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坊四邻眼中,如今的沈溪已经能跟知府大人平起而坐,面对面进行交谈,商讨的肯定是朝廷大事
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啊
不行不行,沈家人以后绝对不能得罪,以后要有个头疼脑热的,一定要去陆氏药铺看病买药。
这不再是选择问题,而是原则问题。
姑且不说去其他药店会不会得罪沈家,仅仅只是跟沈家人混个脸熟,以后有什么事情央求才好开口。
沈溪原本不打算在家里见鲍恺,便是为了省却许多繁文缛节,但既然鲍恺主动来见,而自己作为新科状元回乡省亲,必须要为鲍恺引介自己的亲人。
鲍恺笑着摆了摆手“说起来,沈中允中状元时,本官已见过沈家长辈,不用特别引介这位是李老夫人守节养儿,如今孙儿高中状元,乃是我汀州节妇之楷模,本官已奏请天子,为李老夫人树贞节牌坊,以示嘉奖。”
李氏对于官府要为她立贞节牌坊之事喜出望外,一边感谢鲍恺,一边示威般向四周看了看你们瞧瞧,连知府大人都夸赞我守节,持家有方,这沈家非要我来当家不可。
谁想鲍恺马上又看向周氏,道“沈周氏能教导出我大明朝自立朝以来唯一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居功至伟。”
周氏眉开眼笑,嘴里连声说“不敢”,包括沈家人在内的大多数人,均投以羡慕嫉妒的目光,唯有王氏撇了撇嘴,然后看向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见二人看得连咽口水,又不由一阵气馁,人比人果然要气死人啊
老太太李氏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心道,这知府是个两面派,我孙儿中状元,你到底说说,是我这个做祖母的功劳大还是他娘亲贡献更多啊
李氏也就敢在心里唠叨下,这种话她可问不出口,即便要质问也要等沈溪的官比汀州知府还要大以后再说。
沈溪悄声告诉鲍恺,有要事相商,鲍恺正觉得沈家这边太过嘈杂,一听之下欣然应允,一同离开前往官驿叙话。
沈溪坐上知府衙门准备的官轿,跟鲍恺一起到了汀州府衙隔壁的官驿,提前赶到的礼房典吏已经派人准备妥当。
沈溪进入大厅,一套繁琐的官场礼节后,这才分成宾主落座,供职于府衙的吏员将茶水送了上来。
沈溪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然后提出要求,大意是想让鲍恺代替他,好好“照顾”佛郎机使节半个月。
沈溪在这半个月内,要回宁化祭祖,没时间留在府城看管阿尔梅达等人。
“沈中允为何不遣人将使节送往京城”
鲍恺显然不知道佛郎机人在沿海肆虐并开炮夜袭刺桐港之事,只是听闻去年年底佛郎机使节在泉州上岸,准备向大明朝廷进贡的消息,等见到沈溪后才发觉情况不对,几个佛郎机人看上去不像使节,更像是囚犯。
沈溪轻叹“佛郎机人其心险恶,在泉州地面屠戮我大明百姓,更伺机到泉州府城外烧杀劫掠,幸被我制止”
“这”
鲍恺霍然站起,他已经感受到,沈溪交给他的是扎手的荆棘。
沈溪道“鲍知府无须太过担忧,佛郎机人的战船,已被我带人消灭大半,剩下的也往满剌加去筹措赔偿款项,眼下不会有佛郎机人前来闽西劫人,只不过得防备他们逃走,以及一些心怀不轨之人想借他们生事。”
鲍恺听到这话,稍微松了口气。
听佛郎机人如此凶残,如果为了救同伙,带着火器长驱直入到汀州府来闹事,他一介文官可担不起这责任。
现在只是以上宾之礼对待阿尔梅达等人,将人看管好别让其跑了,并不会有多难。
不过,鲍恺还是坚持人不能送到知府衙门,必须要留在驿馆内,声称这是外蕃使节进贡的规矩。
当然,如此做依然会给汀州府衙招惹麻烦,毕竟汀州驿馆年久失修,想把所有防守漏洞都堵上不太现实,因此鲍恺又与沈溪商量,将所有安保事宜交给沈溪策划,他只负责调派人手。
沈溪知道鲍恺是什么意思,多般推诿下,就算发生使节潜逃之事,责任也得由他自己来承担。
可话虽这么说,但沈溪毕竟是回乡省亲的,等他人到宁化去了,佛郎机使节却在府城失踪,鲍恺怎么都要背负一定罪责。
有鲍恺帮忙,安顿佛郎机使节之事非常顺利,本来沈溪还打算在驿馆内住上一晚,但看情况,当天他可以回家安歇。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商谈好后,沈溪和鲍恺一起去见佛郎机使节。还没等进入官驿内专门安排接待藩属使节的会同院,就听里面传来吵嚷声,阿尔梅达不知为何大声喝斥看押他们的张老五等人。
张老五自然不甘示弱,回以破口大骂别人也就罢了,你们不过是手下败将,发什么横
阿尔梅达跟张老五对骂,但互相听不懂,正可谓鸡同鸭讲,鸡鸭都很起劲。
“在说什么呢”
沈溪望着一脸冷汗的满剌加翻译,但两名满剌加翻译讷讷地说不话来,似乎阿尔梅达说了什么难听的,又或许连他们自己都听不懂佛郎机人骂人的俚语,无从翻译。
张老五走过来对沈溪奏禀“钦差大人,这家伙对饭菜不满意,我跟他们说,这是咱大明朝最好的饭菜了,他们却不信,这些家伙居然瞪鼻子上眼跟我发火,他娘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大明天威,岂容尔等蛮夷撒野”
沈溪发觉,张老五在他面前跟孙子一样毕恭毕敬,到了外面却是欺行霸市的衙门班头,在佛郎机人面前又以战胜他们的英雄自居,心高气傲,人性之复杂可见一斑。
“他们想吃什么,给他们做就是,只要他们不闹事就好,所有开销由本钦差一力承担。”沈溪道,“接下来的日子,我要回乡祭祖。你们留在府城这边,可要看管严实了,既不能让他们逃了,也不能让他们有毫发损伤,毕竟还要押解他们上京见天子,要是出了乱子,都是泼天的大罪。”
沈溪不怕佛朗机人寻衅滋事,在这闽西地界,人生地不熟,佛朗机人语言不通,逃能逃到哪儿去就怕张老五等人伺机寻仇,佛郎机人犯我国境残酷杀害大明百姓,这可是国仇家恨,一旦怒火中烧局面很难控制。
不过再多的仇恨,也及不上大明皇帝的恩威重要沈溪大抵能猜出,就算他把阿尔梅达等人送到京城,弘治皇帝也不会杀了他们为死去的大明百姓申冤报仇,多半在收了贡品之后将人放归。
大明朝对于番邦,从来是记好不记仇的。
沈溪回到家时,已经是二更天,沈家的宴席仍旧在继续,不过作为宴席主持人之一的惠娘,并没有踏足沈家大门。
她始终把自己当作一个外人,甚至在沈溪回来后,她都未主动上前接近,众目睽睽之下,二人也未正面打招呼。
惠娘跟沈溪之间,非亲非故,从情理上说,她只是沈溪母亲的雇主,跟沈溪没有血缘关系,而且她还是寡妇,作为不祥之人,似乎更应与沈溪保持距离。
因为沈家跟陆家比邻而居,沈家那边热闹非凡,丫鬟都过去帮忙了,她不想在家里冷冷清清看热闹,便带着女儿前往药铺过夜。
许久没在药铺住了,把女儿带过来,正好可以算算账,再教女儿一些女红。
要说女儿已经十二岁,再过两年就要开始寻婆家了,为人母亲的也是时候为女儿准备嫁衣,教她相夫教子。
“娘,为什么沈溪哥哥回来后,都不找我玩了”惠娘可以安然处之,陆曦儿可就没那么容易理解。
小妮子心中苦闷得紧。
她做梦都盼着沈溪回来,今天沈溪真回来了,惠娘却不许她出家门,她连沈溪的面都没瞧见,跟着惠娘由后门到药铺时,她只能看到巷道口熙攘的人流。
惠娘坐在烛台前算账,看了女儿一眼,有些心疼。
女儿对沈溪的那份依恋,做娘亲的岂会察觉不到
惠娘其实早就有将女儿嫁给沈溪的想法,可她却又不想委屈女儿做妾侍,毕竟她积攒下来这偌大的家产,将来是要留给陆曦儿的,她其实只是女儿的监护人,是陆家财产的监理人而已。
可如今的陆曦儿,根本还是个孩子,哪里会懂做生意指望陆曦儿能跟谢韵儿那样独立有担当,对惠娘来说属于遥不可及的奢求。
如今就算她忍心让女儿给沈溪做妾,人家沈家未必肯要呢。
不详人生出的女儿,从小没父亲管教,又是大脚丫头,女红不好,且又学了不少文墨,这样不安分的女人通常是不好嫁的再说了,如今连周氏苦心培养出来的童养媳林黛都没着落,她更何谈去为女儿争取
“不能再称呼沈溪哥哥,他是状元郎,是朝廷的大官,以后见了他要称呼大人。”惠娘心中带着一股伤感,纠正道。
陆曦儿撅着嘴道“可娘说过,我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啊”
惠娘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头道“小丫,你是大人了,更应该懂事才对,你沈溪哥哥这次回来不是陪你玩的,他要帮朝廷做事,做的都是我们小老百姓无法理解的大事,而且他很快就会走”
陆曦儿有些着急“沈溪哥哥又要走他他为什么不能多留几天我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呜呜,娘,你去跟沈溪哥哥说,让他不要走好不好”
对此,惠娘只能唉声叹气。
“他走之后,你们可能以后再也难见到了,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再过两三年,你就要嫁人,会有自己的家庭,如今他已经娶了你谢姨谢家姐姐,他的官会越做越大,或许再也不回汀州,你慢慢就会忘了他。”
陆曦儿哭着道“娘,那黛儿姐姐呢她不才是沈溪哥哥的小媳妇吗”
惠娘无奈摇头“你黛儿姐姐同样是命苦人,她以后就算进了沈家门,也只会是妾一辈子要低人一头。”
陆曦儿想都不想地说道“我也要嫁给沈溪哥哥当妾”
一句话,令惠娘一愣,她马上意识到女儿这种想法很不对,一个小姑娘家,就算对青梅竹马的异性玩伴有眷恋,那也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等她真正长大后就会明白,作妾在这个时代是何等悲哀的一件事。
但如今女儿对感情的心智明显超出她的可控范围。
“不可以,你不可当妾”惠娘咬着牙道,“你要做正妻,而且要嫁一个真正的人中之龙,唉”
说到这里,连惠娘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她是幸福的,曾有过丈夫相濡以沫,又给她留下个女儿,此后又有周氏母子、谢韵儿和丫鬟们给她家的感觉。
可女儿将来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让她去哪里找一个像沈溪这么好的夫婿,让她忘了沈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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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或许会有错漏,因为天子写到后面,突然泪如雨下,情绪失控,没心思检查求月票安慰下,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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