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回

    “好了好了!”

    符晓正要开口,老头儿跳下了莲台,一个纵身虚影浮动,便停在了符晓的面前。

    他避开了蒲团处的弟子们,压低声音不大高兴,说道。

    “你爹的舌头咋这么长呢?”

    修行之人可以吃五谷,不可嚼舌根啊。

    “我猜的。”

    符晓摇摇头,抬手点在了自己太阳穴的位置。

    “此话当真?”

    老头儿的眼睛瞪得老大,鼻子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吹得长须也跟着颤动。

    符晓微微的侧身,解开了领口的两道纽扣,白皙的脖颈上露出了两个小小的空洞状伤疤。陈年的旧伤疤早已模糊了昔日的惨状,只能隐隐从形态来观测,是大蛇咬后的齿痕。

    挨着山村的大蛇无需捕猎,只要绕着村东村西的两座塔,便衣食无忧。大蛇绕着塔儿盘旋向上,自那黑洞洞的窟窿里钻进去,随便卷个娃娃便好。

    有活的吃活的,没活的,死的也能将就。

    大蛇叼了符晓出来,正要下口的时候,自天而降一位仙人,手持宝剑利刃好不威风。那位仙人器宇不凡,端的是好模样。

    可仙人不知为何,在与大蛇打斗之中,似手脚被绳索捆缚一般,施展不出威力来。

    最开始符晓以为仙人是在忧虑她的安慰,怕伤了大蛇口中叼着的娃娃。然而等到最后,仙长小心翼翼将大蛇收入囊中取走,却把她随手丢在路边不顾死活,符晓才明白,仙人是怕那大蛇伤了分毫。

    自那时符晓便明白,仙家冒了性命也不愿伤的大蛇,必是至宝。

    “我见过丹修降妖。”

    符晓将领口的纽扣系好,语气稀松平常。

    老头儿立刻会意,登时便明白了。宣阳铃仙君的闺女自凡间来,却不曾有这般的际遇机缘。且寻常女儿家碰上这种事情,不吓成疯子也得吓成傻子。

    眼前这丫头胆子大也就算了,竟然还举一反三,琢磨出了炼丹的本源来。

    世上捉妖的有两种,一是野路子喊打喊杀,不分青红皂白干死妖怪。另一者就是丹修了,讲究个降妖伏魔,小心翼翼的生怕伤了它。

    小妖精能暖炉,大妖怪能炼丹,可都是宝。

    蒲团上那群笨蛋蠢货炉渣灰,说什么逐日连和昆仑石?日后都他娘的得是二流丹师,上不了台面。

    “半月后掌门出山。”

    老头儿双手背在身后,绕着符晓转了一圈。他仗着自己年纪大,也不顾什么男女大妨,当即在符晓的肩头捏了捏,是越瞧越喜欢。

    丹炉峰如得了眼前的小丫头,定后继有人。

    说着老头儿又犹豫了瞬间,望着符晓那神似宣阳铃仙君的面容,回忆起她那难缠的爹来。若是宣阳铃仙君不许,想要自己带闺女怎么办?

    “方才的第三个答案,你悄悄与我说。”

    老头儿将耳朵贴了过去,好些年不曾心如擂鼓,此刻砰砰的跳了起来。

    在老头儿凑过来的瞬间,符晓终于寻找到了那熟悉的若有似无的气味源头,是血腥味,是腐臭味。

    两种味道淡淡的几乎可以忽略,只有对血腥异常敏感的人,方能察觉。味道来自老者的发间,让符晓越发的确信了自己那关于第三个问题的猜测。

    “凡间的帝王将相,皆要葬在风水宝地,为的就是地气养尸,福泽绵延子孙后代。”

    符晓自凡间来,即便是村里长得娃娃,时常蹲在私塾的墙根儿底下憋坏,也晓得这些常理。

    接下来的,就是她的猜测了。

    “福地埋葬的尸首不合规矩,百年不腐。”

    她抬眼看向这丹修老头儿,眼底荡漾起笑意来。

    “怕是天地福气,就存在这棺材肉……”

    “好了好了!”

    老头儿又一次打断了符晓,只是这次笑逐颜开。

    “半月后掌门出关,你这孩子跟我有缘,说什么也得拜在我丹炉峰。”

    他抬手捋了捋自己白胡子,暗暗下了决心,管球他个什么宣阳铃。

    符晓去丹炉峰的事情自然是藏不住的,倒不是跟着她的如愿童子多嘴,童子根本无法搬弄主子的是非。

    只因仙家难以孕育子孙,宣阳铃仙君虽然还没有将符晓正式介绍给山中各峰仙人,仙人们却早已都知晓了她的存在。

    符晓在山中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瞧在眼里,丹炉峰一行无论如何也瞒不住。

    “师妹?”

    辛缚山大老远便朝着符晓跑来,虽不至于气喘吁吁,可也面色通红。

    他本觉得符晓这女娃娃心眼坏,左右躲着便好。可此事一出,倒叫辛缚山自责起来。

    师尊的亲女儿还得顾忌着自己拜在他山?这不是喧宾夺主嘛。

    “怎的不拜在神来峰师尊门下?”

    辛缚山犹豫了好一阵子,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出来。

    符晓正坐在石凳上饮茶,这事儿呢本和辛缚山没有关系,换了常人是一定会说明白的。可符晓的心眼子黑的赛过树梢枝头的鸮鸦,眼皮子都不抬,张口便道。

    “还不是为了给师兄腾地方吗……”

    此言一出,辛缚山越发自责,他哪里晓得这只是符晓随口一说的谎话,当真就记在了心里。

    恰在此时,宣阳铃仙君也从屋堂内走了出来。

    宣阳铃仙君的肉身尚在少年时期,心性受身体影响,也常是少年作态。修行之人耳聪目明,用不着徒儿和闺女念叨,他早便从别处听了这消息来。

    对宣阳铃仙君来说,符晓是从天而降的闺女,哪有送给别人养的道理。

    于是少年大步流星走至近前,夺过符晓手中的茶盏,居高临下劝起了符晓。

    “在爹的山头你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丹炉峰的糟老头子徒弟多规矩多,你还未脱去凡胎,去了是要受欺负的。”

    说道欺负二字是,宣阳铃仙君下意识的瞥了徒儿辛缚山一眼,辛缚山也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虽说他就没有要欺负师妹的心思,可这么想他的人多了,他自己竟也跟着心虚。

    宣阳铃仙君以为,如若符晓拜在他人门下,自己即便是一峰之主,也不好把手伸到他人的山头。更何况丹炉峰的糟老头子,跟他还有些嫌隙。

    为了让符晓回心转意,宣阳铃仙君指尖掐诀右手翻覆,登时神来峰便狂风大作,耳边响彻隆钟。一盏如山般大小的铜铃自天而降,黑压压的似一块巨云一般盖在了神来峰顶。

    “爹的本事不比他小!”

    宣阳铃仙君长着少年模样,总是被人轻视,遇上这种时候更是似少年一般,喜好彰显术法武力。

    只见他高高的举起右手,那黑压压似山似云的铜铃猛地变小,阳光没了遮挡重新现于世间。一时之间,符晓分不清这刺眼的光是来自天上的日头,还是来自宣阳铃仙君,她这少年野爹的铃上。

    待光芒散去,符晓放下了遮挡双目的手,看向了站在她面前的宣阳铃仙君。

    “就这铃,摇谁谁死。”

    少年的脸上满是得意,只因这话非是他在吹嘘,而是确有其事。

    宣阳铃仙君少年成名时,靠得可不是那抛出去大喝一声‘去化’便能造人的手段,那都是后来不再出山后闲在神来峰里琢磨出的东西。

    真正让宣阳铃仙君一战成名的,就是此刻他手里的一盏金色铜铃。可大可小,大时可镇山,小时可杀魔,摇谁谁死的名声那都是多少魔头的性命换来的。

    “是吗?”

    符晓一介凡人,被方才那遮天蔽日的铜铃震慑后,才终于意识到为何九恶说杀宣阳铃仙君一事当从长计议。

    “闺女,你把吗字给爹去了。”

    宣阳铃仙君叫起符晓闺女来,总是毫无负担,尽管闺女的模样,瞧着还要稍长他一些年岁。

    这铃是宣阳铃仙君的本命法宝,长华山的掌门不曾触碰过分毫,他的徒弟辛缚山也从未亲手试过,但此刻宣阳铃仙君就这样轻易地送到了符晓的手中,并道。

    “你摇摇!”

    符晓从宣阳铃仙君手中接过铜铃,能变换做巨山的铃铛提在手中轻飘飘的,没多少分量。铜制的铃铛上无有半分锈迹,红通通的似足金被火烧后的模样。

    上头雕着精致的纹路,是些符晓看不懂的符文,笔走龙蛇,气势滔滔。

    她将信将疑的提起了铜铃,分明还未洗去凡胎,也尚未学过半分术法,但不知为何,只因手中提了一个铃铛,她便在心中生出一种睥睨苍生天下的豪情来。

    符晓喉舌干涩,吞咽了一下口水后,在心中默念宣阳铃仙君的话,摇谁谁死。

    她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铜铃,对准了站在自己对面的宣阳铃仙君,轻轻地单手摇晃起来。

    “叮铃——叮铃——铃——”

    铜铃的响声清脆悦耳,可铃声中暗藏杀机,仿佛催命的恶鬼一般,搅得人心神不安,心弦震颤。

    宣阳铃仙君猛地从符晓手中将铜铃夺回,扁着嘴巴委委屈屈的将其收入了虚空之中。他心里有怨气,可对着娇弱的闺女,又不敢厉声的说,只能嘟嘟囔囔的侧过头去叽咕几句。

    “你这孩子,咋摇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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