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大开, 夜风不时钻进来,把大殿上那几盏烛火吹得微弱。
明暗不定的光影间, 帝王站立在高阶之上,冠服不整, 将脱未脱的披挂在身上。
赵乐君瞧清楚父皇的仪态, 心中略微吃惊,鼻端的香味似乎是更浓郁了些,让她莫名觉得心慌。
她离得帝王许远,有些看不清他面容上的神色,只得再扬声复叙先前的话“不知道父皇召见儿臣,有何要事。”
然而她还是没能得到回应,但能察觉到帝王的视线紧紧锁着自己。
这种反常, 让她心生警惕, 眉尖蹙起。
“皇后。”
帝王的声音忽如暗夜里出没的鬼魅一般, 毫无预兆地响起。
赵乐君被惊了一下,对这声皇后不解, 甚至是回头往身后看了眼, 以为是陈后过来了。
身后却是帝王宫中宽阔方正的庭院,高耸的宫门下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打转,再远就是暗淡的夜空。红墙红灯, 容在那高远的暗色中, 一时间竟然是说不清的压抑和可怖。
她打了个激灵, 在转头时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 她本能是先往后退, 一股酒气已经扑面而来。
帝王脚下像是踏了风火轮,三两步就已经出现在她跟前,就在这一瞬间,抬头的赵乐君看清了帝王脸上神色。
那张被岁月侵蚀出痕迹的面庞上染着酒意,眼神中有奇异的光芒在闪动,那光芒中,她读到了厌恶、恨意还有一股她也说出来的诡异,种种情绪从帝王眼中泄露,同时又蒙着一层迷离。
她父皇这是醉了
她当即再退,耳边仍是响起了帝王那一句皇后
她毛骨悚然,下刻脖子一紧,帝王居然毫无预兆抬手就掐住了她。
赵乐君睁大了眼,脸色的血色霎时褪尽,忙用手去拉扯掐着自己的手掌。
武帝觉得自己应该是醉了,居然看见了已逝的元后,那个把少女时期最美好年华给了自己的姬家女儿,那个一心一意为自己登极某位的女子。
可当他掐住人的时候,发现掌心是温热的,脉搏就在他手掌中跳动。
他神思越发不清晰,像是坠入梦中,又像是那个他负了良多的女子真在他眼前。
“怎么,你是来怨朕的吗”
武帝仿若看不真切眼前的人,一点一点凑近,闻到了一股沁入心脾的淡香。
他深深呼吸,恍惚中忆起这个香味,他发妻最爱的丁香,多少个夜晚这香味都缠绵着他。
服下不久的神仙散仿佛一瞬间就被引燃了。
他血液翻涌沸腾,激发出男人对女人天生就有具有的欲望,更何况,他曾经征服过她,这是他一生最得意之事
本就是醉意朦胧,被药物再夺了神思,帝王完完全全褪去了平素的伪装,被欲念染红的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赵乐君被他掐着喉咙,尝试着出声喊他,却发现之事徒劳无功。
她的力气不足于扣开铁钳一般的手掌,胸口憋闷得几乎要炸裂,肺里的空气流失,让她头皮发麻。
她惊恐地抬手,在还有力气掌控自己身体这刻,艰难地朝发间的金簪探去。
哪知帝王此时居然低头,她看到了男人赤裸裸的情欲,险些被惊得魂飞魄散,指尖也碰到了金属的凉意。
“阿慈,你化作厉鬼朕也不怕,你知朕是疼爱你的。”
帝王恍惚低喃,声音带着一种哄慰,赵乐君因他的话肌肤上起了细细密密的小疙瘩,在震惊中再没有犹豫拽出了簪子,一下就刺在帝王手腕上。
武帝吃疼叫喊了一声,手劲随之变小,赵乐君再顺势一掰,总算逃离他的控制。然而她想往外跑的时候,脚下却如同踩了棉花,明明是浑身冰凉的冒着冷汗,心头却奇怪地有一阵一阵的灼热感。
正是这阵莫名而来的灼热,让她连脚都在发软,整个人踉跄着扑倒在地上。
被她袭击的帝王已然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不过片刻就将她给拽拉起来。
楚弈疯了一般,手里勒着缰绳,在宫中纵马疾驰。
宫里的禁卫被他骑马夜闯深宫,惊得统统围了上前,不停喊话让他停下。
他却充耳不闻,眼里只有快接近的帝王寝宫
禁卫的肉身根本不敢跟他的战马抗衡,也无法抗衡,不过刚围上前,就被他的马蹄直接踏翻。
面对越来越多的禁卫,甚至还集结的弓箭手,他表情狰狞,在又撞飞几名拦路的禁卫,根本不理会身后是否会有万箭齐发,仍旧连连甩着马鞭往前飞驰。
连云为帝王配药煎药后,正往外走,不过走了一半,就被喧闹的声音吸引。
眼前有高大的树植挡住视线,看得并不太真切,他往前赶了两步。
等看见远处居然有人在宫内纵马疾驰,禁卫都无法阻拦时,颇为震惊。
何人敢在宫中做下此等举动
很快,他就看清楚了那个胆敢在宫中肆意妄为的青年。
楚弈
他神色一变,连忙朝人墙围拢地方走去。
因为禁卫人数增多,楚弈单枪匹马,到底被逼停了速度。身下的战马,腿部吃了两剑,疼得直抬蹄嘶叫,险些要将他给甩了下去。
“尔等速速退开”
他泛红的双眼杀气腾腾,扫视着周边的禁卫,愤怒的声音如雷声在众人耳边散开。
“楚弈你私闯禁宫,是大罪”
连云赶到前方,看到已经开始拉满弓弦的禁卫,先出言斥责。
楚弈听到熟悉的声音,目光沉沉看过去,连云此时才看清他马背上还驮着一人。那像是个女子,已经昏厥,就那么被绑在马背上。
连云越发觉得奇怪,楚弈此时高喊“连云,可见到嘉宁”
他一开始以为连云会在东宫等赵乐君,但东宫无人,赵乐君被帝王召见,他便猜测是连云是去了帝王宫里。而这个胡人公主是连云特意用来陷害自己的,偏偏连云如今好好站在眼前。
他思绪瞬间百转千回,心中的不安被无限放大
连云被他问得也一愣,如实回道“我何曾见到君君。”
以此同时,他也猜到了楚弈策马闯宫的原因。
他在找赵乐君
听到这个答复,楚弈再度叱一声,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
禁卫头领连忙高喊快停,楚弈却已经眼也不眨勒着缰绳,纵马飞跃。
拦住他前头的禁卫当即发出一声声的哀嚎,场面不可收拾,前边不远处就帝王所在,再不拦住人,他的脑袋就该搬家了
禁卫头领当即抬手要示意放箭,连云快步冲到他跟前,一把拽下了他要扬起的手“且慢,楚将军马后驮着的似乎北胡的三公主,为何三公主会从外头被带进来。”
连云一句话为楚弈解了围,禁卫头领被说得愕然,再转头,发现楚弈已经冲到了帝王宫门前,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再一转眼,连云也已经往帝王所在方向折返,禁卫头领只能领队紧跟上去。
赵乐君知道了父皇是错认了人,还是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把她错认成了母亲,她羞愤欲死,却快要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帝王再度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按在台阶边,俯着身居高临下地冷眼盯着她,而他一只手在除他自己身上的衣物。
那样荒诞而疯狂的事情,此时都发生在帝王身上。
她指甲在他手背上挠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整个人因为恐惧和绝望在发抖,又还在绝境中企图有一丝希望。
可是帝王手臂如同坚石不可催动,在帝王扯下腰带那刻,她眼前都开始变得模糊,她甚至不敢想,她如若真的就此先死去,被人发现时又是何种姿态。
“父、皇。”
她竭尽全力地发出一丝企图唤醒父亲的声音,帝王丝毫未曾松开的手,将她最后希望都给扼杀了。
眼泪不受控制落了下来,她神智已经在窒息中慢慢涣散,心中是恨是恐惧,只加速着她的绝望。
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了外边有喧闹,有人在高喊大胆,有人在痛苦的叫喊。
她好像还听到了楚弈的声音,在高喊她的名字。
一切的声音那么不真实,像是遥远天际传来的,像是她的奢望。
“赵乐君”
她感觉身子一轻,像是飘荡了起来,耳边是来自他的,一点也不温柔地咆哮。
她被那声音震得猛然睁开了眼,一个轮廓慢慢在眼前变得清晰,她没有聚焦的双眼渐渐迸发出神采,失声地喊他“楚、弈”
楚弈被她这一声喊得眼眶都湿润了。
他冲进来看到的是帝王掐着她的一幕,更为震撼的是帝王身上已经大开的外袍,手中更是刚扯下腰间束带。
那瞬间他浑身血液都凉了,也忘记了眼前那是帝王,上前狠狠就把人扯开,将已经出气少的赵乐君给抱了出来。
连云刚赶到,就看到楚弈抱着奄奄一息的赵乐君出来,一颗心脏险些从胸膛剥离。
帝王此时是什么样的一个精神状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赵乐君如何会这个时候在帝王寝宫之中
他不敢多想,也来不及多想,因为身后还有更多的麻烦
他当即挡在了大殿门前,不让禁卫靠近,冷然道“都退到庭院里”
赵乐君已经悠悠转醒,耳朵嗡鸣,唯有的一丝保护意识催着她跟楚弈说“陈、陈后,快走出宫。”不然,他们都要死在这宫里
楚弈闻言呼吸一顿,连云就在侧边,也听得真切,两人眼神不约而同都变得凌厉。
楚弈大概想明白了今晚的情况。帝王本来今晚就是该临幸胡人那个三公主,又爱服用神仙散,陈后就想出了如此毒计,若是计成,赵乐君在屈辱中必死无疑
即便她有求生意志,帝王也不会叫她活命
这是丧伦败行,帝王只有杀尽遮掩
他把怀里的人抱得紧了又紧,愤怒反倒让他越发冷静,眼眸看向了马背上的胡女,朝连云咬牙道“把那三公主丢进去”
帝王神思还不清醒,被他几乎是摔地上摔晕了,这或者是他们的一线生机。
连云脸色惨白,连多看一眼赵乐君的勇气都要没有了。
那个神仙散,是他亲自为帝王配置的,他连云闭了闭眼,扬声道“楚将军擒获欲逃离的胡人公主,此事我自会给陛下禀报,其余人等先行退下,加强宫中保卫。”
他是帝王身边的红人,身受皇恩,一番话到底还是有分量。
禁卫头领看了看抱着长公主的楚弈,没有听到帝王的声音,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大殿内突然就响起一阵咆哮。
是帝王在怒喊皇后,疯了一般在大殿内打转咆哮。
头领见此装,当即一挥手,带着人退到帝王宫门口把守。楚弈也不再管身后事,一手把马背上的三公主给扯下来,抱着赵乐君上马着度疾驰出宫。
连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手狠狠一抖,眼底都是悲凉,深吸一口气后神色漠然看向闻声出来,瑟缩在廊下的那些内侍们。
“还不把三公主给送进去。”
楚弈带着赵乐君直出了皇城,她在马背上被颠得浑浑噩噩,心头一直缠绕着自己的灼热感,让不自觉往楚弈温暖的胸膛贴了贴。
他察觉到她动作,一手将她又拥紧了些。下刻,他却是浑身一颤,险些被她溜进到衣襟中的手给惊得松了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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