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四四章 邦交无小事

小说:寒门状元 作者:天子
    卢公弼又把朝鲜国书中提出的说法,再次对沈溪重复一遍,他不知道沈溪对于他们国内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

    在卢公弼看来,大明不可能派人去刺探朝鲜情报。

    沈溪道“阁下的说法,为何跟本官得知的情况有所不同以本官所知,是因为你们国内发生政变,将原先国主放逐,找了个新国主主持国政难道你们觉得天朝好蒙骗,所以才敢信口开河”

    卢公弼神色紧张,整个朝鲜使节团的人也都惊慌失措,他们没料到大明能调查清楚朝鲜国境内的政治纷争,原本他们以为随着刘瑾倒台,中宗获得大明册封已经没有任何阻碍。

    王宸和张悦满脸诧异,显然从未听过沈溪的说法,不过他们对朝鲜人也有怀疑,当沈溪提出朝鲜发生篡位政变后,第一反应便是静观其变,先由沈溪跟朝鲜人谈判,从中窥探真相。

    沈溪打量卢公弼“怎么,被本官说中,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卢公弼满脸苦笑“在下对沈尚书所言全不知情,不知是什么人误传,对我国国主声望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此事纯属子虚乌有”

    虽然卢公弼竭力强辩,但明显底气不足。

    沈溪道“就算阁下辩解是有人在背后恶意中伤,但有一件事,却并非无中生有你和你的随从,在大明各地大肆购买违禁品,你是将我大明官府视作无物”

    沈溪说话语气极为严厉,卢公弼听了非常恐惧,以至于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沈尚书所说事情,在下完全不知完全不知”

    沈溪从怀里掏出一份书折,丢在面前的茶几上,“这里是你们跟大明地方做买卖的记录,其中大半为火铳、火药和军械,还派出斥候对工部工坊进行刺探,被我朝查获,这是供状阁下有什么可辩解的吗”

    卢公弼拿起书折,看到上面提到的事情,面如死灰。

    沈溪道“朝鲜先是欺骗上朝国内政变之事,又在大明境内购买囤积军械,图谋不轨,还想得到我朝册封,简直是痴心妄想”

    “本官今日本想给你们机会,结果你们不思皇恩,居然谎言欺骗,那本官没什么可说的,从今日开始,所有使节必须留在会同馆,不得离开半步,除非你们回朝鲜,否则在这里一切,都要遵从我大明的规矩”

    说完,沈溪站起身便走。

    卢公弼一看谈崩了,显然这不是他能接受的结果,赶紧道“沈大人请留步,有话好好说。”

    沈溪驻足打量卢公弼,这已经不是之前谈判时互相关系对等的时候,对方连称呼都变了。

    现在沈溪完全占据上风,昂首道“阁下有何话可说”

    卢公弼先看了看身后的随从,道“你们先退下沈大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完,卢公弼看着沈溪身后的明朝官员,想跟沈溪单独说话。

    沈溪知道,对方接下来必然要谈贿赂的事情,这也是之前卢公弼私下见张苑的原因,知道张苑有权有势,希望能通过张苑来获得大明皇帝的册封,顺利完成任务回国。

    沈溪对王宸等人道“诸位先到外面等候。”

    在场沈溪地位卓然,又是会见朝鲜使节的钦差,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当即出门而去。

    等人出去后,卢公弼紧忙道“沈大人,听说您三元及第,翰林之才,对于行军打仗的事情也很有见解,我朝准备为您著书立传。”

    沈溪冷笑不已“你跟本官说这些作何本官人没死,著书立传,你这是提前要给本官盖棺定论是吗”

    “并无此意,并无此意。”

    卢公弼道,“沈大人,您在大明有着崇高的地位,不必跟我们这些小人物一般见识,就算是我朝国主,跟您的地位也无从相比”

    沈溪打量卢公弼,道“阁下私下里这么说,请问在人前敢这么说吗你不怕回不去朝鲜”

    卢公弼被沈溪耍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应答,支吾半晌后,终于开门见山道

    “沈大人,我们这些小国中人不知该如何跟您这样的大人物相处,您看这样如何,我们除进贡给大明皇帝陛下十名美女,再向您进献二十名美女,逢年过节再送厚礼到贵府如果您怕被人知晓,只管给个地方,我们会派人把礼物送到指定的地点,绝不会给您制造任何麻烦。”

    沈溪摇头道“区区几个女人,再加上一些礼物,便能换得大明册封阁下的算盘打得可真响阁下可有想过,你们欺骗天朝上国,在我大明境内购买违禁品,甚至刺探我朝情报,这些事情都足以让我朝对你们失去信任,看来以后你们不用派使节到我朝来,战场上相见吧”

    这下可把卢公弼给吓着了。

    卢公弼自然知道大明要出兵讨伐草原,但心底却清楚,朝鲜根本就没能力对大明挥兵,以朝鲜的国力,后来连倭人和后金犯边都无法抵挡,更不用说是跟明朝抗衡了。

    再者,建立在儒家伦理上的明朝与朝鲜的宗藩关系,既是“君臣关系”,也是“父子关系”,自从李成桂称王,明太祖赐予朝鲜国号至今,每一任国王都必须获得大明皇帝册封,否则名不正言不顺,想坐稳江山极为困难。

    卢公弼紧忙道“沈大人,您有何条件尽管开,我一定无条件遵从,这件事一定有商议的余地。”

    沈溪道“对于失信之人,何来商议空间今日之事本官会如实告知陛下,到时候如何处置,由陛下决定,你若是愿意等,那就乖乖地等在会同馆内,如果你不赞同的话,随时可以回朝鲜,没人阻拦”

    沈溪跟朝鲜使节的谈判不欢而散。

    沈溪没给朝鲜人任何机会,让张苑少了一次在朱厚照跟前建功立功的机会。

    本来张苑想跟沈溪一起前来,但他觉得沈溪能把事情处理好,又不想以沈溪副使的身份出现在朝鲜人面前,因而没有跟着前来。

    等张苑得知沈溪跟朝鲜人的谈判结果后,近乎气急败坏地出现在沈溪面前,而此时沈溪才从会同馆出来回到兵部衙门没多久。

    “沈大人,您这是要折腾人啊,陛下吩咐的事情你可有办妥朝鲜进贡的美女在哪里”

    张苑不顾陆完和王敞等人在旁,直接出言质问沈溪。

    沈溪道“朝鲜使节有诸多犯禁之处,且其上奏的国书所言不尽不详,恶意欺骗,连刘瑾也知道其中有诈,予以驳回,如何让本官同意册封之事既然册封之事无从谈起,又如何涉及朝鲜进献的美女你想要的话,自己去找朝鲜使节索取”

    “你你你”

    张苑指着沈溪,肚子几乎快被气炸了。

    但他没辙,毕竟在朱厚照安排下,沈溪才是正使,有权做任何决定,张苑最后一甩袖道“看咱家如何参劾你陛下信任你才交托你重任,不想你办得一塌糊涂,简直不可理喻看,看什么看”

    张苑在众目睽睽下出了兵部衙门,乘坐马车前往豹房,准备面圣告状。

    陆完担心地问道“沈大人,这不会出什么事吧”

    沈溪道“涉及到番邦之事,由不得不慎重,虽然是陛下亲口交待,但必须以维护朝廷的利益为先此时与兵部无关,诸位只管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情便可。”

    与此同时,谢迁得知沈溪在会同馆内羞辱朝鲜使节,这可把他给惊着了。昔日刘瑾当权时,他便看过朝鲜敬献的国书,对于其中内容有所怀疑,所以后来刘瑾把朝鲜使节团赶离京城,他没吱声。

    但现在经沈溪把事情一闹,谢迁反而站到了朝鲜使节一边。

    “这小子究竟要闹哪样北方边境才刚安定一些,他就来这套,不就是册封朝鲜一国君主的小事管他是正常登位还是篡位太祖时李成桂兵变,废高丽皇帝辛禑、辛昌、王瑶,自立为王,太祖不也承认了吗还赐下朝鲜的国号再者,他如何知晓朝鲜境内的事情他派人去朝鲜看过了”

    在谢迁看来,就算是朝鲜子民,也未必知道自己国主之位是否系篡位所得,更别说沈溪这个大明的人了。

    所以他对沈溪的刁难一点儿都不赞同,认为既有太祖先例,就该遵照执行,不应刁难朝鲜使节团,让这个大明最好的藩属国离心离德,于当前大局无益。

    前来传递消息的礼部主事张悦问道“谢阁老可是要去面圣,陈述此事”

    谢迁脸色发黑,虽然他地位尊崇,却从来没有随时面圣的资格,他气冲冲地道“既然张公公已得知此事,必会把事情缘由告知陛下,何须老夫前去面圣不过老夫不能对此坐视不理。”

    “那不知谢阁老”

    张悦看着谢迁,想知道谢迁下一步举措是什么。

    谢迁道“老夫要去拜访几个部堂,再到鸿胪寺把事情问清楚,有必要的话还有可能去兵部衙门走一趟你先回礼部去,这件事跟礼部关系紧密,但凡造成两国邦交恶化的问题,那就不是小事”

    张悦见谢迁一副兴师动众的模样,心里有些鄙夷“你谢于乔内残外忍,论气魄远不如年轻有为的沈之厚”

    显然谢迁没料到自己会被张悦鄙夷,自我感觉良好,带着一股傲气出了小院,往吏部衙门去了。

    张苑一门心思去朱厚照那里告状。

    在他看来,这次沈溪一定会被他扳倒,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居然敢把向皇帝进献美女这样的“大事”给阻碍,耽误他邀宠,简直是罪大恶极。结果到了豹房后,张苑才发现要告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就算他见朱厚照的门路比旁人广,但问题是朱厚照白天根本不会等他,这会儿正在呼呼大睡。

    然后张苑一等等到日落时分,期间一直催人进去问,看看朱厚照是否醒来。

    一直到华灯初上,朱厚照才醒来。

    “张公公请见谅,不是小人不进去跟您传报,实在是没那资格。陛下已起身往丽妃处,要不您再等等,或者您可以跟拧公公说”

    那些太监很为难,朱厚照三令五申不允许因外事耽误他行乐,现在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先去请示小拧子,而现在小拧子跟张苑间又有利益上的争夺,根本就不会帮张苑传报。

    张苑恼火地问道“小拧子人在哪儿”

    听到张苑直呼小拧子之名,那名太监被吓着了,之后无论张苑再怎么问话,他都三缄其口,默不作声。

    一直等到钱宁前来,张苑总算看到些希望,钱宁打量张苑,笑呵呵地问道“这不是张公公么在下给您行礼了。”

    跟以前见到钱宁,钱宁对张苑表现出的毕恭毕敬态度不同,如今钱宁说话底气十足。

    谁都知道钱宁正得宠,靠着丽妃的崛起他在豹房内有了特殊的地位,现在虽然还未正式成为锦衣卫指挥使,不过有传言说年后几天就会变成现实,毕竟朱厚照已下达提拔钱宁的命令。

    张苑气呼呼地道“咱家来见陛下。”

    钱宁嘿嘿一笑“这件事在下可就无能为力了在下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陛下,要不张公公跟着一块儿去喝杯酒”

    张苑气恼地道“咱家有要紧事面圣,谁敢阻拦”

    因为气急败坏,张苑已不想再跟眼前这些人废话,直接往豹房内闯去,这下可把那些太监给急坏了。

    “张公公,您不能如此啊”

    一群太监上前来阻拦拖拽,而那些侍卫也蠢蠢欲动,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张苑是谁,这位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手上拥有巨大的权势,谁若得罪狠了都没好处,所以这些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钱宁没有出面阻拦,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调侃“张公公这又是何必呢要面圣,也未必需要强来,可以去跟拧公公递句话拧公公还能不给张公公您面子”

    张苑见强闯这招不灵,只能罢休,怪只怪他体力不行,不大一会儿已经是气喘吁吁,无法继续往前硬闯。

    张苑道“咱家用得着你提醒小拧子人在何处咱家要见他,若他不出来,以后休想让咱家给他行任何方便你们把这话带给小拧子,让他自己掂量一下到底是否出来见咱家”

    到最后,张苑只能用威胁的口吻跟周遭那些碍事的太监说话。

    显然张苑不想求着小拧子,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司礼监掌印,就应该成为刘瑾一样骄横跋扈之人,现在宫里的太监没人敢跟他作对,自然也不会屈从于豹房这边的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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