哪有这么容易放过他啊!
*
帝王为游孤夺赐婚不消几日便传遍游都,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最让他们惊奇的是此番赐婚新娘竟然是个男人,这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已经有说书先生和画师开始或用巧嘴或用笔墨来勾勒新娘的容貌,坊间传的神乎其神,什么文曲星下凡、龙章凤姿的话都敢说。秦飞舟偶尔出门采买东西,就听到有人这么夸他,让他好半天都没晃过神来。
“这太夸张了吧!”秦飞舟自认没那么优秀,他虽然偶尔自我感觉良好,却也没有离谱到觉得自己能达到“天人之姿”的程度。
【难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系统颇为欣慰,【这事你别管,是你男人搞出来的。】
秦飞舟一怔:“他搞出来的?”
【是啊,他在为你造势。你没发现所有人都在说你如何俊美如何神奇,却忘了计较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吗?你是男人,又是秦族余孽,这身份太敏感了。游孤夺派人制造这些流言,目的就是要引导大众的思想,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秦飞舟明白了,心里默默感叹男人用心良苦。眼看距离大婚之日越来越近,他居然也生出几分可以称之为期待的情绪。
十二月一日,宜嫁娶。
秦飞舟在丫鬟们的服侍下,终于披上了一身量身定做的霞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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