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躲了两季,到了秋日,大夫人好好操办了一次苏静华的生辰,在外人看来,她已经是被大夫人视若亲女,吃穿用度叫人羡慕。
搁在晏长陵这里,倒叫他想见识见识她讨好人的手段。
算起来两个人一次面也没见过,她的生辰大夫人都给庶女安排了坐,他便当日换了身喜庆的衣裳过去,从听风馆经过留下来的海棠对她行礼,道五小姐已经先过去了。
他面无表情提步离开。
话说先走的晏长歌今日特意扑了粉,瞧起来脸色是憔悴的白,很符合大家对她一贯的印象,花厅里她正好坐在了屏风旁,看着苏静华善解人意地伺候大夫人。
她是今个的风头人物,半年不到就摸清楚了大夫人的喜好,为人处世事事都得她的欢心,那一张小嘴舌灿莲花,同大夫人说话期间逗得她十分开怀。
侍奉完大夫人用餐,她笑吟吟关切了晏府的几个庶女,知道府里有两个病秧子,特意送了些好玩儿的小巧的东西给两个人,比如一种她从没见过的小方块,扭来扭去,六个面儿颜色都不同。
苏静华叫它“魔方”。
等到戏台子搭好众人移步过去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后,大夫人出门在外都带着苏静华,这半年下来还结识不少九子城权贵人家的姑娘,今个生辰请来了不少,围着她好不热闹,远远地就看见她被围在中间,举止有度,落落大方,同谁都可说几句话,常常逗得这一群小姐妹开怀大笑,相比较这府里几个孤零零的庶女,不知道的都以为她是大夫人嫡亲的女儿呢。
前世这场景晏长歌看了不知几许,这一世还能沉得住气,跟在众人身后,其他几个姨娘的女儿有嫉妒地绞帕子,有一言不发但红眼的,还有面无表情走路的。
是晏长陵。
他几步走到她身旁,一个字不说,因为吃的好喝的好,如今高她半个头的五妹妹身上熏了梅香,淡淡的萦绕在她鼻尖。
他今日奇怪,晏长歌想,于是贴的近一些,瞧瞧拉了下他的长袖,小声道:“今个我走得早,没等你,你可是生气了不想理我?”
晏长陵气笑了,眉眼宛转间温柔些许,摸了口脂的唇粉嫩红艳,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道:“姐姐今个儿不等我,妹妹是生气了。”
她看着主动亲她的五妹妹都动作一顿,平日都是她缠过去,亲亲摸摸,今日反常,可见她是猜对了。
女儿家这样易生气也是正常,何况他还小,要哄哄。
于是她牵过这人的手,抿着唇想一想甜言蜜语,她不怎么会说,忆起前世晏少谙后来说的,她抽了几句正经的,诸如,我爱你可紧了,不信你摸摸。
她将他这细长好看的手移到左心窝处,晏长陵碰到那柔软,眸光一暗。末了还是把手抽了出去,四姐姐不明白他的身份,待他好,他也不好意思去占她便宜。
“算了。”他低声道,两人并肩走到了安排在树下的位置,用了些糕点。
戏台子附近是碧湖,沿岸一排垂杨,今日天气极佳,水面上波光粼粼,远山如黛,放眼望去,视野极其开阔。
晏府这后园子是东野先生绘的图,砸了不少金子进去。奇花异草遍植,太湖石叠的假山上爬满绿藤,供人休息小坐的亭边一块大青石上刻有杜牧《惜春》一诗中的几句:
花开又花落,
时节暗中迁。
无计延春日,
何能驻少年。
那边戏台上,姑娘们点的是一出牡丹亭,那小旦生的很标致,嗓音婉转,一众女孩儿们看着很入神。大夫人先回去了,让她们说说话玩玩。
戏要结束,晏长歌先借口更衣离开了。她扶着头上簪的绢花,从小路离开到前院,穿过几竿瘦竹见一个小院落,三间屋,里面种了寻常茶花,一个小厮在打瞌睡。
倘若细听,除了从山石后流出来的水声,还有读书声。她隐约记得,这一时间前院有个寄宿的远方表亲,年纪不大,听说已经中了举人,不过守了三年孝。
她偷偷看了一会,觉得不太合适,这人脑子铁定灵光,骗不来,就绕了一绕,换了刘婆子的儿子。
刘婆子是管厨房的,儿子吃的好,才十八岁就长的肥头大耳,一双色眯眯的小眼睛,看见漂亮的小丫鬟就喜欢揩油,今日厨房忙,他也溜了进来,端着小碗吃的正欢。
她看了又看,瞅准机会趁他往茅房跑时在外面丢了个帕子到里面。
晏长歌捏着鼻子,听到里面咦了一声,这才撒腿跑走。一路上捂着心口位置,日光变得格外刺眼,转角的枇杷树处未曾瞧见走来的人,撞上的一刹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做坏事了?东张西望。”熟悉的嗓音使得她松了一口气。
晏长陵看向她身后,几只蝴蝶飞过,路上无人。
她脸上此刻的神情虽然强装着镇定,但眼里的躲闪叫他一眼看穿了。
晏长歌抓着他的手臂,苍白一笑,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没多少经验,五妹妹居然都猜了出来,她这伎俩太幼稚了,怎么跟他说呢?
他扶着晏长歌的肩膀,没有再问了。
“走吧,吃饭了,表姐见你不在,我便出来寻你。她们吃吃喝喝热闹的很,我却不大懂她们说的,也正好出来透透气。”
她颔首,下意识的从手中抽出帕子来擦擦额头。
晏长歌被五妹妹虚虚看着,身子有些僵硬。
两个人回到席上,她食之无味,今日她丢的,是仿照苏静华的湘绣而绣小鸳鸯的手帕子,前世她是手把手教的,自己肯学,学的像模像样。让刘婆子的儿子王仁寿捡了,日后去诬陷她手下的爪牙也有破绽可找。
今天瞧见不少后来熟悉的面孔,她一直忍着,从没做过什么坏事的她先下耳根子先红了,羞愧?
她摇摇头,手上的筷子把山药都戳烂了,晏长陵给她舀了一勺鸡汤盖住,小声道:“姐姐不喜欢山药吗?”
她一愣,回了神。
瞥见苏静华的余光,便颔首。
晏长歌:她果然不适合干坏事,比起苏静华要差远了。
闻言他却跟其换了个碗,道:“山药给我,我夹的是荤,多吃点,夜里便不要再去吵着吃夜宵了。”
上辈子在田庄素了许久的她重活一次就经常吃的停不下来,托她的福,回来后晏长陵发现自己长壮了。
一餐饭吃下来,苏静华夸了他一句。她笑容明媚,上的妆也明艳,本身人底子就好,穿了簇新的衣裳,乍一眼瞧见还真有些移不开眼来。
“四妹妹和五妹妹感情真好。”她满眼笑意,拉着两个人的手道,“听说你们病了好长时间,我看着你们顶来参加我的生辰真是高兴的不得了。
这些天我一直侍奉在姨母跟前不得空,改日一定去你们的院子找你们玩儿。你们想吃什么玩什么都告诉我,我给你们备份礼物。”
他不动声色应了声,方才注意苏静华时已是吃饭期间她第六次偷看他。
苏静华第一眼看见这五妹妹顿时觉得自己是见了鬼了,这简直明星当中女版某某,一直是颜狗的她没能管住自己的眼睛。
而晏长歌听她如此说,笑了笑,一转身便勉强扶着他的手臂。
晏长陵眉尖微挑,只觉这四姐姐今日反常,多和这表小姐有关。
夜里他从听风馆会自己的院子,路上荒僻,他也没丫鬟跟着,路过一处草丛时听见窸窸窣窣的草叶摩擦声,循声看去,见一对野鸳鸯在厮磨,娇喘,当下没多少兴趣,悄悄提步离开。
夜里晚风轻抚衣角,还隐约送来两人的话。
诸如,那女子道:“你日日寻花问柳,今日又是弄上了哪个院里的小丫鬟?帕子都要凑鼻子上闻了三四遍,也不嫌茅坑里臭!”
“心肝儿!我今个只你一人。”
……
他听了一点儿,倒地是污言秽语,晏长陵半掀着眼帘看着偶尔露出的身体,男女交缠在一起,在着偏僻的地方,真真快活的不得了。
*
第二日一早,海棠叫醒了晏长歌,给她梳妆时丹椒拿着她的一对珠花儿在镜前比划,一边笑一边道:“咱们这边清晨听说出了个有意思的事,那厨房一婆子的儿子天放亮时光着屁股准备溜出去被逮着了。身上可是……”
“丹椒!这腌臜的事怎么能在姑娘跟前说?”海棠皱眉提醒道。
“怎么了,姑娘一天到晚都在院子里,说些有意思的怎么了?咱们这边出了这事难不成还不能叫姑娘知道了有个警醒?”丹椒当即把珠花放下,叉腰怼她。
海棠说不过她嘴皮子,气哼了声。手上力道一时大了点。
“嘶,疼。”晏长歌道。
海棠忙了声对不起。
她看着木梳上的一缕头发,忆起了海棠后来的种种。她后来落井下石做的很好,攀了门好亲事,拿着她的东西当嫁妆,听说还生了一对双生子。
恰逢何嬷嬷提着食盒进来,她揉了揉掉发的位置。
“嬷嬷,您心细,给我梳个好看的发髻吧。”晏长歌说。
何嬷嬷过来,看到木梳上的头发就瞪了海棠的丹椒一眼:“怎么梳头都没轻没重?”
“是海棠!”丹椒当即就指着她说,“这都不是第一次了,姑娘脾气好,平日都不说的!”
何嬷嬷手上的梳子就打了她脑门子一下,然后回瞪丹椒:“你也消停,你梳头也好不到哪儿去!”
“院子里的秋霜爹死了,她告假回家,待会海棠就把姑娘的花草搬到檐下来,可别叫后面太阳晒坏了!”
海棠闻言就跪在了地上,何嬷嬷这是有心要拿捏她了。她可怜兮兮瞧着晏长歌,祈求她能心软一些。
晏长歌低头抚着珠花,把它给了丹椒,一句叹息:“头有些疼,这珠花配丹椒的银粉色衣服,给你吧。”
她没有看海棠。海棠瞪大了眼睛,何嬷嬷推了她一把:“还看什么看,这太阳往上爬的快,快些搬!”
晏长歌看着昏昏的镜子,忽然听到海棠的一声痛呼。
“五姑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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