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八七章 能人辈出

小说:寒门状元 作者:天子
    沈溪到了西厢院。

    审问正在进行,锦衣卫要对付一些没多少扛刑经验的匪寇轻而易举,早早便把南北镇抚司衙门的酷刑全都搬到了沈家院子。

    还没等靠近,沈溪便听到哀嚎声,在这相对安静的庭院之地显得异常刺耳。

    周围都是锦衣卫和侍卫上直军的官兵,沈溪心中满是无奈“把我家当作官衙,什么严刑全都用上了要是在我府上闹出人命来,我自己倒不觉得怎样,但让我家人如何过太平日子”

    “沈大人。”

    一名锦衣卫百户过来向沈溪行礼。

    沈溪一摆手,问道“审问出结果了么”

    那百户先看了江彬一眼,显然是对江彬有所防备。

    这些人并不隶属于江彬领衔的边卫系统,只是现在他们的顶头上司钱宁不在,他们没法避开江彬。

    那名百户恭敬地道“有招供的,说是出自东瀛,先是在琉球落草,然后又在东南沿海干打家劫舍的营生。此番坐船到天津卫上岸,由陆路来京。不过他们说不出到底是如何跟逆党勾连,连具体名单也给不出来。”

    沈溪点头,表示会意,心想“这些锦衣卫分明是拿对官员审问那套来对付倭寇,但这些倭寇多半连文字都不识,最多只是奉命办事,哪里知道跟自己接头的人是谁让他们拿出名单来,跟让他们胡乱攀咬人差不多。”

    江彬忍不住插话道“不是已经知道跟谁勾连了么他们是来见建昌侯府的人,而且是一网成擒,两相对照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百户听了江彬的话,充耳不闻,讷讷不语。

    在沈溪这样深受皇帝宠幸的高官面前,那百户自然知道该听谁的。

    沈溪摇头“既然暂且审问不出结果,就别再用刑了,死了人脏了地方,以后这宅子还能住人吗这里毕竟不是诏狱,让他们指证跟建昌侯府的家奴见过面,便足够了。”

    “是,大人。”

    百户这才领命退下,让旁边的江彬看得悻悻然。

    沈溪再往里面走,看到一路上血迹斑斑,心里越发不痛快,恰在此时,大理寺少卿全云旭匆忙于前院过来,除了他外还有几名大理寺属官。

    他们本是来监督审案的,但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已经成为了锦衣卫表演的舞台,大理寺的官员根本插不上话。

    此时刑部尚书张子麟正老老实实留在前院当个旁观者,喝茶烤火,不时跟左右聊聊天,等候最后的结果。

    见礼后,全云旭道“沈尚书,捉拿审问贼人之事是否由三法司来接手如今乃是锦衣卫办案,这我等根本干涉不得啊”

    大明特务体系非常发达,东厂和锦衣卫构成的诏狱系统,让三法司方面望而却步。

    沈溪还没回答,张苑已带着人进入中院。

    在沈溪与谢迁对话时,张苑趁机到了东厢房,想去求见朱厚照。

    沈溪以张苑到来的时间判断,应该是碰壁,未见到朱厚照本人。

    张苑老远便嚷嚷开了“都是一群无胆匪类,一直打就行了,怎停下来了”

    全云旭面对张苑这样强势的大太监,只能往后站,沈溪斜过头瞪了一眼,问道“怎么,张公公还想干涉这里审问之事”

    张苑冷笑道“不敢,咱家就是想通知您沈大人一声,谢阁老已派人知会宫里,下一步可能太后娘娘就会亲自赶到你这小院你觉得陛下还能不受干扰把案子给定下来不抓紧时间,怕是什么都要凉”

    张苑担心的恰恰是眼前正在发生的事。

    谢迁让杨廷和出去找人传话给高凤,高凤得知消息后,直接骑快马往宫门赶去,接下来便是一路狂奔。

    他要在最短时间里把消息告知张太后,让张太后做出防备,而如今唯一能救张氏兄弟性命的人也只有张太后。

    与此同时,张懋、夏儒和朱晖等勋贵,正陆续从自己的府邸出发,乘坐马车前往沈家。

    张懋和夏儒这一对老友,从来都是走一路,这次夏儒更是先到了张懋府宅,问清楚大概情况后才动身。

    两人乘坐同一辆马车,以便路上商讨一些事。

    “这不明摆着的么,陛下要对张氏一门下手了,以前寿宁侯和建昌侯为非作歹,先皇不好意思拿皇后家里人动手,所以屡屡照拂,虽惹来不少非议,但看到先皇皇后夫妻恩爱,大臣们都忍下来了。”

    “可陛下登基之后,情况跟以前大不相同,毕竟陛下也要照顾自己的妻族,需要培养新的外戚势力,只是寿宁侯和建昌侯没察觉到这种变化,依然我行我素,这才惹下祸端”

    张懋说这话的时候,异常得意,好像他已经把一切都看穿了。

    这是来自于在朝为官近一甲子的老狐狸的智慧,多亏张懋老早就跟夏儒站在一道,两人间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没有什么戒备心理,才会畅所欲言。

    夏儒则很迷惑,问道“这两位到底是太后的亲弟弟,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件案子究竟会对二人造成如何影响”

    张懋道“死罪应该不至于,不过下半辈子怕是接触不到实际权力,就当个闲散的贵人也是极好的若是陛下狠心些,或许二人下半辈子都要在牢狱中渡过。”

    夏儒摇头叹息道“没想到成为皇室中人,还有如此多的困扰和麻烦,一个不慎就会落得锒铛入狱的下场,就怕”

    换了别人,或许会为张氏兄弟被制裁而感觉无比痛快,大叫一声“好”,但夏儒这样本就身为外戚,甚至还算得上是既得利益者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正如一朝天子一朝臣,或许现在夏家人能得到好处,但未来可就未必了。

    张懋摇摇头“最重要的还是要勤勉克己,谨慎行事要不是张家人闹得太不像话了,陛下也不会痛下杀手”

    张懋这是在提醒夏儒。

    别觉得张家人的遭遇会成为你们夏家的未来,最重要的还是你要教育好家里的下一代,让他们老实本分些,要明白事理,不要做一些骄横跋扈巧取豪夺的事情,更不要对皇位有非分之想。

    “明白。”

    夏儒点头,他对于张懋非常信任和佩服,决定回去后就严加管束家人。

    张懋突然若有所思,轻声说道“这次的案子,是由之厚来帮陛下审结,就怕事后太后不会轻易放过之厚”

    “不过,之厚这年岁已在官场有如此高的造诣,若他怕的话也不会接下这差事。现在还是要防备,若太后赶到沈家,以血脉至亲相要挟,陛下又如何审案”

    夏儒想了下,同样没有答案,摇摇头表示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外面街道上不时有鞭炮声响起,二人静静地倾听,车厢里陷入一片死寂。

    最后还是张懋打破沉默,“不过也好,总归是之厚来处理这案子,不是于乔,否则的话这案子连了结的可能都没有。”

    “现在于乔已把他自己跟张家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一向公正严明如他,在这件事上却存有私心,如此还想让人接受他处理的方式,实在是强人所难。”

    “唉这次全靠之厚支撑大局,难道以后这朝堂就要听他这么个年轻后生的调遣”

    沈府开始热闹起来。

    张懋、夏儒、朱晖等军方人士到来后,相继又有礼部尚书费宏和都察院左都御史洪钟到来。

    院子设下的座位已不够用,需要临时加座。

    朱厚照暂时没有露面,沈溪和张苑也没出来,陆续赶到的人都想从谢迁口中打探一些消息,但谢迁对于细节也不是很了解。

    皇宫内,高凤心急火燎地出现在张太后面前。

    本来张太后跟儿媳夏皇后吃过年夜饭都准备休息,被高凤打扰,心中非常不悦。

    不过在听到高凤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后,张太后开始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难道有人非要跟我张家人作对”张太后很生气。

    在政事上,她是没有太大主见,以至于对儿子的胡闹根本无计可施,甚至对刘瑾擅权等事也毫无建树,但在私情上,这绝对是个护短的女人。

    高凤道“陛下已派人将建昌侯府查抄,下一步可能就要提审两位侯爷。娘娘,现在怕是只有您出面,才能为两位侯爷解围。”

    张太后蹙眉“他们有证据吗哀家两个弟弟,难道还会反大明不成这样做对他们有何好处”

    高凤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如泣如诉“连谢阁老等人都已被请到沈府,陛下要公开审理这案子,而且听说已拿到人证、物证,据说两位侯爷在东南沿海一带海岛上练兵,之前甚至派人去刺杀陛下,只是刺客被抓住后伏诛”

    张太后本来气定神闲,听到这话后立即紧张起来,问道“你说什么”

    高凤道“娘娘,现在不是有谁想要针对两位侯爷,很可能是两位侯爷真的做了一些错事,且证据确凿,若没有您出面的话,指不定陛下要如何定两位侯爷的罪。”

    张太后终于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一些事,陛下大可私下里跟哀家说,哀家自会召他们入宫,严加斥责,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他居然当着朝臣的面,审问他两个舅舅,这么做他可有想过先皇”

    高凤心想“太后娘娘如何觉得陛下会对两位侯爷心慈手软自古以来为争夺皇位,连父兄都可以杀掉,何况只是舅舅或许只有先皇才会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对两位国舅保持仁慈,但若涉及谋逆大罪,就算先皇也不会饶过两位国舅。”

    张太后站起身来“摆驾,哀家要亲自前往沈府哀家倒要看看,谁敢对我张家人动手”

    沈府,朱厚照还在打瞌睡,本来他就不习惯做正事,时间还是晚上,更让他疲乏不已。

    就在昏昏欲睡时,门口突然有骚乱声传来,朱厚照睁开眼,探头看去,没好气地喝问“何事喧哗”

    小拧子凑到门口看过,回来通禀“陛下,乃是抓了个人。”

    “嗯”

    朱厚照不明所以。

    随即听到一个尖锐的少女声音传来“这是我大哥的府宅,你们是谁竟敢抓本小姐,回头让我大哥治你们的罪”

    不听到这声音还好,骤然听到这声音,朱厚照身体不由打了个激灵,之前的困意顿时消失不见。

    对于朱厚照来说,每当这声音响起,总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顿时一阵毛骨悚然。

    随即锦衣卫领班进门来通禀“陛下,抓住一名刺客。”

    小拧子嘀咕道“什么刺客,那是沈家大小姐,沈大人的亲妹妹,娇贵得很,怎会刺杀陛下”

    朱厚照道“把人带上来吧。”

    随即侍卫将沈亦儿押送到东厢房。

    沈亦儿一边挣扎,一边怒斥“放开本小姐,信不信本小姐踢死你们”

    若是换作其他大户人家小姐,被侍卫拿住,肯定会羞愧至死,但对于沈亦儿来说眼前不过是几个不识相的粗鲁男子,狂悖无礼,根本对她沈大小姐的清誉毫无影响。

    随即沈亦儿看到端坐在那儿的朱厚照,当即怒道“怎么又是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胆,敢对陛下无礼”

    侍卫喝斥着。

    虽然侍卫一副凶狠的模样,但也知道这姑娘乃是沈家中人,说是刺客有些牵强,也不敢再对沈大小姐有何不敬的举动,松开沈亦儿的手退到门口。

    朱厚照扁了扁嘴,问道“怎么你不知道朕是谁为何不见礼”

    沈亦儿双手得脱自由,叉腰道“你不就是当今的皇帝老儿么看你这模样,根本不像什么有为明君,倒像是个昏君,跑到大臣家里来欺负良家少女。”

    “大住嘴啊,大小姐。”

    小拧子听到后简直怕死了,这位沈大小姐还真是口无遮掩,什么话都敢说。

    朱厚照脸色果然变得很差,指着沈亦儿,身体颤抖得厉害,问道“你说什么”

    沈亦儿道“说你是昏君,怎么了”

    侍卫一听瞪直了眼。

    虽然民间早就对朱厚照的行径有所评价,关于昏君的名头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但总归在皇帝面前敢如此说话的也就这位大小姐而已,让他们感觉背脊发凉。

    朱厚照怒道“好你个不识相的女娃子,屡次三番得罪朕,这次算是你犯在朕的手里了朕一定要好好惩罚你”

    沈亦儿显得很得意“你若不是昏君,跟一个姑娘家较什么劲儿分明是你小肚鸡肠,没有容人之量。”

    朱厚照一怔,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对一个小丫头片子束手无策。

    一边是这小丫头屡次“欺负”他,让他每回都吃哑巴亏,甚至还被这小丫头打得头破血流,一边却没理由惩罚,不然的话正好应了小丫头所说,他成了个跟小姑娘斤斤计较的“昏君”。

    朱厚照道“瞧这伶牙俐齿的,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朕”

    说到这里,朱厚照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位可是他敬仰有加的沈先生的妹妹,可说是名门闺秀,也是未来可以充作政治用途的棋子,比如说要收拢谁,就可以让沈溪跟这家人联姻,到时候就可以劳驾这位沈大小姐了。

    此时的朱厚照非常为难,一边想教训沈亦儿,一边又怕丢面子。

    不过好在此时,门口传来张苑的声音“陛下,人已到齐,可以开审了。”

    朱厚照感觉松了口气,他也不问更详细的事,道“将她好好看管,等朕回来之后再处置,现在大事要紧”

    朱厚照带着小拧子和张苑出了东厢院后,兀自有些灰头土脸。

    他心里也在庆幸出来及时,同时有些纳闷儿“她就是个小姑娘而已,为何我每次都治不了她这样的小姑娘长大后,不是谁都不是她的对手”

    突然间他意识到什么“跟她大哥倒是挺像的,瞧瞧沈先生,能文能武,那叫一个天下无敌,想来他妹妹也差不了多少这沈家就是出能人”

    朱厚照想着心事,人已不知不觉出了院子,谢迁等人见他出得月门,全都站起身恭敬行礼。

    朱厚照一摆手“诸位爱卿不用多礼。”

    随即朱厚照走到正堂前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来,却不是坐在正中,显然那是为今日主审官沈溪所准备的位子。

    朱厚照道“诸位爱卿,你们也坐下吧此番让你们前来,是旁听一个案子,具体等人到后,你们便知道了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已经押解过来了吗”

    在场大臣和勋贵听到这话,都感觉皇帝气势很盛,对两位皇亲只是以名字相称,足以说明在皇帝心目中二人都已是罪人。

    这些人在来之前,或多或少都听说一些逆党案的情况,甚至整个冬天,逆党案都在慢慢发酵中,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关于案子牵扯到谁也早有风传,甚至民间都在议论关于两位国舅谋逆之事。

    江彬大声回答“陛下,人已往这边押解,很快便会送到。”

    “嗯。”

    朱厚照微微点头,随即一挥手,“去请沈尚书出来。”

    现场氛围又紧张了一些。

    只见朱厚照而不见沈溪,始终让在场大臣觉得缺少点儿什么,等见到江彬进入西厢院,将沈溪给请出来后,在场人等都预感一股大的风浪已经袭来。

    沈溪出来后没有跟那些朝臣有任何互动,脸色严肃,直接走到朱厚照跟前,恭敬行礼“陛下,已可开审。”

    朱厚照道“好,那就开始审案吧。”

    沈溪在众人瞩目下坐到正中的位置上,不过他面前的矮几上没有惊堂木之类的东西,但这无关紧要,便在于皇帝和这么多大臣在,没人敢造次,就算是偶尔劲吹的北风呼啸声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沈溪道“先将建昌侯与倭人勾连的证据带上来。”

    “是。”

    这次是由马九办事。

    很快两名大理寺衙差,抬着沉重的箱子上来,等打开之后,里面全都是书册、信函和纸条之类的东西。

    这里面既有之前呈递到朱厚照面前的那批,也有未曾御览过的,沈溪没给现场人反应的时间,直接道“提人证。”

    随即几名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人押送上来,黄玉也在其中,因为此前刚挨过军棍,这会儿只能有气无力地趴在那里。

    沈溪道“人证物证俱在,可以提审寿宁侯和建昌侯”

    这次江彬快速往大门口走去,众大臣和勋贵的目光也随之转动。

    不多时,只见在江彬引路下,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侯张延龄两兄弟往院子里走来,二人见到眼前的大阵仗似还有些不解,不过随即便镇定下来,甚至心底暗自窃喜。

    眼前可不是什么陌生人,全都是熟面孔,人一多想必朱厚照行事也会有所顾忌,到时候他们也就可以蒙混过关。

    “不知陛下深夜传我兄弟二人前来,所为何事”张鹤龄神色淡然,因为他认定自己没有涉案,在一定情况下甚至可以大义灭亲,以此自保。更重要的是路上有人偷偷告知他,太后马上就要赶来,眼前应该不会有事。

    朱厚照没回答,只是木着脸坐在那儿。

    沈溪语气平和“寿宁侯和建昌侯勾连倭寇,于海外岛屿练兵,图谋不轨,今日陛下召集诸位臣僚到此,是为审理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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