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聒噪,嘟嘟嘟叫的人心烦意乱。然而此时比夏虫更招人烦的是耗子,还是一只巨大的人形耗子。
白玉堂已经围着展昭转了足足半个时辰,转的展昭越发的烦乱。
“白兄再转下去,展某也是无能为力”
“小气猫儿,托你办这么点小事都不成”
展昭无语,这能算小事!你白五爷一代豪侠,大内之中杀人题诗,开封府夜盗三宝,痛快之余怎么就不想想下场!万岁只把你禁足开封,由包大人监管,就已经法外开恩了。现在,又要我求情放你出来,简直就是玩笑,真当皇上的金口玉言是儿戏不成。
白玉堂也知事不可为,一脸沮丧落寞:“若不是顾着大嫂侄儿和四个拜把子哥哥,你以为我会理会这劳什子圣旨。”
“是是是,白大侠武功高强,自是来去如风,无人能挡。”展昭随口敷衍着。
“臭猫儿”白玉堂哼了一声,不再言语。接着扔出一个竹筒,丢在展昭收拾的行囊之中。
“这是我陷空岛特制传讯烟花,给你了。”说完从窗口一跃而出,倒把饭后消食的公孙先生吓了一跳。
唉!也不知开封府的耗子闹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天色微亮,一人一马便疾驰出城。
展昭一路不停,风餐露宿,仅仅三日便赶到了大理使团下榻的驿馆。递了名帖后便被迎到中厅,厅内不见他人,只有一个端茶小厮恭恭敬敬的为他斟茶倒水。
大约是大理人自己带的茶,茶汤红亮,滋味甘醇,倒是好茶。他饮一盏,小厮便续上一盏,数盏下肚,展昭再好的耐性也奈不住了。他此行是奉圣上口谕跟随护卫大理保山王世子入京,这保山王乃大理当今皇上亲叔父,权柄在握,又一向主张与大宋交好。此次更是为表诚意将独子送来大宋,其意不言而喻。圣上甚是挂心,不但下旨命沿途州郡派兵护送,还钦命他当先一骑前往岳州驿站迎接并沿路保护。可如今茶水喝了许久,正主却没见到半个。
眼见这位大宋的高官等的不耐烦,端茶小厮的心七上八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开膛破肚。急忙去里间请自家大人,还没到内堂就听见一声咔嚓,接着一把木几迎面飞了过来,吓的他魂飞魄散。思忖了片刻,小厮转身去厨房又沏了壶新茶,别家大官到底不如自家上司可怖。
当然,没有人刻意冷落展昭,只是整个使团官职最高的两人实在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去和这位四品带刀护卫解释:世子,已经留书出走数日了。
北风将军出身武将,所思所想皆直来直去,认定和他直说世子不在就成了。而身为文臣的唐护老大人却认为此事事关大理颜面,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段北风觉得他迂腐死板,只顾面子而不顾世子安危。唐护则认为他头脑简单,做事不顾大局。两人唇枪舌战,互不相让。最终以北风将军徒手劈开一条长凳而胜利告终。唐护只觉与此粗俗之人同朝为官简直就是耻辱,几乎是掩面出现在展昭面前。展昭一肚子火,在看到这个扭扭捏捏如同新嫁娘般的老头子后也差点乐了,伸手挡在嘴角咳了两声才挡下笑意。
“大理虎豹军参将段北风,见过展大人!”
“北风将军,久仰久仰。”
展昭看着眼前两人,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枯坐在此无人理会。顿时怒火上头,“啪“的一掌下去,拍断了雕花小几的一角。唐老大人默默擦了擦一脑门的汗,又是一个武夫!却不得不开口道:“世子自幼被王妃娇惯,在国中时便经常微服出游,几个月不见人影也是有的。如今在贵国想来也不至惹出什么大乱子”
“嗯,是这个理儿。世子说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咱们照常走咱们的路,谁也想不到世子会不在。”
“哼,你们想的倒是简单。有谁能保证这几百人的使团没有细作暗探之类早有察觉。况且,世子孤身在外,岂不更是随了有心人的愿。”展昭恨不得拿巨阙敲开这两人脑袋。
“这个,展大人放心,我和段将军已经放出风,对外说世子染恙身子不便。实在不行了就寻一个与丗子体貌相当的应付一下,暂时应该还能瞒下去”
“况且世子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身边随从更是一等一的高手,唯一不足就是对贵国不甚熟悉。”唐大人说完就冲段北风使劲眨眨眼睛。
北风将军福至心灵,立刻接口道:是啊,若是有位大宋高手能随行护卫,应该可保万无一失。“
说完,两人一齐满是希冀的盯着这个主动送上门的高手。
为什么皇家的人都这么任性?不是高贵典雅么?不是尊荣无匹么?怎么净爱往这百姓堆里扎?赵灵如此,大理世子也是如此!
展昭看着手中的线路图,使团本应从岳州向北走江陵府再进河南府,段世子却在岳州脱离师团后向东直入江宁府再从杨州北上,行程翻了一翻不说,看这意思这位小爷的打算是哪里热闹去哪里。
他这厢愁眉不展,那厢就有人眉开眼笑。
“这位公子可是遇到了为难之事?来来来,不如让老道为你卜算一番。”一个须发花白的道士对他笑的殷勤,一身肥大道服垮垮披在身上。展昭暗暗摇头,这扮相实在差劲,比公孙先生仙风道骨的模样不知差了多少。如今这年头,骗子的水准越发低了。
他还没说话,就听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王道长又在这里给人算姻缘呐!胡同口的孙铁匠可就是听了您的话才娶回来个母大虫,您还是积些阴德吧。”说话的姑娘声音如珠落玉盘,甚是动听,可言辞却是真真不给人留面子。
道士被人拆了台也不气恼,“你懂什么,他们命中有缘,老道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做做人情而已。公子别听这丫头胡说。”。
“好好好,我胡说,那今儿这酒我就拿去给老乞丐了”说着那姑娘拿着一个酒葫芦走到老道面前晃了晃。老道士一把抢过酒葫芦,嘟囔着“给那老家伙就是老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姑娘拍了拍手:“你们两个天天吵嘴,也不累的慌,记得把葫芦洗干净给我送回来。”说完转身就要走,看到展昭还站在原地,便轻巧的施了个礼,“公子瞧着眼生,不是本地人吧!”
她一身布衣打扮,头戴荆钗,手上挎着一只竹篮,一副村妇模样却掩不住天生丽质。五官生的尤其的好,眉如春山,眼如弯月,嘴角上翘,天生一副笑脸,让人顿生亲切之意。
“回姑娘的话,在下寻人路过。还请问姑娘贵宝地有没有大些的客栈,我那朋友有些讲究。”
“公子客气了,只不过咱们这小城可没什么大客栈,只有一家小店,正是奴家开的,最近也没见到过生人。”她以为展昭是要住店,便热络的想要拉桩生意,没想到他只是寻人不禁有些失望,想了想又补充道:“这里距杨州城不远,大多贵客都是多赶些路去那里落脚的,公子不妨住一晚明日再去杨州看一看。”
杨州!展昭心中一动,江南繁华,保不齐那位爷也凑热闹去了。匆匆谢了姑娘便要直奔杨州。
“公子留步,”那姑娘追上来“公子现在赶过去只怕城门早关了,听闻最近杭洲城外有大虫出没,怕人的很。公子不如住一晚再去不迟。”
“多谢姑娘提醒,只是在下有要事在身一定要尽快赶到。”说罢,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往杭州城。
他马不停蹄,却运气不好,到的时候城门刚刚关闭。思来想去,只好找了个破庙栖身,只待明日一早进城。
夜半三更,破庙内早就失了香火,只剩下一尊残破神像斑斑驳驳,也不知还能否镇得住厉鬼邪神。
展昭心中有事,看着泥塑的神像辗转难眠。
就在此时,从庙门外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孩童。
“救命,救命啊”他边跑边喊,一不小心被门槛绊住了脚,一下子摔倒在地。
“莫慌,出了何事?”展昭连忙把孩童扶起来。
原本惊慌失措的孩子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展昭衣袖不住哀求“求求大爷,救救我爷爷,救救我爷爷吧”
展昭好容易才弄明白,原来这孩子随爷爷出城砍柴,误了回城的时辰,便打算在外露宿一晚。谁知却碰上大虫,爷爷拼死才拖着那个畜生让他跑了,现在老人家只怕生死不知。展昭顾不得仔细
思量,立刻抓了巨阙跟在孩童身后去救他爷爷。
林子越走越深,树丛之间渐渐起了一层薄雾。展昭心中微微一动,转头去找那孩子,却发现他早已不见了踪影。他行走江湖多年,自问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惧这些怪力乱神。但今日之事确然有些邪门,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
忽然,从树林一角传出一阵虎啸,嗷呜不停,震得人胆颤心惊。接着一阵妖风刮来,电光火石之间,展昭立即对准发声之处甩出一支袖箭,妖风与虎啸之势稍减。趁此机会,他飞身掠上树梢,待风将雾气吹散了些,才勉强看到一只猛虎在树下不停徘徊,并时不时的冲着展昭露出尖利的獠牙,它似是在等待时机。
展昭又惊又奇,只是不待他想出对策,就听到头上有了动静,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消失的孩子,只不过他那张煞白的小脸上又现出了一丝青气,双眼通红,牙齿长有寸余,看情形是个小伥鬼。只见它惨惨一笑,张口便冲展昭臂膀咬了下去,展昭一骇欲伸手去挡。这小鬼瞧准机会,眼见展昭失去支撑,临时变招,飞出一脚将展昭从树上踢了下去。
展昭反应极为迅速,身子刚刚开始下落之时迅速举剑插在树身之上,双手握紧剑柄。幸而这棵大树枝干粗壮,巨阙又插的深,生生将展昭吊在半空之中。只是伥鬼凶狠,又要来袭。展昭苦于身在半空,避无可避。
突然一道银光闪过,伥鬼被打的飞出数丈。
而树下猛虎被人搅了好事顿时怒不可遏,不再理会展昭转而扑向来人。
得了喘息之机的展昭立刻飞出第二把袖箭,正中猛虎后背。老虎吃痛,愈加狂躁无比,嗷嗷虎啸不断,震得整个大地都在震动,锋利的虎爪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展昭怕它发狂伤人,提气跃起埰在虎背上将巨阙用力插向猛虎,只是还未得手便被甩了下来。待要再上,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旁边待着,不要碍事。”
他少年出山,成名颇早,极少能有人如此说他。当下一怔,扭头去看,竟是白日为他指路的姑娘。依旧一身布衣荆钗,只是手中竹篮换做了一根拇指粗细的银鞭,被她挥舞的密不透风。说也奇怪,那老虎看着凶猛,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这根小巧的鞭子。不多时就被打的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姑娘收了鞭子,踱到老虎身旁,将手按在虎头处。须臾,就见一颗珍珠大小发着光的白球出现在她手掌心
“孽障,还未成气候就如此作恶,待你有了道行岂不要为祸人间。”说完,用力一捏,圆球立时碎成粉末,原本倒在地上的猛虎也化作烟雾飘散不见。
展昭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忽然发现被打飞的伥鬼正要偷袭,禁不住喊了一声:“小心”。话音未落,那位姑娘不知打哪弄了个布口袋,红光一闪,那伥鬼就被收在袋子里。
“原想着你也是可怜人,将你送入地府,赎清罪孽便可自去投胎。谁知你对这恶虎竟忠心至此,就让你在我这乾坤袋里吃些苦头罢。”她一边说一边将袋子收了回去。
收拾妥当后,姑娘转头笑眯眯的看着展昭。
“展某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公子客气,这恶虎已伤十余条人命,只是太过狡猾,幸亏今日公子带路才让我找到它。”
“我带路?”展昭愕然
姑娘莞尔一笑,伸手从他领子下捏出一只金翅小虫“你这小家伙,玩儿了这么久也该回家了。”
展昭顿时了然,只怕早在问路之时,这姑娘就将小虫放在他身上,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再循着小虫的踪迹前来。心中不禁气闷:原来,自己做了鱼饵却浑然不觉。
察觉到他的不悦,姑娘开口道:“那小鬼为虎作伥多时,也是个滑头。我若是事先告知你,稍有不慎,它都会有所察觉,所以,就自作主张了。”
顿了顿,又道:“我原想公子气度无双定不会介意以身作饵,为民除害”说着,看了看展昭,故意叹了口气:“看来是我考虑不周了。”
她这么一说,倒叫展昭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是这般小气的人,只是气闷自己失了江湖人的警觉。
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我逗你玩儿呢。”
两人前嫌尽释,彼此也多了几分熟捻。大约是展昭上辈子欠了白家人的债,这辈子才会和姓白的人如此有缘。这位姑娘好巧不巧也姓白,叫白洛。虽然据她所讲并不认识白玉堂,更不可能有亲缘。但展昭仍是有些怀疑,没有亲缘的两个人为何如此相似,对付他的手段更是如出一辙。
“展大人,展大侠,小女子当真有事要面见包大人,烦请您引见则个。”
“包大人乃朝廷肱骨,你支支吾吾不肯言明何事,我如何能带你去见包大人。”
哀求不成,白洛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展昭,你不要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这变脸的速度可说是白玉堂第二了。
“姑娘大恩,展某没齿难忘,来世必当结草衔环,当牛做马。”
“展昭,你……”白洛气的脸色通红,真是一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臭猫。低头思索片刻,忽又抬头正色道:“如果我说我是神仙,你信么?”
“不信”
白洛气极“刚刚除掉的虎妖,伥鬼,难道还能作假?”
展昭想起刚才情形,心中有些犹豫。但看她样子委实不像天上仙子,似乎烟火气太足了点。想了想,微微笑道:“展某有个主意,倒是能证白姑娘之言”
“讲”
“如姑娘所知,展某正在寻人,只是毫无线索。若姑娘真是仙人,想来这难题自能迎刃而解。”他一脸的诚恳,在白洛看来却是奸诈无比“你想激我帮你找人!”
“非也,只是给姑娘一个机会而已”
白洛心中暗恨,上一次被人戏弄大约也过了上百年了。若不是包拯文曲星下凡,只能正大光明去拜见,不能施法现身,她才不会如此低声下气去求一个凡人。
思来想去,还是算了,她今日心情不错,就当帮帮那小子也好。想她白洛上至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透过去,晓未来。找个把人实在小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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