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给朱厚照上完课,没有像以往那样多做停留以便熊孩子提问,直接便从撷芳殿出来了他要赶去兵部衙门求见刘大夏。
谢迁不能帮他的忙,反而劝他罢手,甚至把御史言官弹劾他的奏本拿出来吓唬人,但这并未让沈溪退却。
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只有刘大夏能帮他忙。
沈溪在兵部衙门等了近一个时辰,仍旧没见到刘大夏的人,有主事出来说尚书大人很忙,没有时间接见。
但沈溪非常清楚,刘大夏应该已经获悉此事,只是不肯帮忙而已。
沈溪心情极为悲凉。
当初他尚无功名时就帮助刘大夏破获了安汝升的案子,随后为追查府库失窃案,又在赴福州乡试期间帮刘大夏铲除了宋喜儿,再到北关冒死解救刘大夏和大明军队,最后他甚至没有争功
不想种种付出,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这让沈溪意识到,无论是历史上以贤明忠直著称的名臣,又或者是宁死不屈的铮铮谏臣,都受儒家思想荼毒,在眼下这种情况下秉承处处为他着想的理念,采取的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态度。
沈溪本以为可以通过谢迁和刘大夏,拯救惠娘,但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极为荒诞可笑。
“老爷,咱们现在回府吗”
负责给沈溪赶车的是朱山的父亲朱起,此时朱起一脸憨厚的笑容,似乎一点儿都不理解沈溪此时心中的苦闷。
沈溪问道“朱当家,你说大掌柜如今这般,还有何办法能救她”
朱起摇头苦笑“老爷,您这可问错人了,我不过是一介山野老朽,以前蒙大当家垂怜,跟着商会混口饭吃,到了现在好歹能养活家小小人可没沈大人这般有见识,想来不外乎天无绝人之路吧。”
“好一句天无绝人之路可有些路走绝了,只会让人伤心失望。”
沈溪幽幽叹了口气,“难道真的要看着大掌柜命赴黄泉,又或者是人在世间却与我等天涯永隔”
沈溪上了马车,有些失望地与朱起返回家中,刚走进府邸大门,早已经等候在院子里的宋小城赶紧凑了过来,将他在寿宁侯府门前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沈溪双拳紧握,张延龄的卑鄙无耻他早就知晓,但没想到张延龄居然会想染指惠娘。
张延龄甚至都不知惠娘什么模样。
从这个时代审美标准来说,惠娘根本算不上美女,这时代更多地是推崇圆脸,要知道红楼梦里不管是所谓的大美女薛宝钗还是主人公贾宝玉,形容他们的相貌都是脸若银盘,银盘是什么那就是圆脸
而惠娘却是标准的瓜子脸
或许真的跟宋小城听到建昌伯府家的仆役所言,张延龄不过是猎奇而已,有权有势,见到的美女多了,只是想试一试征服强势女人的快感。另外还有层原因,便是张延龄想通过惠娘,来打击自己。
“大人,您可要赶紧想办法,如果大掌柜被建昌伯那卑鄙无耻的小人给以大掌柜的性格,一定会寻短见。”
宋小城非常紧张。
虽然到京城后,他的心性开始变得浮躁,但到底是个知恩图报之人,犹自记得当初是谁把他一步步提拔起来。
沈溪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来想办法。”
“大人”
宋小城已经带着哭腔,这声音让沈溪心里更加沉重和痛苦。
他何尝希望惠娘出事
论对惠娘的关切,他远在宋小城之上,可如今他的确是没什么好办法,除非是铤而走险。
沈溪进监牢时,就想过一个问题,惠娘如何能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他思来想去,似乎最好的办法,反而是让惠娘“死”只有人死了,才能超脱,他身边恰恰有个已经死过一次的李家小姐李衿。
彭余,这位户部赃罚库的副使,是沈溪想到唯一能帮助他的人。彭余专管赃物发卖,与刑部关系密切,以前便做过这种从大牢里替换女囚的事情。
但这案子事关重大,彭余未必有胆量接下这单生意。
“相公,您累了一天,妾身让丫头烧好了水,您沐浴一下”谢韵儿见到沈溪黯然伤神的模样,不由一阵心疼。她的心跟沈溪一样,同样担心惠娘,但还是要在沈溪面前表现出贤妻良母的一面。
沈溪一摆手“不用了,我到书房安静一下。”
进了书房沈溪就没再出来,一直到深夜,书房的灯犹自亮着,谁都不敢过来打搅,沈溪一天都没吃东西,不过他不觉得饿,只是感觉心累,想找人倾诉,却发觉他最想倾诉的人如今正在刑部大牢中。
想逃避,可偏偏他不能逃避,因为最后的希望系于他一人之身。
当晚,刘大夏亲往谢府拜访谢迁,二人在书房相对而坐,协商的并非军国大事,而是议论沈溪营救孙惠娘的事情。
“这小子,不知是否吃了熊心豹子胆我已经说过这是钦命大案,有人参奏他,他竟然敢去兵部找你”
谢迁听说沈溪的事情之后非常恼怒,觉得沈溪太任性。
原本谢迁还以为沈溪在他的劝说后会迷途知返,谁知沈溪居然“变本加厉”,一点儿都不顾全大局。
刘大夏叹道“就怕沈溪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肯轻易罢手”
“他重情重义哼哼,一个臭小子,才几岁,懂什么情义那犯妇与他非亲非故,只是一介布衣商贾,更是个孀妇,他这是要把自己的名声置于不顾”
谢迁骂起沈溪来,就好像在骂自己的孙子,因为他实在看不惯沈溪这种态度,他更希望沈溪能认清楚现状。
刘大夏微微摇头“事情未必如此简单。几年前,沈溪尚未有功名时,我曾往汀州办盗匪知府安汝升的案子,他孤身前来求见,我便发觉他颇有胆识和谋略,当时也为陆孙氏冲冠一怒,最后虽化险为夷,却也危机重重那时我不过当他少年鲁莽,全凭一股热血,现在看来,倒是天性使然。”
一句天性使然,便很好地解释了沈溪为什么会一再舍身救惠娘。
就是连刘大夏和谢迁这样年老成精之人,也不会想到,沈溪从最开始时对惠娘就是最真挚的情意。
“回头再说吧,不能让这小子继续执迷不悟。”
谢迁道,“刑部那边知会一声就好,该如何判就如何判,若是判了死刑,让他们见一面就是别连累那妇人的家眷便可,听闻她有个女儿,如今正住在那小子府上”
谢迁虽然在骂沈溪,但他暗中也在关心这个案子,但他知道这案子是张氏兄弟主导,由弘治皇帝亲自审批,三法司定下的要案,他身为阁臣也没资格指手画脚。此外,谢迁还动用刑部尚书闵圭的关系,把影响尽量压到最低,至少陆家那边只有孙惠娘一个人下狱,她的女儿陆曦儿甚至安然无恙留在沈家。
至于沈溪,谢迁更是动用一切关系,把弹劾沈溪的奏本给压了下来,这本身已属于是僭越。
刘大夏道“那沈溪那边,可是由阁部跟他说明”
“多说无益。”
谢迁道,“这些天,我不会见他,再过些日子,等案子了结,他心结解开之后,有些事再对他说吧。”
沈溪在书房内,看似无所事事,但其实是在谋划一件大事。
他在写一份奏本。
沈溪突然厌倦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尤其是来自外戚的咄咄逼人,自请调离京师,远离是非之地。
因为惠娘的案子,沈溪看清楚了官场的残酷,他不想抨击谁,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这漩涡的中心,趁着有人弹劾他与犯罪的商贾有关,请求履历地方,无论是避祸也好,还是去平复心中创伤也罢,反正他不想继续留在京城教导太子了。
伴君如伴虎,现在只是对他身边人下手,若是等弘治皇帝在那对奇葩外戚兄弟的影响下看他不顺眼,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幸免。
沈溪的奏本,第二天一早便送去了詹事府,通过詹事府上呈,至于内阁那边是否会批准,是继续上呈皇帝定夺还是直接打回来,他并不是很在意。
奏本中,沈溪提到自己年少轻狂,需要到地方多历练,其实是跟弘治皇帝表明一个态度,老子不爱伺候你们一家子了,要么外放地方,要么直接将我罢官,反正我不想教你儿子就对了。
从詹事府出来,沈溪突然觉得整个人一身轻松,但暂时他还不能放松警惕,因为他要去见一个人,就是之前帮他赎买李衿出来的彭余。
这是个可以把活人变死,再把死人变活的人,可以说神通广大,既然无法从正常渠道把惠娘救出来,沈溪只有走“歪门邪道”,只要让惠娘平安无事,哪怕让惠娘就此隐姓埋名都好。
在沈溪看来,只有隐姓埋名才能让惠娘狂野的心彻底安定下来,改变她偏执的性格。
事关隐秘,沈溪无法去户部衙门等人,所以他干脆去了之前短暂收留李衿的客栈,通过客栈掌柜找彭余,且不能说明来意。
沈溪把约定地点定在东单牌楼附近一处茶楼。
一直到下午,彭余才姗姗来迟,他来见沈溪的时候也不敢张扬,目光到处乱转,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毕竟之前帮沈溪做过见不得人的事,这种事一旦捅出去,他的小命都要搭进去。
“沈大人是否那姑娘出事了之前我可跟您老说过,最好是经过管教后你才把人领去,那样才听话”
彭余怕沈溪上来就提退钱之事,先把路子给堵上,不是我没提醒过,是您老坚决不要我们的“售后服务”。
沈溪让彭余坐下,低声道“不是为了此事。我是想请彭兄弟再帮忙救个人出来”
“嗯”
彭余一听有生意,马上来了精神,沈溪算是他接待的一个“大主顾”,但等沈溪把要救的人说出来,彭余苦着脸道
“沈大人,不是小的不肯帮忙,只是实话告诉你吧,我月前已经从户部调入二十四衙门的御马监,专司负责管理皇产”
“同时,你说的这案子我也知晓这是通天的钦命大案,刑部大牢那边的人可不敢接这单生意,背后牵扯太大,尤其还是陆孙氏这样的要犯若是被查出来,连累的人太多”
“就算我肯做,别人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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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设想的这个救人思路如何这是在反复回看前面的情节后琢磨出来的大家觉得好,就订阅和月票支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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