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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端和将军逝世?”
七月初一这天,黑夫接到了这个令人意外的噩耗。
他的僚属们面面相觑,陈平不在,萧何曹参就组成了黑夫手下的哼哈二将:一个负责督运统筹粮秣,一个与黑夫商议军情。虽然监军无权干预战事,但前线的一切事情,亦会事无巨细地传回来,让他知晓,再报予咸阳,让秦始皇知道他长子这次考试进行得是否顺利。
可现在,这场在秦始皇计划里,前有杨端和保驾,后有黑夫护航,万无一失的战争,却出了大纰漏。
陈平第一时间通知了黑夫,并替扶苏询问:“事到如今,为之奈何?”
问的无非是两个选择,当进?当止?
“汝等以为呢?”
黑夫却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萧、曹二人。
“杨将军去世,那这场仗恐怕是打不下去了。”
曹参对扶苏知之甚少,只晓得是个仁名在外,从未带过兵的公子。扶苏身为主帅,有宿将杨端和辅佐,只需要发号施令,具体的事都有杨端和落实。如今杨端和出师未捷而身先死,别说打仗了,扶苏能管好手下万把人不溃散么?
黑夫也有这样的担心:“陈平说,辽西、辽东千里行军,大军损耗不少,在山林中死伤数百,又逃亡了数百,又因老将军逝世,军心更加不稳,虽然还有三名都尉替公子约束三军,但燕赵之地征召的士卒,都各念其家,已无战心……”
“既然军心已乱,不可冒进,最好的选择,是止步于西安平。”
曹参虽然作战勇猛,但平日里,他是个谨慎稳重的人,还没打仗副将就死了,主将又是不知兵的,三军士气低落,这样的军队去异域,与白白送死有何区别?
萧何却摇头道:“公子与大军是箭,拉弓的则是皇帝陛下,早在咸阳时,箭便离弦而出,岂有中途而止的道理?”
曹参是从军事上考虑,萧何却看到了政治的因素。
这场仗不是扶苏想打,也不是那些士卒想打,而是秦始皇逼着他们打!皇帝的诏令是入冬前必灭沧海,如今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去执行,若就此止步,可以想见秦始皇会何等暴怒!
萧曹二人在那争论,黑夫则在沉思:“萧何说得没错,霸道老爹给儿子的考验,他却中途弃考,那样的话,扶苏会让皇帝大失所望,彻底跌落悬崖了,再没戏了。”
说实话,光是扶苏托陈平向黑夫问策这件事,黑夫已对扶苏有些失望了。
“太幼稚了……”
若他是一位有野心的皇子,若他还有一分进取的心思,这种时候,就不该问该退还是该进,而是一咬牙一跺脚,扛起这面旗帜!对黑夫说的话也应该是:“扶苏欲以一己之能,统军灭沧海,尉将军可否助扶苏一臂之力!?”
且不说做事的能力,最起码连怎样做对自己最有利都不知道,遇事踌躇,六神无主,就算人品再好,想在这个人心肮脏,唯利无耻的世道活下去,太难了……
让黑夫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命,家人的命,手下的命,寄托给这样的人,他没那么大心脏,有时候,信人不如信己!
黑夫就很清楚,怎么做最有利。
秦始皇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就像一个孜孜不倦的射手,手持弓弩,瞄准自己的目标。一矢不中,他会再发一矢,就像两度灭楚一样,若此番远征未战而止,相关人员恐怕都要受责,黑夫这监军也讨不了好。
而一年半载后,更大规模的远征,又会再度开始……
站在全局角度考虑,北边的之仗,必须在南征开始前结束!
而单为胶东考虑,这场仗也必须打赢。
陈平曾对黑夫抱怨,说胶东两年新政,都投到这场战争里了,若半途而废,前期投入的船只、粮草、徭役之力,统统在东海里打了水漂。
所以,此战必胜,而且要胜得干净,不能留尾巴!
陈平先前让人送信回来,描述了辽东的所见所闻后,黑夫也看到了海外的利益,战后经营辽南、朝鲜半岛,将是胶东的未来……
并不是殖民,而是经济掠夺,从辽南到朝鲜,这些寒冷的地区大部分地区都盛产毛皮,紫貂和海狸随处可见,更有人参等山货,利润惊人,这将为胶东带来巨大的利益!
这时候,萧曹二人的讨论也接近了尾声,曹参同意萧何说的,此战若戛然而止,皇帝那儿交待不过去,但军事上的问题,萧何也给不出解决的方案。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啊!除非……”
曹参却有个想法,看向了黑夫。
眼下距离前线最近的宿将,便是眼前这位了,若他能去朝鲜,小小沧海,还不是手到擒来……
萧何却轻咳一声,提醒道:“无陛下诏令,监军不得擅离职守,更勿论越俎代庖!”
“萧何说得对。”
黑夫很清楚,这绝不可能,没有得到秦始皇允许,就去给扶苏帮忙,在皇帝看来,这种情形,简直就是作弊……
他下令道:“曹参,立刻修一封,让人以驿站八百里急报,送去咸阳,向陛下禀报此事!”
一去一回,起码是三个月后了,那时候,仗若没打完,皇帝让他去的话,黑夫或许可以去对岸收拾烂摊子,可在秦始皇诏令下达前……
他就得老老实实在胶东待着,一步也不能越过海!
至于公子扶苏那边,黑夫亲自修一封,郑重告诉扶苏:“受命而不辞,敌破而后言返,将之礼也!”
意思很明确,征伐不可终止!秦始皇要求的日期越来越近,大军决不能在西安平久顿。
但他又写道:“然军心不一,虽众必败。公子莫不如将燕、赵兵卒留在西安平和满番汗,以安其心,再让其广树旗帜,威慑朝鲜。公子只与两都尉带五千关中之兵,借道朝鲜,配合任郡尉舟师合围沧海君,则此战可胜也!”
这便是黑夫为数不多能做的事,虽然扶苏的询问让他有些失望和好笑,但毕竟二人曾共事一场,于公于私,黑夫身为监军,都会为他铺好路。至于走不走,走得好不好,就看扶苏自己了……
“还有件事……”
黑夫左思右想,又拿了张纸,写了另一封信,这是给陈平的。
信上只有寥寥四字,但足以让陈平明白黑夫之意了。
“言多必失!”
你啊,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信前脚才送出去,曹参后脚又来禀报:“郡君,成山角那边派人来回复,说任将军的舟师,已于昨日渡海而去!”
这是早已预定的计划,先前的几次航行探路,都是以商船身份造反列口。但那毕竟是箕子朝鲜的港口,一旦扶苏的军队进入朝鲜,列口将成为最方便的补给站,所以任嚣要去对岸,与箕子朝鲜方面,打个招呼,顺便建立外交关系……
“没错。”
黑夫忘了那些糟心事,露出了快意的笑:“楼船外交!”
……
秦始皇三十三年七月上旬,墙垣低矮的箕子朝鲜都城,王险城,一大早,简陋的木门被叩开,有来自列口的人仓促入城,跑到狭小如一个小县寺的朝鲜王宫,向朝鲜王箕否禀报:
“列口,有数十艘黑船临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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