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沉默猝不及防地降临。
除了整艘舰船因为充能而产生的轰鸣声,便只有面前通讯铜管中还有呼呼的风声, 听着像是感冒病人喉间的低喘。
——不对。
柱之导师马上就意识到这“风声”不对。
浮空艇上所有的通讯回路都是内部连接, 怎么可能会有外面的声音?
果然, 下一秒风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滋滋”的、如同魔法通讯回路故障一般的声音。
接着刻意的咳嗽声传来, 很快便由清晰变得模糊:
“咳咳……喂——有人吗?能听到吗?”
——怎么可能?船上居然还有能活动的人吗?
柱之导师震惊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巴洛尔——几乎同一时间,整座舰艇上所有如人偶般忙碌的乘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注视着舰艇最前方的铜管。
没有人说话。
“喂喂——怎么不说话呢?”铜管中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似乎很是不满,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反正你们肯定听得到的对吧?我是劝降的。”
“……”
“巴洛尔你和你的人听好了——”
“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请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赶紧交出石板——”
“不过虽然你老实交了我们也做不成朋友,但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虽然劝降词乱七八糟的,但说话人的身份、传达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晰。
“是你。”所有巴洛尔操控的人在同一时间得到了答案,
“是啊,”铜管中传来咯的一声笑,“我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 三——二——一,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
“唔……不回答也没事,”祂说, “反正我也就是意思意思。”
“混账。”
所有巴洛尔操控的人, 在同一时间吐出了同样的咒骂。
然而这个反应显然取悦了对面:“我就知道会这样——啊, 其实我想说的是,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们,熔岩的君主,愿你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说完,那风声便彻底消失了,连同瞬间被“大公主”捏碎的铜管一起。
站在控制台前的“大公主”双目猩红,狠狠砸向面前的操控台——铜制的启动钮瞬间被砸扁,连带倒计时灯也碎了一半,然而属于充能炮的轰鸣声却没有停止,魔力依旧在疯狂聚集。
“奥瓦拉斯怎么终止?”
“大公主”——包括指挥室中所有人——在一瞬间瞪向了柱之导师,眼中泛着狂乱的红光。
“奥……奥瓦拉斯的启动需要十二重符文——只需要打断任意一个,就能终止。”莫比·迪克用最快的速度说到。
“操作?”
“我记得只能靠外力……”
然而还没等柱之导师把话说完,所有的护卫舰的浮空炮在同一时间开始转向。
“大……大人……您……您不能……”柱之导师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蠢货!看清楚点!不是我!”
巴洛尔透过大公主的脸所露出的表情几近狰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仅仅是主舰,所有的护卫舰也在一瞬间失控——不管他所操控的人怎么疯狂拍打控制台,那些护卫舰依然无视他的指挥,擅自行动了起来。
同主舰一样,原本冲向音之丘的船头已经纷纷调转,转而朝向后方的熔岩山脉;而那些猩红的、早已充能完毕的炮口也随着舰身的旋转不断调整位置。
开始的时候,他还抱有一丝侥幸:不管是各个舰艇的调向也好、还是炮口的调整也好,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就像是没受过训练的操控者般生疏。
但很显然,那个操控的家伙根本就不在乎“精确”。等到舰船差不多头都调过来以后,除了奥瓦拉斯大炮所在的旗舰之外,所有的护卫舰都在一瞬间冲了出去。
是的,一瞬间。
就像是拿到了新玩具的孩子那样,肆无忌惮地将动力调到最大,根本不在乎东西是否可能损毁,只想享受那一瞬间“动起来”的快乐。
在那种近乎拙劣的操纵下,舰队如同闻到了血腥的鲨鱼一般,直接朝着熔岩山脉的方向冲了过去。
巴洛尔在一瞬间操纵着他的人偶们“砸碎”了所有的操控面板,然而这不过是让所有舰艇失控得更加厉害而已。
浮空炮一排接一排地擦亮,艳红色的火光吐出,如同刀子般乱切在他的领地之上,将山脉一点一点地抹平。
而奥瓦拉斯大炮的充能灯终于已经亮到了第十一盏。
“大人——”柱之导师不得不提醒巴洛尔,“时间……”
“这就是你的礼物?”巴洛尔顶着大公主的身体,望向莫比·迪克的目光无比森冷,“你还是自己收好吧。”
说完的瞬间,大公主一个踉跄。
而等她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的猩红已经褪去,变为更加狠厉的冰蓝。
她手上半点犹豫也没有,直接握拳启动玫瑰手炮,毫不犹豫地轰向柱之导师。
虽然充能时间短暂,但在深渊环境中,可供玛哈使用的魔力却是成倍地增长。
金色的魔能弹直直冲向柱之导师,没有丝毫停留便穿过了后者,掀飞了后方指挥舱的半个合金顶部,拉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镜像。
玛哈一点也不惊讶,直接转而摸上腰间的佩剑,直接反身后劈,拦下了来自侧后方的魔法飞弹反击。
她非常清楚此行大概难以善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精神操控结束了,也不知道这艘浮空艇最终会驶向何方。但有一点非常明确,至少这个该死的人类叛徒要做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他如愿。
自此,旗舰中陷入一片混乱。
巴洛尔却根本懒得再去关心这些。
他必须在这些“礼物”反噬之前将它们彻底摧毁,连同那些失败的家伙一起。
(死吧,)他低吼,(死吧——统统去死吧……)
他的声音化为隆隆的雷声,在黑沉的夜空中回响,搅动着早就已经黏腻不堪的空气。
远方,沉寂的火焰王座重新燃烧起来,如同信号一般,唤醒了原本潜伏着的魔物——它们倾巢而出,带着威力巨大的深渊武器,如乌云般涌向突兀倾入的舰艇,冲向那些犹自不知死活地、妄图冲向他的领地的东西。
同时,巨大眼球周围的浓稠的夜色似乎终于承受不住一般,开始下起“雨”来。
黑色的硫磺与赤色的熔岩纷纷坠落,呼啸着俯冲而下,带着可怕的威势冲向对面的浮岛,还有那孤零零拦在浮岛之前的、尚在充能的旗舰。
虫子。
巴洛尔冷笑。
不过是掌握了一点小小的玩具,就以为能够带来什么威胁。
他从来不怀疑自己会是站到最后的、唯一的候选者。
从不怀疑。
意外并没有什么。
他有足够的自信抹去所有的意外。
看,对面该死的家伙已经使用了领地技能——它不得不依靠领地本身的力量,抵御从天而降的攻击,根本无暇他顾。
而下面这艘装在着奥瓦拉斯大炮的旗舰上的护盾比其他的撑得久了一点,但到了此刻也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再有两下,他的硫焰之火就会砸穿它的甲板,让那水晶似的装饰大炮变成碎渣……
硫磺之焰瞬间落得更加疯狂,甚至已经砸得所有漂浮在天上的碍眼之物摇摇欲坠。
[Commoveatur a mortalium.](颤抖吧,凡人。)
[Avarus ore giant.](吞噬吧,巨口。)
可就在这时,有吟唱声响了起来。
声音不大,然而却清晰无比,如同撕破雷声与浓云的闪电。
随着那两句短暂的吟唱,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风停了。
然后自风中生出的了巨大的暗影。
它于瞬间凭空张开,如同巨龙的羽翼,又如同星界的裂隙,贪婪、凶狠、无可阻挡。
巴洛尔曾经见过它的样子——上次这黑洞般的巨口拢过来的时候,他以半脑袋的头发为代价,勉强逃脱——他甚至还记得那张嘴贴近他头皮时的感受,那是一种几近于虚无的冰冷,吞噬一切有形之物。
它离得太近了。
巴洛尔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它是什么时候接近的。
近乎本能地,他于瞬间感觉到了危险。
他甚至都来不及使用最后的手段“死亡凝视”,便直接撤销了“降临”形态。
原本存在于天空中的巨大眼球在瞬间消失,连带着漫天燃烧的火焰、纷落不止的硫磺也一并熄灭,直接散去了所有的能量,委顿成灰。
那巨口却于半空中直接收束,重新化为了风,完全没有半点追上去的意思。
“跑什么?”她说,“好吧——我允许你先跑十秒——”
伴随着她那近乎亲昵的抱怨,奥瓦拉斯大炮上最后一重符文“湮灭”构建完成。
炮膛中所有的能量融合在一起,化为炽白的颜色,亮得仿佛爆炸前一刻的星辰。
“好了,”她说,“轮到我了。”
魔力束悄无声息地射出炮膛,在黑夜中划出一道笔直的银痕,如同割开暗影的利刃,带着某种不动声色却无坚不摧的力量。
当它终于落在在火焰王座上并消失的时候,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切安静得就像是雪花落于火焰之上。
然后整个世界猛地颤抖了一下:
有光线迸射出来,将原本金红的王座直接炸了个支离破碎,满天开花,照得大半片天空亮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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