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想方设法逃出宫去,原本以为可以平平静静的过完一生,不需要像别的女子那般在宫中拼个你死我活,或者日日夜夜经受孤独的折磨,最后郁郁而终。
然而命运弄人,先帝的宠爱就像一把无形却锋利无比的匕首,硬生生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割的四分五裂、破败不堪。
既然摆脱不了终老后宫的宿命,那她就去斗、去争,不为荣华富贵,只为复仇与摧毁。
缓缓放下车窗帘,回首再度面对薛谨之时,颜菖蒲的脸上的戾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依旧是那不知世事的纯真。
“谨哥哥,你说蓉儿姐姐见到我,会不会很高兴啊”
“呵呵,你们姐妹情深,她若是见到你,必定欢喜不已。”
爱怜的帮颜菖蒲将散落在侧脸上的一缕青丝别到其耳后,薛谨之笑容满面道,然眉宇间却闪过一丝隐约不可见的担忧。
姐妹情深
心中忍不住嗤笑,公孙蓉儿千方百计想要让她嫁给懿王爷,到头来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知见了她,会作何感想
“恩,菖蒲也这般以为。”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颜菖蒲清澈明亮的眸中流露出浓浓的期待之色,率真可爱的模样着实让人怜爱。
虽不忍心破坏菖蒲此刻的好心情,但薛谨之思量再三,最终还是敛了敛神色,表情认真道
“子儿,倘若我不能封你为皇后,你会不会怪我”
“皇后”
见菖蒲面露迷茫之色,薛谨之不由暗笑自己糊涂。
似菖蒲这般单纯的人,又哪懂得后宫的嫔妃等级制度呢
笑着拥住颜菖蒲娇小的身子,将下巴轻轻的搁在她圆润的香肩上,薛谨之将后宫的嫔妃等级制度通俗易懂的叙述一遍,语毕,神色紧张的等着她的反应。
“哦,原来皇后要打理整个后宫啊那肯定很累人,我才不要做呢。”
没有半分言不由衷,有的只是孩童的简单与纯真,却令薛谨之感动不已,拥着颜菖蒲的双臂不由紧了紧。
靠在薛谨之因着感动而微微颤抖的身躯,菖蒲面上虽笑得天真烂漫,却是心乱如麻。
她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女子,薛谨之对她的珍视和爱护,确实令她感动的,但烙印在心底的那些不堪的记忆与痛彻心扉的折磨,却好似毒蛇般硬生生将感动吞噬殆尽。
“子儿,谨哥哥答应你,这一辈子都会好好疼你,好好爱你。”
耳畔响起薛谨之情意绵绵且坚定无比的誓言,一抹淡淡的嘲讽浮现在颜菖蒲的眸中。
她不是不信薛谨之所说的话,倘若她没有记起前尘往事,没有仇恨的束缚,或许她真的会像薛谨之说的那样,让他宠一辈子。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她是颜菖蒲,一个被皇家折磨至死的人;而他是皇帝,一个在孩提时就恨她入骨,扬言要将她挫骨扬灰的人。
她们原本就是敌人,只不过被命运捉弄了,才会有了过去那八年的美好。
就在她找回记忆的那一刻,一切都已注定,她和他是没有未来可言的。
嘹亮的号角声将颜菖蒲自沉思中拉回现实,伸手掀开车窗帘,才知马车已然停在了皇宫五凤楼与太和门之间的方形广场上。
身着银色铠甲的皇宫守卫举着硕大的号角分两侧而立,满朝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毕恭毕敬的站立着,整个场面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神圣感。
“子儿,你待在马车里,我下去之后,会吩咐车夫直接将你送去内廷的。”
薛谨之的细心令颜菖蒲暗自松了口气。
她真的很担心薛谨之会要她陪着他一起下马车,那样的话,必定会招来满朝文武百官对她的不满,甚至是非议。
还没在深宫站稳之前,她绝对不可以太引人注目,否则只会自取灭亡。
甜甜一笑,目送着薛谨之步下马车,车外响起震天响的“万岁声”,马车缓缓启动,将那片属于帝王的尊荣渐渐抛在了身后。
马车返出午门,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方穿过玄武门,停在一座小巧别致的宫殿前。
阳光照耀下,宫殿牌匾上的“素心宫”三字熠熠生辉,越发显得飘逸灵动。
候在素心宫外的一干宫女见马车停稳,便忙而不乱的上前,打帘子的打帘子,摆脚凳的摆脚凳,待得将颜菖蒲搀扶下马车,方齐齐向她请安道
“奴婢等见过姑娘,姑娘万福。”
“众位姐姐勿需行此大礼,菖蒲实在承受不起。”
慌乱之色溢于言表,颜菖蒲慌忙前行两步,伸手便扶起最近的宫女。
那被扶的宫女显然受宠若惊,一时呆住,竟忘了谢恩,也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犹如玉石相击的女声隐含着嘲讽之意蓦地响起
“哎呦,菖蒲妹妹,好久不见,你这视下人同为一家的宽柔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啊”
言下之意,分明是笑颜菖蒲自甘堕落、不懂自爱。
颜菖蒲也不恼,笑嘻嘻道
“多谢柳姐姐盛赞。”
“啧啧,看你长得聪明伶俐,却是虚有其表,当真可惜了。念在你我同是伺候皇上的份上,我就姑且当做日行一善,教教你如何做主子吧。”
语毕,柳莲莺朝身侧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立即会意,三步并作两步行至适才被颜菖蒲扶起的宫女身前,二话不说,伸手就是结结实实给了两巴掌。
那挨打的宫女跌坐在地,嘴角有鲜血溢出,却不敢吭声。
若是换做数月前,颜菖蒲必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大声质问柳莲莺,为何无缘无故打人,但此刻,她像是被吓到般,身子抖的比那挨打的宫女还厉害,眸中尽是慌乱之色。
见颜菖蒲此番模样,柳莲莺心下委实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她定是那时被公孙蓉儿责罚怕了,所以此刻才不敢有所反抗,故而越发恣意妄为,厉声喝斥那倒在地上宫女
“不懂规矩的奴才,主子扶你,你便受了,当真是尊卑不分,实在该打。来人,将她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姑娘,姑娘,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闻言,顿时吓得面如死灰的宫女慌忙俯身趴在地上,用力磕头求饶。
五十大板足以要了宫女的命,终究不忍见她因为自己而丢了性命的颜菖蒲正欲出言搭救,却听得身旁的金粉喊道
“娘娘,这宫女说什么也是素心宫的人,要打要罚,自由我家姑娘定夺,就不劳您费心了。”
“大胆奴婢,本宫帮你家主子管教下人,岂容你在此大呼小叫。”
柳莲莺喝骂之际,上前就扇了金粉一巴掌,因着手上戴有护甲,金粉娇嫩的脸上被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阳光照耀下,当真是触目惊心。
见金粉被打,颜菖蒲心下轻叹一声,这丫头果真如自己所想般冲动鲁莽,借柳莲莺之手,让她长点记性也是好的。
只不过,也不能再让柳莲莺继续嚣张跋扈下去了,否则,往后她在素心宫也会失了威望。
“柳姐姐,都怪菖蒲不懂得管教下人,才会让她们这般目无尊卑。而今菖蒲已经知道该如何管教她们了,就请柳姐姐将她们交给我自行管教吧”
“既然妹妹已经懂得怎么管教下人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望着柳莲莺得意洋洋离去的背影,颜菖蒲娇嫩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她的人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是夜,月明星稀,夜风徐徐。
用罢晚膳的颜菖蒲斜靠在室内的贵妃塌上,把玩着手中的九连环,静心等待着薛谨之的到来。
立在一旁的金粉因着白日里挨了柳莲莺一巴掌,心中充满了愤怒与委屈,终究按耐不住道
“姑娘,白日里,那柳莲莺分明是给你难堪,而今得蒙皇上圣宠,又何必怕她”
斜睨了眼金粉,颜菖蒲继续默不作声的解着手中的九连环,半晌,方慢条斯理道
“金粉,往后你只需静静的待在我身边,做好分内之事就行,其余的事,不许再管。”
“可”
接触到颜菖蒲冻彻心扉的凌厉眼神,金粉只得将之后的言语悉数咽回腹中。
室内再度陷入寂静之中,唯有红烛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听得外头有太监高声喊道
“皇上驾到。”
丢掉手中九连环,敛去面上漠然之色的颜菖蒲笑容满面的跳下贵妃塌,兴高采烈的奔出房门,直直扑进薛谨之的怀里,撒娇道
“谨哥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你要是再不来,菖蒲可要睡着了。”
“傻丫头,朕派人通知你,今晚定会来看你,又岂会食言呢”
爱怜的摸了摸颜菖蒲娇嫩的小脸,虽然面有疲惫之色,但薛谨之依然抖擞精神、笑容满面道。
甜甜一笑,任由薛谨之拥着步入房内,两人在桌旁坐定,颜菖蒲方吩咐金粉道
“快,去把小厨房里的拿碗杏仁露端来。”
金粉福了福身,步出房门,依着颜菖蒲早先交代之言,状似随意的唤了那白日里糟了毒打的宫女,往小厨房而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自屋外飘进一股子馥郁的杏仁露香气,闻之便觉得甜美无比。
“子儿,这杏仁露我在别处也是吃过的,却没有你这的那么香,你到底是用何法烹调的”
望着薛谨之清俊带笑的容颜,颜菖蒲故作神秘道
“谨哥哥,我暂且不说,你尝过之后猜上一猜,可好”
“你个小机灵鬼,那我得细细品尝了。”
食指轻轻点了一下颜菖蒲俏挺的玉鼻,薛谨之宠溺道。
不一会,那白日里糟了毒打的宫女便手持雕花托盘,毕恭毕敬的跟在金粉身后,小心翼翼步入房内,双目死死盯着托盘上那碗洁白如玉的杏仁露,生怕洒出一点半滴。
“快些将杏仁露端过来。”
听得颜菖蒲轻声催促,那宫女不敢有丝毫怠慢,慌忙近身上前。
就在那宫女离薛谨之只有两步之遥之际,颜菖蒲突地指着薛谨之的衣领,蹙眉道
“谨哥哥,这里怎么破了”
趁着薛谨之低头察看衣领之际,颜菖蒲不动声色的把脚往外一伸,那端着托盘的宫女不曾提放,被狠狠绊了一脚。
随着宫女的惊呼,整碗杏仁露悉数泼在了薛谨之的身上。
那跌倒在地的宫女顾不得手掌被擦破了皮,苍白着一张小脸,慌忙求饶道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该死的婢,连托盘都端不稳,留你何用你可知,这碗杏仁露谨哥哥可是很想喝的,而今被你弄撒了,简直罪不可赦。我打死你,打死你。”
似是十分生气,颜菖蒲站起身子,就往那宫女身上狠命的拳打脚踢。
在薛谨之的心中,颜菖蒲素来都是善良纯真的,是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他人的举动,然眼前所见到的一切,较之于被杏仁露泼了一身还要令他生气。
“菖蒲,你在做什么”
闻得身后响起薛谨之阴沉的质问声,颜菖蒲回首,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理所当然道
“我在管教下人啊。”
“菖蒲,你太令我失望了。我本以为你心底善良,却原来这般狠毒。”
浓浓的失望之色布满薛谨之漆黑深邃的双眸,说话的语气越发严厉冰冷了几分。
“谨哥哥”
委屈之色浮现在明亮的双眸之中,颜菖蒲低低唤了一声,似要解释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紧咬下唇,泪水夺眶而出。
见颜菖蒲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薛谨之阴沉的脸色和缓了几分,轻叹一声道
“想说什么,就说吧。”
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去娇颜上晶莹的泪水,颜菖蒲抽噎着小声道
“白日里,柳姐姐说,下人需得严加管教,如若不然,她们必定会认为主子软弱可欺。”
“哼,哪个柳姐姐和你说这番混账话的”
怒意在薛谨之漆黑深邃的眸中翻滚,置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心下则暗暗松了口气。
宫中人心险恶,他的子儿太过单纯,看来往后要多派些人手,尽量不让那些闲杂人靠近“素心宫”,免得污了这清静之地。
“就是那个柳莲莺,柳姐姐啊。”
语毕,颜菖蒲又指着那蜷缩在地的宫女道
“白日里,我只不过伸手扶她起来,被柳姐姐瞧见了,柳姐姐就说要教我如何对待和管教下人,还吩咐自己的近身宫女狠狠打了她一顿呢。”
“混账东西。”
薛谨之听罢颜菖蒲所言,整张脸已经乌云密布,阴沉的吓人,一掌拍在结实的梨花木桌上,力道之大硬生生将桌子拍得支离破碎。
惶恐不安的颤抖着娇躯,静默不语的颜菖蒲因着害怕下意识的往后退一小步,然就是这细微的动作却让薛谨之心疼不已,眸露歉疚之色。
“对不起,子儿,吓到你了。”
说着,薛谨之走至颜菖蒲身前,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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