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再次派人前往宣府,有可能会让张文冕改变原先杀良冒功的计划沈溪无法做到料事如神,对于刘瑾的安排,只能推断。
刘瑾没有上奏朱厚照调查结果前,沈溪这边很难做出应变。
这几天时间,沈溪安心处置军事学堂的事情,家里、兵部、军事学堂和惠娘处四边走,反正皇帝不会举行朝会,朝政基本掌握在刘瑾手中,只有兵部事务才由他一把抓。沈溪一直在等前方传来最新情况,尤其需要确定李频的态度。
“李频若愿意回头,倒是可以捞他一把,否则恩断情绝,休怪我出狠手”
虚报战功一事,沈溪相信跟李频关系不大,但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事情都跟他料想的一样,李频之前投奔刘瑾,没有按照刘瑾的安排刺杀他,让他觉得这个人还可挽救。但李频这样的武将,不上不下,地位极为尴尬,屈从于当权者的淫威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或许谁有权力李频就会倒向谁,现如今孙秀成等官员已因刘宇的关系,成为刘瑾的拥趸,这对沈溪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惠娘回京,沈溪的生活发生一定改变,至少没有再保持以前三点一线的生活方式,人生增添了几些惊喜和期待。
惠娘回到京城的最初几日,沈溪几乎每天都在惠娘处留宿,这让惠娘感到一丝不安。
“老爷位高权重,朝中大事还需要您主持,不该贪恋温柔乡,在妾身这里停留太久”
沈溪发现,此番重逢惠娘性格似乎又发生少许变化,显得更恬淡平和,甚至有一种与世无争的出尘味道。
这跟惠娘信佛有关。
惠娘遭逢人生大起大落,开始吃斋念佛,平时将更多精力放在参禅和打坐上,说话有了一种超然物外的境界。
一方面沈溪觉得惠娘此举是往良性方向发展,但另一方面却又担心惠娘因为信仰而变得魔障,当一个人对一件事完全沉沦其中,很可能会产生一些不良后果。
沈溪道“朝廷这段时间没什么大事发生,家里也是平平安安,我对你牵肠挂肚日久,好不容易团聚,自然要抽出时间多陪陪你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咱们总该珍惜现在相聚的时光。”
惠娘不觉得如何,李衿却很高兴“老爷很重视姐姐呢。”
惠娘白了李衿一眼,李衿则是莞尔一笑,此时李衿正在缝制小孩子的衣服,却是为沈泓所准备。
这会儿沈泓正在丫鬟相伴下,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虽然只有三岁多,但沈泓显得很有活力,只是因为长期缺少父爱和母爱,有些怕生,对于陌生人,尤其是沈溪,一时间不那么亲近。
惠娘心平气和地道“老爷之前不是说,现在您手上最棘手之事,便是处置军务吗地方官员虚报战功,这件事老爷可有解决”
沈溪微笑着摇头“陛下派了刘瑾也就是阉党魁首彻查这件事,暂且兵部无法插手,等轮到兵部来管的话,至少要十天半月后这也就意味着,我现在清闲得很。”
李衿显得很好奇“老爷,朝中阉党势力很大吗为何现在外面都盛传,当今天子是坐皇帝,刘瑾是立皇帝”
沈溪道“陛下登基后,基本不问朝事,朝廷大权刚开始由内阁掌控,但宦官借助皇帝与文官集团的矛盾,待内阁首辅刘健和次辅李东阳等人失势致仕后,刘瑾上位掌司礼监,逐步将内阁与六部大权集于一身,阉党也就顺势而起。”
“现在刘瑾在朝地位日隆,我这个兵部尚书乃是当初吏部许尚书等人调回京城来跟刘瑾相斗的一杆枪,好在我向陛下争取到一定权益,才没有被其逼入绝境”
李衿咋舌“连太监都有这么大的权势,这大明朝可真让人捉摸不透。”
惠娘埋怨道“这些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江山始终是陛下所有,自古邪不胜正,那些作恶的太监倒台是迟早的事情。”
沈溪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我们一起吃饭,晚些时候我准备回兵部一趟,有点事情亟待处置”
惠娘这才知道原来沈溪晚上要走,赶紧放下手中的绣活,站起身来“衿儿,还等什么,快让下人准备生火做饭,老爷早些吃完好出门,别耽误正事。”
沈溪揽着惠娘的纤腰,笑着安慰“不用那么着急,明说无妨,其实今晚有传递前线消息的人回京城,我想知道宣府那边确切的情况,以便早些做出应对,本来我还准备好好陪你们的”
惠娘显得很体谅“老爷是做大事的人,不能因家中琐事耽搁,一切以大事为重。”
任何时候,惠娘总会说一些得体的话,显得大公无私,这让沈溪觉得两人间始终有一丝隔阂。
之前沈溪曾想改变惠娘这种心态,但很困难,两个人在一起时就已注定,惠娘有很多事情始终放不下,不是沈溪说几句话就能改变。
吃过晚饭,沈溪又在惠娘处逗留了一个多时辰,一直到二更鼓敲响才告辞。
跟之前对惠娘所说的一样,这次沈溪要去见的,是特意从宣府赶回来的云柳。
之前云柳按照沈溪的吩咐,特意去居庸关见过李频,调查宣府地方虚报战功的事情,就连张文冕一行都在云柳派去的人监视下。
沈溪对待这件事,可说慎而又慎,务求做到滴水不漏。
沈溪没在兵部衙门见云柳,他不能让人知道云柳的存在,尤其是刘瑾的人云柳现在的身份很尴尬,一旦身份泄露出去,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到那时沈溪就将失去情报系统的左膀右臂,等于自己瞎一只眼,聋一只耳朵。
沈溪在京城安排了几个秘密联络点。
许多时候沈溪觉得自己培养的这支情报队伍,就好像后世的天地会一样,除了人员架构复杂、行动机密外,联络方式就跟特务接头一样。
不过若非如此一支队伍,也不可能瞒过朝廷眼线,沈溪就是要打造这样一支完全听命于他的情报机构。
这次与云柳碰头的宅院,位于明时坊,距离崇文门不远,前院是个米铺,平时做一点小生意,看起来非常不起眼,但后院却是云柳及其手下在京城一个重要联络点,为防止机密泄露,沈溪特意准备这些个秘密联络地,存的便是狡兔三窟的主意。
宅院内,云柳单独前来。
为跟沈溪联络,她在日落时便进城,但直到深夜才过来见沈溪,以防有人跟踪。
白天穿过闹市始终不那么安全,沈溪给了云柳一点时间休整,晚上见面正好。
“大人,卑职已见过隆庆卫指挥使李频,他并没有接受大人建议,马当家让卑职回来通禀”
云柳显得有些担心,因为李频的决定明显跟沈溪预期不同。
沈溪点头“我大概猜到了,他不会轻易就范。”
云柳道“大人难道不担心么此人怕是已听从刘公公号令,或许会根据刘公公指示针对大人,而大人对他表明心迹后,越发有恃无恐”
沈溪闭上眼,似乎在思索一些事,过了一会儿才冷声道“李频是什么人,我非常了解,此人虽然暂时不为我所用,但也不会彻底倒向刘瑾,只会摇摆不定这也是大明武将的通病。”
“如今刘瑾得势,李频不肯归顺我,但我依然坚信他不敢乱来,因为他知道我对宣大总督府虚报军功之事了如指掌,定会想办法抽身事外,不敢与孙秀成等人同流合污。”
云柳望着沈溪,请示道“大人,那下一步当如何做”
沈溪道“你立即返回宣府,下一步军事部属就要展开李频不是不想归顺吗我再送一封信过去,给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看他到底是想跟刘瑾一起覆灭,还是跟我吃香喝辣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说完,沈溪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封信拿出来,交给云柳。
云柳将信拿在手上,神色间迟疑不定,显然不认为一封信能让局势发生改变。
不过她听到沈溪话中关键一条,就是下一步军事部属,当即问道“大人,又要打仗了吗”
沈溪微微点头“鞑靼一统是迟早的事情,据我所知,这两年来亦思马因部与达延汗部连番大战,实力受损严重,目前已退到河套地区,只能求助大明草原上连续战乱,物资匮乏,只能从我大明想办法,鞑靼犯边已无法避免,这一战正好为陛下奠定威严。”
“但”
云柳似乎有什么问题,但开口后,却不知从何说起。
沈溪摇摇头,道“以我现在的身份,除非鞑靼人杀到大明京城,否则无法亲自领兵,前线战事,尚需你在背后协调,未来这段时间,你会很忙碌,熙儿和你那些手下,接下来都要受苦受累了”
云柳不再问沈溪计划究竟为何,低下头行礼“大人尽管安排,卑职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云柳来见沈溪,带回宣府的消息。
随后她便回沈溪为她在北居贤坊置办的宅院休息,翌日清晨城门开放后,就要离开京城前往居庸关。
现在沈溪的计划,是要将李频收归己用,但这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在于那些个边军将官非常势力,谁在朝中掌权听谁的。
虽然沈溪在边军中声望很高,而且现在还是兵部尚书,但因刘瑾把持朝政,在刘瑾和沈溪间做抉择,对于边军的官员来说还是更偏向刘瑾。
沈溪管着兵部,但刘瑾负责的却是整个朝廷。
就在云柳来见沈溪当晚,张文冕派回来的信使也到了刘瑾面前。
信使将张文冕的信,还有口头一些交待都转达给刘瑾知晓,除了刘瑾外,只有孙聪旁听。
将事情奏报完毕,刘瑾一摆手,信使恭敬告退。
刘瑾让孙聪从屏风后出来,孙聪一脸谨慎,显然正在思量张文冕派人带回来的话。
刘瑾打量孙聪,问道“炎光到居庸关时,居然碰上姓沈的小子派去的人,你觉得是否应杀人灭口”
孙聪摇头“这么做无太大意义,那人不过是沈尚书派出的使者,如今最关键的是隆庆卫指挥使李频的态度,若李频站在公公这边,就算沈尚书派人前往也只能徒劳无功。”
刘瑾冷笑不已“幸亏炎光机警,若非他发觉沈溪那小子派人去宣府,咱家还不知他竟想收拢李频”
“李频跟沈溪颇有渊源,若反水鼎证宣大总督府虚报军功,那咱家之前的安排都将付诸东流说不定姓沈的小子还会趁热打铁,用李频的话来攻击咱家,让陛下降罪”
孙聪看着刘瑾,问道“以公公之意,到底是除掉沈尚书派去的使者,还是隆庆卫指挥使”
刘瑾迟疑半晌,没有回答。
就算什么都没说,孙聪大概也知道刘瑾心中所想。
刘瑾是那种锱铢必较之人,既然沈溪的使节和李频都做出对刘瑾不利的事情,两个人都不会为刘瑾所容。
孙聪干脆分析利弊“如今前方闹出任何状况都非良策,若公公怕李指挥使反水,不如在这次请功中压低其功劳,说他未亲自前去战场,只是听从兵部调遣派出部分人马,这样的功劳不值一提,再将宣府地方将官大肆表彰,如此一来,就算将来李指挥使背叛公公,到了陛下面前,他的话也无丝毫可采信之处。”
刘瑾满脸恼火之色“可如此一来,岂不是将李频彻底推到姓沈的那边”
孙聪叹道“公公,九边自成一体,在边关将士心目中,兵部终归还是直属衙门,而沈尚书之前几年立下的军功,更是让满大明的将士皆叹服不已,只要公公能打击沈尚书的威望,或者说公公可以驾驭兵部,定能让边军上下屈服。”
“你是想让咱家杀了沈溪还是去陛下面前告状”刘瑾瞅着孙聪问道。
孙聪摇头“公公,您若是想针对沈大人,怕不那么容易如今沈尚书不但得到陛下信任,更牢牢掌控兵部,自他调遣地方兵马戍卫京城后,手上还拥有了兵权公公为何不从已致仕的兵部尚书身上入手”
刘瑾稍微一怔,随即想到一个人,这个人虽跟他无正面冲突,却参与刘健集团倒阉党的行动,也是让他非常嫉恨的几个人之一,正是前兵部尚书刘大夏。
刘瑾问道“你是说刘时雍”
孙聪点头“论声望,刘尚书在边军中的声望不下于沈尚书,但如今他已致仕,还是因跟陛下貌合神离被迫致仕,若公公找到此人罪证,将其下狱,必然会对那些个将官产生震慑,那时那些人才会完全投靠公公,而不敢归附沈尚书门下”
刘瑾笑着赞叹“好,这主意甚好,咱家之前便看刘时雍不顺眼,要不是他识相早一步请辞回乡,咱家早就想将其问罪要找他的罪过何难之前咱家调查九边弊政,很多事情都是在他担任兵部尚书时发生,只要让人一口咬定事情跟他有关,就算浑身长满嘴他也说不清楚。”
“咱家本以为你一直偏向文官,未料你出的计谋,竟如此狠辣,不愧是咱家的好妹夫”
面对刘瑾如此称赞,孙聪羞愧地低下头“为公公谋事,替公公分忧,乃在下职责。”
“好,好。”
刘瑾满意点头,“既然你为咱家尽心竭力,咱家也不会亏待你,之前有人送了咱家几处宅院,你可选择其中一处入住”
孙聪跟刘瑾有姻亲关系,就算再为文官着想,也大不过亲情。
刘瑾道“姓沈的小子派人去宣府,说明他早有计划,之前他在陛下面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也是为了给咱家使绊,这次就算没有办法除掉他,也绝对不能让他有好日子过对了,他不是从地方征调兵马卫戍京师吗找一些人前去营地捣乱,再找言官弹劾,就算姓沈的不被定罪,也要让他喝一壶。”
“是,公公。”孙聪行礼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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