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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文晖夫妇完全没有想到,多少也算远房亲戚,刘家贵居然拿了假货来卖。
因为当时刘家贵说,他着急用一笔钱,所以冯君的父母当场就把账结清了。
等他俩发现是假货,去找对方退货的时候,人家当然就不认了——这是我卖给你们的那一批吗?
张君懿气得够呛,直接就去找刘家贵的父母告状:能管一管你家儿子吗?
结果那老两口和稀泥,刘家贵也说了,那天我喝酒了,印象里拿的是真货,你们非要说我拿了假货,那是欺负我喝酒以后不记事儿了。
说起来也挺无奈,小县城就是这样,假冒伪劣商品特别多,他收礼也会收到很多假货。
可以肯定的是,刘家贵不可能专门去进了假货,再卖给小卖部,他就是把自己收到的假货礼品,卖出真货的价钱去。
刘主任摆出这个“醉酒”的理由,冯文晖夫妇也没辙了,人家已经喝多了,他们总不能继续计较——再计较,连亲戚都没得做了。
当然,最主要还是,刘家贵大小是个领导,既然钱已经要不回来了,再得罪一个领导,实在划不来。
所以后来双方还在继续走动,这件糊涂事儿,也就只能这么过去了。
今天刘家贵又来卖礼物,同样是喝得醉醺醺的,冯文晖当然就呛了,但还是那个理由,对方是亲戚又是领导,他也不能直接翻脸,就是拒绝掉。
至于对方说的代卖什么的,他才不会答应。
你拿假货摆到我这里,到时候一口咬定,当初摆的是真货,我怎么解释?
吃亏上当,有一次就够了。
冯君听得眉头一皱,“那收他的假货,咱家亏了多少?”
其实在这小县城里,假货有假货的行情,只要不是假到离谱的,总能卖出去。
比如说那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过年为了面子,买盒软中华抽,六十多一盒的买不起,二十多一盒的高仿,就可以买来抽。
“也不全是假货,一共赔了两千多吧,”张君懿哼一声,“关键是这件事气人呀,传出去真不够别人笑话的……这是什么亲戚!”
冯文晖也冷哼一声,“亏得他今天还有脸来继续卖假货,欺负人上瘾?”
“算了,”张君懿出声劝解,“还好小君争气,考了名牌学校,现在又开车回来……估计他以后也不敢这么搞了。”
冯君还真理解这种心态,别看大学扩招之后大学生多如狗,也没有包分配一说,但是在朝阳这种小县城,通过正规高考,考上名牌大学的大学生,还是凤毛麟角。
现在的城市里,说什么阶层固化,但是在小县城的人眼中,谁家孩子考上了名牌大学,依旧是意味着,可能鲤鱼跃龙门。
所以当刘家贵意识到,自己想占便宜的这家人,是有一个名校毕业的大学生的时候,他就觉得风险有点大,不太划得来。
更别说冯君连车都开回来了,成为了“有成就的名校大学生”,那就更划不来了。
冯君听完之后,眉头皱一皱,他是真有心说一声,您二老别干了,挣这点钱还怄气,犯得着不?
我给李晓彤开的月薪,都有五万块,您二老一年能攒这么多吗?
不过他再一想,总得让老两口有些事情做,而且这里是他们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老街坊邻居那么多,真要搬到郑阳去,条件倒是好了,可周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所以他现在最该做的,是想办法提高一下父母亲在县城里的地位,让大家都知道,他们有一个不错的儿子。
他正琢磨呢,一辆摩托停在了路边,车上坐着两个小伙子,“呦,高材生回来了?”
冯君看他俩一眼,点点头,轻哼一声,也没更多的反应。
这俩是他在街上的对头,从小打到大,初三那一年,他考上市一中了,大家才握手言和,觉得小孩子的打闹,不值得一提。
不过后来他就住校了,大家接触也不是很多,偶尔见面刺两句,也不会再打架了。
骑摩托的叫史亮,家里开着一个茶叶店,自己是教育局的暂编人员,混得还算将就,这些年也学得油滑了很多。
见到冯君这副模样,他看一眼旁边停着的轿车,笑着发话,“晚上一起喝点?”
冯君笑着摇摇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打算跟老爷子喝点酒。”
史亮看他一眼,微微点头,情知两人此前走得不近,现在对方理由又充分,只能悻悻地离开,不过摩托车的轰响声中,隐约传来了一声冷哼。
小县城里的人大都是这样,喜怒都摆在脸上,不爽了,会明显地表现出来,我又不靠你吃饭,哼你一声,你还能打我不成?
这算是“圈子不同,不必硬融”的乡镇版本。
“有病!”冯君看一眼远去的摩托车,也是轻哼一声。
史亮二人才刚刚离开,冯君的二叔冯文成来了,他本来是印刷厂的工人,现在林业局宾馆里负责工程维修,不过编制还没有解决,算是半个体制中人。
他是听说侄儿回来了,过来看一看,晚上也顾不上在一起吃饭——年根儿了,宾馆里事情也不少。
不过最终,冯君的朋友们还是过来了,三个街上的发小,还有五个小学同学,以及三个初中同学。
三拨人都想招呼冯君喝酒,冯文晖见儿子这么抢手,也催他去招呼朋友,不用在这里帮忙了,“天黑了人就少了,你在这儿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冯君想了想,选择了跟小学同学喝酒,还不忘跟另外两拨人解释一下,“咱街坊邻居,喝酒有的是时间,一中的同学……咱班长回来了,可能还要搞个聚会什么的。”
那两拨人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冯君难得回来一趟,又明显是事业有成,合理安排时间很重要。
不过街坊里,还是有个叫嘎子的留下了,嘎子大名陆晓宁,比冯君小一岁,小时候个子矮小,总被人欺负,见冯君不欺负他,就成了他坚定的跟班。
后来嘎子的个头蹿起来了,不成想上高三的时候,又传染上了流脑,好了之后,落了一个癫痫的毛病,然后就不上学了。
他家人多方求医,花了很多钱,现在治疗得差不多了,但是家里也基本上家徒四壁,现在林业局的宾馆里当保安,这还是冯文成介绍过去的。
嘎子从小就跟冯君混,冯君的同学他基本上都认识,关系还都不错,所以留下来也正常。
大家正商量,要去哪儿喝点,刘家贵开着捷达车又回来了,“小君,你这车……明天帮叔接一下亲,有人结婚。”
冯君眨巴一下眼睛,不解地发问,“明儿就二十七了,腊月里最晚是二十六结婚吧?”
朝阳的规矩,是腊月可以结婚,但是好日子就那么几个。
“回门儿,媳妇回门儿,”刘家贵皱着眉头发话,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记得啊,明天一大早六点,转盘那里集合。”
冯君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发话,“红包是多少?没红包我可是不去。”
“有你这么跟叔说话的吗?”刘家贵的眼睛一瞪,“我是你叔,叫你跑一趟不行?”
“不行,”冯君摇摇头,脸上虽然带笑,态度却十分坚决。
他也不说油费、损耗这些,乡里乡亲说这些没意思,更别说两人多少还算亲戚,他只强调了一点,“我今天从郑阳一路赶回来,人都快累散架了,真起不来。”
“起不来早点睡,”刘家贵把他当作了后辈,一点都不见外地发话,“明天是晁颖的女儿回门,你看着办。”
晁颖是本地的女企业家,从事木材加工行业,在云园市还有一个四星级宾。
不过朝阳人都知道,晁总之所以能起家,主要还是因为有她哥哥晁刚的支持。
晁刚是云园市常务副市长,有传言说,若非他是本地人,早就被扶正了。
明天是常务副市长的外甥女儿回门,刘家贵点明这一点,倒不信冯君拎不清轻重。
但是冯君还真是不在乎,圈子不同不必硬融——我吃他家大米了吗?
所以他很干脆地摇摇头,“我不管谁结婚,就问红包是多少。”
“少不了你的红包!”刘家贵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两百块,两包烟,管一顿午饭,可以吧?”
“不怎么样,”嘎子叫了起来,“去云园接亲,来回起码八十公里,油钱算谁的?”
刘家贵白他一眼,“八十公里能几个油?小君开得起车,加不起油?”
冯文晖和张君懿交换一个眼神,心说这刘家贵也真够抠的,你喝多了开着车乱跑,用的可都是公家的油。
不过,儿子大了,由儿子做主吧,反正这小子从小就有主见。
冯君摸一摸下巴,“这个……我争取起得早点吧,万一起不来,家贵叔你打电话催我一下。”
“那行,”刘家贵点点头,大喇喇地发话,“说实话,主要是我临时听说,晁总家接亲的车少了,要不然这种好事儿,哪儿轮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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