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王在霍廷手上”赵乐君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一股不好的预感就向她席卷而来, 下刻竟是双脚一软,趔趄地要倒下。
楚弈大惊,快速去拦了她腰,才没让她跌落在地上。
“君君”
赵乐君倚在他身上, 闭紧了眼, 睫毛不断颤动着, 近日来的很多事情都在她脑海里一一闪过。
太子说恒王被他所劫, 她信了。
楚弈说他离开去找母亲, 她也信了。
他们说霍廷一应暂时不会有异动, 她也信了
可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太子苦心做下的谋划。
如今皇城失火, 肯定是太子所为, 霍廷一应就在宫中,太子是在给霍廷他们创造逼宫的机会啊
那失火处必然是帝王所在处。
赵乐君思绪百转千回, 可也不过一瞬间。
她梳理清楚太子的计划, 整个人都剧烈颤抖着。
明明那么简单的计划, 明明是再仔细思索一翻就能发现的异样,她却因为一时疏忽
她猛然睁开眼, 奋力从楚弈怀里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就要往外走。
或者还来得, 应该还来得及
她咬着唇,眼眶酸涩难忍, 只能死死大睁着, 找着前路, 要去寻弟弟。
“嘉宁”
楚弈发现她的心思,忙又搂又抱的将人给拖回来。赵乐君一言不发,在他手中挣扎,让他几乎抱不住。
“嘉宁你现在哪里都不能够去你怀着身孕,你还想要上哪里去”
动作激烈的赵乐君霎时间就静止在那里,良久才僵硬地抬起头,望着双眼赤红的楚弈。
“你知道了所以太子才能有借口支开你楚弈他在自断后路,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方才沉默的女子情绪终于爆发,巨大的痛苦从心底涌起,让她喘不过气,让她失控嚎啕大哭。
楚弈抱着伤心的她,鼻头也在发酸。
他不知道,他要是早知道,怎么会让太子一人在宫里
那个混蛋连他都算计在里面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他为你和王司寝的苦心。”楚弈把她抱起来,慢慢走到床榻边,把她放在上面,一字一字地说,“既然这是他的苦心,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允许你此时离开”
他松开她的手在轻抖着,神色却死寂一般,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她一定会怨自己。
但他没有让那个声音左右自己太多的情绪,利落转身,吩咐守在边上的士兵“去把银锦带来,让她一定要照顾好公主,没有我的准许,公主不许离开此地半步”
话落,他已经快步出了屋。
廊下放着他的铠甲,他面无表情,一件一件快速套在身上。覆盖的银鳞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长剑被他拔出,又快速入鞘,大步迈了出去。
身后还有她的哀哭,他肩上是山一般的重量,是太子最后委负他的重任。
洛宫之中已经是厮杀声一片。
太尉和大将军反应迅速,一人去往帝王寝宫,一人组织着所有禁卫军阻挡冲入皇城的反贼。
然而禁军无法阻止有虎狼之势的霍廷等人的一应精兵,那些都是他们精挑细选,在战场上历经千锤百炼的士兵,如何是守在这片安宁之地的花架子可比。
霍廷挥剑冲在最前头,刘秉与几位结盟的武将一路汇集过来,在惨叫和鲜血中势如破竹踏入象征皇权的要地。
被困在请宴大殿内的藩王大臣都惶惶,胡人使团也因突变被人看守在一边,在厮杀声中茫然。
禁卫军被逼得步步后退,退至还在熊熊燃烧的帝王寝宫前。
太尉在抓着守在外边的侍卫问帝王何在,太子何在。侍卫如同锯嘴葫芦,只是眼神怔怔看向扑不灭的大火。
太尉眼前发黑,看到大将军也退至此地,有种大势已去的悲凉。
他们没有少帮帝王打压霍廷一众武将,如今帝王太子都不知踪影,焉能有他们的好下场
大将军亦是知道下场,但他是领兵打仗从刀尖闯出来的人,再如何也不会如同一个文臣一般,当即就觉得是绝境了
他握着还滴血的长剑,扬声道“尔等逆贼,即便逼宫成功,他日也是被人笔墨讨伐的不忠不义之人洛城外驻军三万,如何又能叫你们得逞”
霍廷等人看了看那燃烧的宫殿,一颗心也沉了沉。
原本他们是拿出恒王来清君侧,如今反倒被实实在在冠上逆臣二字,成事后会有更多麻烦等着他们。
他们也不清楚那里出了问题,为何帝王寝宫着火,太子也不见踪影。
但这个时候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几人对视一眼,都做了决定,当即也扬声喊话回去。
“大将军所言非也我们是替恒王来让陛下给一个说法,恒王去河西的路途被截杀,是我等救下,真正的逆贼是在陛下身边”
在他们一番说辞中,突然有人放声大笑。
太尉缓了一会,已经逐渐冷静下来,嘲讽笑着,厉声骂道“尔等竖子满口谎言你霍廷和刘秉驻兵何地,居然能救下恒王你们野心昭昭,还想哄骗世人,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太尉在这时已经想起了太子身边有个有身孕的王司寝,在说话前已经派人去寻。
霍廷几人就是想要用恒王来洗脱,恒王肯定在他们手中,到时恒王为了保命绝对要配合说法,彻底推翻帝王和太子。
那么他们是真的死路一条。
他今日能做到太尉这高位,哪里看不明白这些人打着什么心思
太尉一言揭发了霍廷等人真正心思,大将军明白他肯定有打算了,当即振臂一呼“谁与我诛杀了这帮逆贼,他日就是封爵高功”
霍廷几人见此,知道只能速战速决
他们的大军,为了遮掩晚了些日子行军,离洛城还有一断距离。他们本就是投机,势必要先捉拿住宫中有用于他们的人来让局面倒向自己。
眼下把大将军和太尉这两个朝中重臣拿下,洛城外的三万守军便也只能跟他们俯首。
霍廷朝身后的精兵亦抬手一挥。
刺人耳膜的厮杀声再起,双方人马不死不休,不断有士兵倒下,鲜血在石板地上慢慢汇聚。
“报有一支兵马突然由外杀入宫中,我们的人无法抵挡”
霍廷后方传来急报,让他们大惊失色。
“领队的是何人”刘秉头皮发麻问了一句。
然而还不待那人回答,突然身子一震,已然被占领高地的弓箭手射杀。
插着数支羽箭的尸体轰然倒地,掀起霍廷众人心中的惶惶。
新的一轮箭雨再度系列,让他们狼狈的找遮蔽的地方。
方才夺宫情况紧急,他们根本没能破了宫里的兵器库,在高处设置更多的弓箭手,如今就成了他们最为致命的打击
箭雨中,太尉等人也往后一退再退,惊疑不定看向让地面都微微震动的那片来人。
为首的男子坐在战马之上,银甲染血,凌厉的气势远远地和他身后大军一同扑向众人。
大将军已经认出那战马上的青年,更是认出他身后的那批士兵。
姬家最骁勇的鹰卫,还有洛城的驻军。
大将军看着,心里又咯噔一下,为何他能调动洛城驻军。
他整个人都一凛,盯着姬家的鹰卫,能想到的就只有姬老太爷。
姬家这是早已经让洛城的驻军投向太子阵营了吗
他一身冷汗未干,再度又冒了出来。
霍廷众人看着黑压压的一片士兵,脸色几变,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他们当然也认得楚弈,更加认得洛城驻军和姬家军。
问题是楚弈不是已经被那人说骗离开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洛城内。
刘秉手脚都在发抖,突然想起一直没有见到一个人,他问“你们见到长公主进宫吗”
霍廷呼吸一滞,看着逼近的楚弈,咽了口唾沫。
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起一个女子来
“魏冲他骗了我们”
霍廷咬牙。
然而他们反映过来已经晚了,楚弈领着大军已经在箭雨后如猛兽朝他们扑来。
方才的霍廷一众是汇入这皇城的溪流,而楚弈领的士兵就是滔滔巨浪
以强悍不可催之势,将那股细小的溪流直接分散,让他们都淹没在巨浪之中。
浓郁的血腥气在这皇城中弥漫,宫殿燃烧的大火掀起阵阵浓烟,灰烬洋洋洒洒,沾了是所以人一身。
楚弈在士兵把霍廷几人悉数绑来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而是拖着滴血的剑,一步一步朝那快被烧成空架子的帝王寝宫。
他眼底腥红,路过太尉的时候,他问“太子是不是在里面。”
声音暗哑、压抑。
太尉沉默地点了点,在他停顿下来的时候才缓缓把知道的经过说来。
太子确实进了帝王寝宫,然后就着火了,再之后就是霍廷一众来到此地。
太尉把这些都当做了是霍廷的逼宫,楚弈却真正明白了太子所为。
太子杀了帝王,跟帝王一起葬身火海,不愿意让弑父的名声连累他的阿姐,然后把这个皇朝都交到她手上。
王司寝有孕,那就是赵乐君替为摄政的机会。
武将反叛,赵乐君就有收回武将手中兵权的借口,谁人不从,皆可用谋逆一罪镇压。
至于世家,没有兵权的世家在这次震荡之后,也只能仰息赵乐君,全凭她一决生死。
他在此时也终于明白太子笃定跟他说的,王司寝一定会诞下皇长孙。不管王司寝诞下的是不是皇长孙,这个时候他和赵乐君都必须让他是即便是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也会在赵乐君的扶持下,姬家的扶持下,站到权力最中心。
楚弈站在台阶上,灼热的空气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站立了许久,知道有人来禀,宫中已经清肃,但是没有发现魏冲。
那个潜伏在赵乐君身边的反叛者
早在上回魏冲和他一起奚落陈家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试探。直到母亲失踪,逼迫他离开洛城时,他才确认究竟是谁潜伏在赵乐君身边。
可是他不敢贸然行动,也不能当即把赵乐君带走,那样会让太子功亏一篑。所以他明面是出了洛城,但是后来通过窦正旭再度潜伏回公主府,一直到赵乐君出府进宫赴宴,他才找到机会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
魏冲果然也怕惊得太子,选择在赵乐君进宫的路上准备先把人拦截下来,所以赵乐君会中了迷魂香,那就是魏冲设下的。
他和太子都不明白魏冲何故和霍廷他们狼狈为奸,唯有布下这围剿的计划。
如今,魏冲还是逃离这皇城。
他闭了闭眼,定定看着那逐渐熄灭的火光,吩咐道“请长公主进宫主持事务”
可才说了一句,就又转身。
“还是我去护长公主进宫,太尉,如今宫中占时要你主持一下,怀着太子孩儿的王司寝亦会随长公主进宫来。”
赵乐君再踏入这皇宫时候。
帝王宫殿前的地面血迹还未能清洗干净,血腥气冲入呼吸中,让她几欲作呕。
她一路走得趔趄,楚弈在边上小心翼翼搀扶着她。
赵乐君走至那已经完全被扑灭火星的宫殿前,看着大火过后的满目疮痍,心头那股悲痛再度涌起,让她双眼赤红。
在那泛红的双眼中,却没有眼泪。
她只能张着嘴,颤抖的喊了声阿弟。
悲痛到极点,反倒让她哭不出来。
楚弈扶着她,心中有愧疚有后悔还有一丝丝对太子的怨,交织在一起,让他百感交集。
“嘉宁,大臣和藩王们都还在等你。”
他忍着所有的情绪,温声提醒她。
她哀哀看着那已经烧毁的宫殿,凄凉一笑,伸手慢慢去把他扶着自己的手给掰开。
楚弈视线定定看着她发白的指尖,沉默地收回手。
太子身死,她心里对自己有怨也是正常的且先让她先缓缓情绪吧。
赵乐君撇开楚弈的手后,将脊背挺得笔直,兴许是浓烟和血腥味,让她肚腹不太舒服。她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暗暗忍着一步一步拾阶而下。
她现在没有时间伤悲,正如楚弈说的,这是太子为拼了命换来的最好局面。
她不能让他最后的心愿付之一炬。
楚弈望着她倔强的背影,心如刀割,却只能如同影子一样,跟护在她身后。
大殿里早早没有了声乐,群臣肃穆,藩王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那道纤细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他们视线中,这个在年幼的时候就与姬家镇守国土的女子,雍容、威严,那么慢慢一步走来,有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太尉领头见礼,一时间,高呼长公主万福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信给送进去了吗”
一位玄衣公子立在一处山岗上,遥望那连轮廓都看不见的皇城方向。
他身边的一位护卫拱手回已经送过去了。
他低头微微一笑,大步踏入简单的一架牛车,里面一位少年正低低咳嗽着,而他身边还有一位昏迷不醒的青年公子。
那少年见到他进来,冷冷与他相视,心中恼恨不已。
自己最害怕被人挟制在手,结果躲过了霍廷,却没能逃脱魏冲,被硬生生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可如今再悔也晚了,太子在咳嗽中缓了口气才开口说道“魏冲,我阿姐待你不薄,你何故恩将仇报。”
这正是在连云和太子险些葬身帝王宫里现身救人的魏冲。
被再度质问,魏冲仍旧是笑,挑着眉说“你胡说,我明明是帮了你和你阿姐达成心愿,霍廷他们可是被我坑惨了。”
太子眼神依旧冰冷。
魏冲这才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好吧,我是要吞了霍廷和刘秉的兵,但我也没想害你阿姐啊我这不是跟你求娶你阿姐来着吗你阿姐一个人,可以化解我们两姓间的血仇,太子觉得不好吗或者我现在开始称呼你为陛下”
太子被他的无赖气得浑身都在抖,冷声说“那是我父皇犯下的错,你不能转嫁到我阿姐身上”
说罢,又一阵气血翻涌,咳嗽不止。
“那是我禾氏千条人命”魏冲突然悠悠一叹,“你赵氏总该是要负责的。”
旋即看着太子就又笑了,不知道她收到信之后,是多欢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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