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头蛇不怕,你家老爷是过江的猛龙,谁要不服气就掐死它这大明的规矩你又不是不懂,做生意再成功,也抵不过官府一句话。最多一个月,宣府及大同所有商家都会低眉顺目,俯首听命。如此一来,你要做生意就顺利多了。”
把沈泓哄着睡熟的李衿,刚进入小花厅就听到沈溪这番话,不由抿嘴一笑“旁人做官,初到一地,都是先跟地方官员和士绅联络,试着敛财,为何到了老爷这里却是先从做买卖入手老爷就是与众不同”
“衿儿,这话是你可以说的吗”惠娘板起脸来训斥。
李衿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低下头认错,等惠娘侧头跟沈溪谈话时,她冲着沈溪吐了吐舌头,显得娇俏可爱。
虽然平时惠娘老是拿姐姐的姿态训人,但李衿明白,惠娘不会真正怪责她。
姐妹间相处融洽,因为二人无亲无故,都把彼此当成最重要的倚靠。
等李衿坐下,沈溪道“我这不算敛财吧旁人营商为的是个人享受你觉得我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过更好的日子”
惠娘道“妾身明白,老爷的钱大多用到了正事上。其实老爷根本就不需要这些银子,自打陛下登基,已赏赐沈家几万两银子,这笔钱沈家人几辈子都衣食无忧。”
这话听起来像是恭维,但沈溪却从中感受到一丝无奈。
沈家人可不包括惠娘她自己,至少现在惠娘没有资格登堂入室,很多时候,都是以一个外室的心态,帮沈溪做事情,根本无暇顾念沈家人立场。
沈溪主动岔开话题“先不说赚银子的事情,当务之急是建工坊宣府这边的工坊虽然由总督府牵头,但具体还是交给商会打理,需要你们去发掘人才若我出面的话,刘瑾必会察觉,现在宣府风声很紧,刘瑾无时无刻不想除掉我。”
惠娘显得很紧张“既如此,老爷就不该从总督府出来,行走在外多危险”
沈溪笑道“我更担心你们的安全我打算安排你们住进总督府后宅,平时着男装进出,不会有人留意”
惠娘赶忙摇头“老爷,以妾身看来,不必那么麻烦老爷现在是众矢之的,宣府镇上下都盯着老爷,若老爷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消息随时有可能泄露。”
“无碍”
沈溪道,“既然带你们来宣府,就要有一家人的样子,总让你们住在外面,我实在于心难安。我已着人把总督府后宅收拾好,随时可入住。当然,你们不必每天都呆在总督府,该做什么大胆去做,出入我会安排专人保护,总归让你们在宣府找到家的感觉。”
惠娘和李衿对视一眼。
在姐妹二人看来,沈溪有小题大做之嫌,就连惠娘自己都没想过到宣府来是为了跟沈溪过夫妻生活。
沈溪难得跟惠娘和李衿团聚,当夜享尽鱼水之欢。
一觉睡到大天亮,沈溪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睡得如此踏实了。
吃过早饭回到总督府,王陵之正在前院等候,一见面就好奇问道“师兄,宣府这地儿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你怎彻夜不归”
“这是你该问的事情吗”
沈溪火冒三丈,王陵之说话做事不经脑子很容易成为他身边埋藏的定时炸弹,之前他多次提醒未果,让他深感头疼。
沈溪黑着脸来到书房,打量跟随他进来的王陵之,问道“有什么事吗”
王陵之道“拂晓那会儿,巡抚衙门送来公函,说是皇上要在宣府建行宫,请您出面筹措银两。”
沈溪一摆手“杨武哪根筋不对他想讨好刘瑾,自己想办法就是,让我出面算几个意思我这就写一封回函,你亲自送到巡抚衙门,旁人问你,就说本官事务繁忙,无暇他顾,多余的话一句都别说”
“是”
王陵之神思不属,大概还在想沈溪彻夜不回到哪里去了。
王陵之带着沈溪的书信离开,没过多久,云柳进入书房,这几天她都在协调运送军械物资以及迁移京城匠师到宣府。
云柳神色不正常,眉头紧锁,奏报时心事重重。
沈溪诧异地问道“怎么,有事吗”
云柳神色拘谨“大人可是带了女眷到宣府”
“嗯”
沈溪沉下脸来,看着云柳问道,“你知道多少”
云柳低下头,好似做错了事,讷讷道“卑职并非有意调查大人,只是”
沈溪摇头轻叹“有些事,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不好启齿其实我也知道在情报系统逐渐完善后,终归瞒不住你但是,事关我的清誉,你知道的一切都要烂到肚子里,半个字也不能传扬出去。”
云柳抬头看着沈溪,神色凄哀。
显然惠娘和李衿的事情,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她心目中,沈溪一直高高在上,几乎是完美无瑕的存在。但现在惠娘和李衿那敏感的身份,无异于给沈溪抹了黑,这是她不愿接受的,就好像是一个粉丝绝对不容许偶像身上有一丝一毫污点。
但她明白,这始终是沈溪的私事,她作为下属或者妾侍,无法干涉。
之前云柳便已察觉一丝端倪,沈溪曾让她派人保护惠娘一行,就算不知惠娘身份,早就知道沈溪有外宅。
沈溪也一直三缄其口,直到昨天她亲眼见过惠娘,才最终确认这么个可怕的事实。
“大人,张文冕不甘寂寞,今天分别派人向宣府勋贵和士绅下帖,明文要求资助钱粮一切都跟大人预料的一样。”
云柳心有旁骛地说道。
沈溪点了点头,将手上卷宗放下,道“张文冕要筹措银子,敲诈勋贵和士绅最是方便快捷此法我不但不出面阻拦,甚至会暗中帮他一把,让他可以顺利回去跟刘瑾交差。”
云柳微微颔首,但她目光呆滞,神色恍惚,显然是心事重重,脑子里全都是跟惠娘和李衿有关的事情。
朱厚照在将沈溪流放出京后,每天的生活千篇一律。
除了吃喝玩乐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不过就算醉生梦死,偶尔清醒时依然会感觉空虚寂寞。
人生没有目标,只顾逸乐,随着时间增长,作为皇帝还是想干些不一样的事情。
比如想想曾经刻骨铭心的钟夫人,催问一下钱宁找人的进度,或者过问一下军事上的事情,打探九边是否有战火等等。
朱厚照除了吃喝玩乐,唯一热衷的事情,就是军事。
这与其性格有关,朱厚照属于那种争强好胜的人,天生的好斗基因,让他对打仗有关的事情非常留心。
而一旦过问军事,必然就会涉及沈溪。
三月二十九,朱厚照将刘瑾叫来,问询行宫修建进度。
刘瑾前一天才得到张文冕回报,说是人到了宣府,正在筹措钱粮,至于刺杀沈溪的事情也在有条不紊进行中,但具体执行情况却一笔带过。
本来刘瑾觉得,朱厚照短时间内不会想起去宣府的事情,但未料不到一个月,就开始给他找麻烦了。
“刘公公,你答应过朕,要在一个月内把行宫修建好,如此朕便可出发往宣府你可是食言而肥”
当朱厚照得知行宫修建没落实,立即发起脾气来。
刘瑾冤枉地说“陛下,派人往宣府,翻山越岭,怎么都得半个月时间,等把银子筹措上来,需要的时间更长,若再加上修建陛下,时间实在是赶不及啊”
朱厚照怒道“既然你没把握,当初就别给朕承诺,做出保证又办不到,分明是欺君,枉费朕对你的信任”
被朱厚照教训,刘瑾只能低头认错,心里开始琢磨怎么解决这件事。
张文冕不在身边,刘瑾发现自己对一些阴谋诡诈之事显得力不能支,孙聪做事偏向正派,没有张文冕那么多阴损的主意,以至于刘瑾只能靠自己脑袋想办法。
朱厚照见刘瑾沉默不语,不想继续纠缠不清,道“不用刻意准备,朕打算这两天就出发朕不求住的、吃的有多好,只需有个落脚的地方能填饱肚子就行,实在不行朕就住到沈尚书的总督府以前又不是没住过地方衙门”
刘瑾最不愿听到的就是关于沈溪的事情。
谢迁这会儿已是日暮西山,没办法再折腾,但沈溪在宣府却生龙活虎,刘瑾本指望张文冕半道截杀,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计划已失败,刺杀沈溪面临长期作战,这让刘瑾很是气恼。
刘瑾道“陛下,您乃金枝玉叶之身,岂能随便到那苦寒之地挨饿受冻宣府远在居庸关,这会儿那里还有冰雪,陛下要顾念身体请再给老奴半个月时间。”
朱厚照怒道“半个月朕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折腾,明天必须出发你现在就去安排,朕会从豹房选派人同行,你只要安排好往宣府的车驾便可你留在京城,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刘瑾很紧张。
朱厚照去宣府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除非有什么要紧事能把朱厚照留下来。
张文冕不在京城,江栎唯也不在,刘瑾只能去找花妃商议在他看来,花妃是个睿智的女人,但凡涉及到朱厚照的事情,都可以找花妃帮忙。
花妃在豹房摆设最是雍容华贵的牡丹阁接见刘瑾。
这会儿花妃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贵气,平时有朱厚照疼惜,花妃地位堪比皇贵妃,在豹房没人敢忤逆她。
刘瑾把朱厚照要去宣府的事情一说,花妃立即摇头“陛下已决定的事情,刘公公想让妾身劝阻,让陛下收回成命,这可能吗”
刘瑾笑盈盈道“这世上除了娘娘您有这本事,谁人能行”
“实不敢当”
花妃微微摇头,“没有这么大的头,可不敢戴这么大的帽子陛下跟前最有手段和能耐的人,应该是您刘公公才是。”
因为花妃说话语气淡然,让刘瑾听了不舒服,不太想低声下气跟这女人对话。但他又知道,朱厚照现在非常宠爱花妃,而且这个皇帝还是不在乎身边人过往的存在,若花妃怀了龙胎,将来很有可能会像成化朝的万贵妃那般权倾朝野。
这种女人不好得罪。
刘瑾道“陛下去宣府,对娘娘您也不利你想陛下为何要离京还不是因为在京城住腻了,想换个环境玩耍陛下到边关只是为行军打仗那多枯燥沈之厚奸诈成性,若他找女人献给陛下”
花妃抬手阻止刘瑾的话,“如果刘公公靠编瞎才获得今日地位,未免让人失望。”
刘瑾本想哄骗花妃,但他发现,这女人根本不吃他这套。
刘瑾阴沉着脸“总归陛下留在京城,对娘娘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难道娘娘想跟陛下分开花无百日红,豹房内有不少女人得陛下宠幸,但最后的结果可不像娘娘现在这么风光。”
花妃道“陛下之前已派人过来传话,明日让妾身一起动身往宣府。”
这下刘瑾彻底无语了。
他发现但凡和颜悦色跟花妃说话,自己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所以他脸色立即来了个晴转阴,黑着脸用威胁的口吻道
“娘娘,有些事最好适可而止,咱家可没太多时间跟你废话陛下去宣府,咱家利益受损,娘娘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花妃昂起头,问道“怎么,刘公公想用以前那套威胁妾身妾身现在倒真的想看看,公公把这些话说出来,陛下将如何处置妾身呢。”
“你”
刘瑾心高气傲,岂能受得了这种窝囊气
他霍然站起正要发怒,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可是皇妃级别的存在,按道理讲就是自己的主子,好像他耍威风搞错了对象。
花妃是个聪明的女人,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道“妾身早不是之前谨小慎微需要步步为营的女人,公公最好也能识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立场,让妾身帮忙可以,但若公公再拿这般无礼的态度,妾身就不客气了”
刘瑾接连在朱厚照和花妃面前碰壁,无比懊恼,出了豹房后,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一个出身卑微的贱女人,不知被多少男人玩过,居然有脸在咱家面前耀武扬威不就仗着被陛下稀罕几天吗,却不知这天下男人都一个模样,喜新厌旧,再过一段时间,看你还怎么嚣张”
这会儿刘瑾只能靠嘴巴来逞能,他的心态像是个得势的泼妇,没多少文化,能力主要体现在察言观色、敛财以及跟人相处上,真正的办事能力相当一般。
不过这种一般只是相对而言,朝中大臣基本都是进士出身,学问在书人中绝对是万里挑一,他没法比,但比宫内那些太监好多了。
就在刘瑾思索怎么应付朱厚照的刁难时,马车已回到自家府宅,他立即让人把孙聪请来。
孙聪见刘瑾着急,猜出个大概,毕竟之前刘瑾说过朱厚照要去宣府之事。
“克明,你赶紧想个辙,咱家之前去见过花妃那贱女人,她只是应允帮忙说和,并没有承诺什么。”刘瑾这会儿也紧张起来。
朱厚照去了宣府,短时间内他这个司礼监掌印似乎大权独揽,但长久却不是好事,毕竟朱厚照可以随时接见大臣,尤其是跟沈溪天天见面,很可能回头他就要遭殃。
孙聪道“陛下既然执意要去宣府,公公为何不让陛下去呢”
刘瑾怔了怔,随即生气地道“这是什么鬼话陛下去宣府,不是让姓沈的小子再次得宠你想让咱家被姓沈的小子算计”
孙聪苦笑道“既如此,那公公为何不从沈尚书身上着手”
刘瑾没好气地道“这不是因为炎光无能,让姓沈的小子活蹦乱跳至今这会儿怕是又在宣府兴风作浪了”
“嗯。”
孙聪微微点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要让陛下打消去宣府的注意,只有在京城制造些状况出来”
“什么状况”刘瑾皱眉。
孙聪道“陛下所好,不过醇酒佳人,若是普通女子,陛下大可带到路上,所以只能寄希望于陛下念念不忘的钟夫人”
刘瑾一脸不悦之色“这一时间如何把钟夫人找回克明,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帮我想主意”
孙聪有些莫名其妙“这主意不差啊就算真的把钟夫人寻回,陛下大可带钟夫人一起去宣府,始终不是良策。公公为何不设计,让陛下觉得钟夫人这几日便会回来”
“嗯”
刘瑾受到启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孙聪又道“同样的,不但可以利用钟夫人,还可以借口宣府地方不靖,沿途匪患丛生,御驾受到威胁,又或者用其他事情让陛下受到牵绊,只能选择留在京城如此一来,等过段时间陛下或许便不记得往宣府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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