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从没有想过, 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因为不小心摸到了一只幽灵, 就被勒索大额赔偿。
好吧,虽然影兽也不能算是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但是她能吃啊。
说实在的,从变成这个模样开始, 那种隐隐的饥饿感就一直都在。虽然吸溜影兽不能完全让她感到满足, 但好歹总是一种安慰。
就像是饿极了的时候, 瓜子仁也能香哭人、不, 舔舔带调料的手指头也是很能解馋的。
所以不可能让的, 说什么也不可能的。
不过在“抱歉打搅了告辞”三连之前,她还有一点事情需要确认一下, 然后才能确定下步要怎么走。
“话说你们说的影兽是这样的吗?”
林从嘴巴里吐出一小条软趴趴的影兽残块,惹得脚边的孢子狗一阵乱叫。
这是她为了缓解饥饿感, 特地含在嘴巴里的, 就和吃话梅一个道理——口水什么当然是没有的,毕竟她目前是一团烟雾化的泥巴呢。
然后林就看到,随着自己的这个动作, 周围的空气很明显地骚动了一下。
从这群白茫茫的幽灵表现来看,就像是雾气被风撩了一下那样。
她面前的这抹身材纤细的幽灵倒是淡定——不过林能感觉到, 从那条影兽的“肉块”出现开始,对方那雾气般的身体明显浓了一点, 看起来大概就像是人类身上的肌肉突然缩紧那样。
大领主心中有数了。
“这东西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口感柔滑, 入口即化——啊, 要是能再粘点糖, 拌一拌,哦,最好是用那种融化了的黑糖浆,趁热……”
“咕咚”
然后林就听到了那极不科学的口水下咽声。
整齐划一,清晰可闻。
——果然是专业的幽灵呢。
她感慨,都变成这个样子了,还那么生动。
“有那么好吃吗?”
她问。
“胡……胡说,我们才不吃那种东西呢!”
“这样啊,那算了。”
“什么?”
“你们不吃,可是我要吃的啊——没有什么比吃更重要了。”
“啊不,我们要吃的!”
眼看林就要把那条影兽的残骸送回嘴里,对方立刻改口。
“咦?不是刚才你们自己说不吃的吗?”林假装疑惑,“不过既然你也要吃,我也要吃——影兽就那么一些,所以其实我们是竞争者的关系吧?如果这样子的话,我为什么要把吃的让给你?我们很熟吗?”
“不……”
“所以我是不会让给你们的,死心吧,是我先来的。”
“但是……”
“没有但是,”大领主非常冷酷地回绝了,“我也很饿。”
看起来理由充分极了。
很明显,对面开始陷入了沉默的思考之中。
——很好。
大领主开始慢慢地朝着幽灵比较稀疏的地方走去——从她的观察来看,这种有大串排骨标识的地方,影兽虽然进不来,但是这群家伙也有大概率出不去。
它们看起来似乎脑子不是很好用的样子,估计还得再过一阵子才能反应过来。所以趁现在赶紧溜就对了。
虽然大领主见多识广无所畏惧,但是碰到这种虚无缥缈、极度不科学、也不知道物理攻击有没有用的东西,本能地就不想多碰——更何况现在还在对方的地盘上。
林相信,这群幽灵看起来密密麻麻的,但只要她小心一点,靠着收缩扭曲变形,应该就能控制身体安静地从幽灵们之间悄然后撤——这种时候,它们那因为礼节而留下来的空隙就显得外重要了。
——↑以上就是大领主脑中构想出来的美好计划。
但事实是,她刚给脚边的狗子使了个眼色,就遭遇了重大困难。
——这只虽然没有眼睛、但是触觉和嗅觉都极为灵敏的东西,在这个时候突然站定不动了。
怎么回事?走啊?
林非常不满地轻踹了一脚——虽然她现在身体依然轻飘,但好歹手脚控制起来好多了。
然而狗子却根本不理会她的催促,头上的触须对准了她手中的影兽残骸。
等等!你要做什么!
不等她制止,孢子兽已然长大了嘴巴,翘起了满嘴的触须——
然后就这样“叽——”地叫出了声。
虽然不响,但足以完美粉碎大领主的计划。
“等——你要去哪里?”对面的细长幽灵最先反应了过来。
它似乎挥了一下手,接着那“礼节性”的间隙就这样活生生地消失在了林的面前。
“你管得着么?”
林直接在手臂上凝其了黑色的刀刃。
虽然不喜欢和这种冷嗖嗖的东西打交道,但并不是说她就怕了它们。
“你要干什么?”对面的家伙显然被她吓了一跳,直接往后面挪了一步。
“让开,我没空和你们啰嗦。”
“你……”对面显然被她突然变化的态度给镇住了,事实上,它甚至没想明白——明明刚才谈话的主动权还在它们手上不是吗?怎么突然之间情况就变了?不,它们原本的计划根本就不是要……
“你不打算负责了吗?”情急之下,对面脱口而出。
——要遭重。
林想。
假如她现在有表情的话,那么大概就是那种大难临头前的平静。
她刚才说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避免话题往这个诡异的方向发展——打架搞事她擅长,可“礼节”什么的属于文明人的范畴,而她恰好非常不擅长。
“刚才我们怎么说的?是你,不仅入侵了我们的地盘,抢夺了我们的……”
“其实你们根本就狩猎不了影兽吧?”林一声冷笑,“就刚才那样子,你说那群东西都是你们的?说吧,你们多久没吃东西了——哦,其实我想问的是,你们本来就不需要吃东西吧?要这玩意儿做什么用?”
“这不是重点!”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对方没有被她再度带到沟里去。
“你不仅随意闯入我们的家里面——还……还……”
还什么?
林无所谓——不就是幽灵么?
和她先前说的那样,幽灵摸了就摸了,能摸出个啥?
不过对方这么自信……
不,不会的,这种不祥的感觉一定是错觉。
林立刻否认。
可事实证明,她每次不太好的预感都能得到精准的应验。
“你还对我做了非常无礼的事。”
对方控诉。
“我从来不知道碰到幽灵就是无礼了。”她质疑,“那照你这么说,先前我还穿过你不少同伴,那岂不是罪不可赦?”
“确实,”对方肯定,“不过那些都比不上你亲手碰触我的灵魂,尤其还是……那种……地方……”
——????
林心中那不祥的预感更加明显了。
果然,下一秒,她面前的那只幽灵开始缓缓显现,露出那虚化了的形态之后的真容:
乍看之下,它像是白化版的法力游龙,但绝不会有人将之混淆。因为它却远比那种生物要优雅得多,通体细长洁白,如初冬凝结的霜雪,背上亦长着同色的翼翅——唯独眼睛是淡淡的金色,中间有一道细细的瞳仁,昭示着某种不凡的可能。
不过在那一刻的时候,林并没有想那么多。
只是当她望向那双眼睛的时候,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近乎于陌生的感慨——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受,或者说是赞叹。
——就像是看到有人从雾气弥漫的湖中打捞出了一抹雪色的月光,美得难以描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诗意的感触,甚至很难将它用具体的文字描摹出来。但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直到面前的生物张开翅膀挥了挥,林才反应过来:
——她居然看一条翼蛇看到发呆??
这个认识让大领主简直难以置信。
她为什么会觉得一只显形的幽灵漂亮?
明明只是一只白色的、带翅膀的蛇——就是只没腿的大蜥蜴么——居然能看出来清冷高贵的感觉?
不,一定是哪里不太对——幻术?没感觉啊?
难道是单身太久,心理出了问题?
不然为什么她连看到条蛇都觉得眉清目秀?
正当大领主为自己的审美认知感到混乱之时,对面白色的翼蛇微微弯下脖子,露出了后颈上的一小块黑点。
就像是雪地上的泥渍一样,看着外醒目。
“我原本以最为洁净的灵魂与身躯侍奉神灵,如今却被你所玷污——你说,这样严重的罪行难道还不值一百头影兽吗!”
喝问声悦耳无比,带着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清澈。
不过林却没什么心情欣赏。
面对对方的喝问,她都木了。
她不过是到处找点吃的、想要拼好自己的身体而已。
为什么就会被控诉类似于“酒后乱性”的可怕罪行?
还有这条蛇,听这意思是祭司一类的吧?用自己的清白来碰瓷一百头影兽什么的……这么拼真的不要紧吗?!
虽然内心活动跌宕起伏,纷繁复杂,但此刻,大领主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一团极其沉稳的气态泥巴。
而这样的反应显然让对方估计错了形势。
——怎么会这样?
艾尼塔其实心里多少有点慌。
眼见底线一让再让,甚至都不惜风险露出了真实的模样,可对面的家伙还是不为所动。
他们初来的时间已经有些久了,如果继续这样呆下去的话,其实非常危险……
想到这里,他只能咬牙,抛出第二个筹码:
“其实狩猎影兽不仅仅是对我们有好处——事实上,也是为了你自己。”
感觉到对方微微一动,然后像是看了过来,艾尼塔心中顿时有底,说话底气也足上了几分:“难道你没有感觉么?你应该不能使用魔力很久了吧?或者说很难操控。这都是因为你身体中的魔力混乱不堪——如同风暴一般的剧烈冲突从不曾有片刻止歇,随时可能把你撕裂……啊,让我再仔细看看,唔……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们之间暂时保持在了一个奇怪的平衡状态,所以最近你有没有经常感觉到身体虚弱,情绪低落——没有?这不可能。”
面对林无声的否认,对方提高了声音,显露出了被侮辱了愤慨:
“见面的时候我就说了——你看看你这丑陋的样子,漆黑的身体——怎么可能有幽魂形态是这样的?这都是中了诅咒的表现啊。如果不仔细处理的话,一定会有灾难发生的。”
“……”
所以说这家伙不仅负责碰瓷还负责算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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