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困局

    “这小世界里本该有两仙渡劫而出,但现下却有一仙功泽日渐衰微,大有转为俗人之势。因而我与周帝公才前来此处,帮助两仙渡劫。”

    平等王知晓长生是个素来懈怠的,即便是受人之托来到《红楼梦》所形成的小世界,长生也未必了解过这本书。因而解释地便详细些:“我和周帝公本以为是女仙出了差错,却没想到是男仙生出意外。”

    小阎王挑眉,听他继续说:“这两位仙人虽然都是渡的都是情劫,可差异却是极大。男仙的情,是男欢女爱、男欢男爱之情,因而他必定与周围诸多男男女女相接触,非得要最后了无牵挂才可重回仙界。而女仙的情则是恩情,即是当初神瑛侍者仙露之恩,得需女仙用一世的泪还于他便可。”

    小阎王听着,便明了这二人的问题:“所以,女仙还泪之后,再无恩情欠他,自然可重回仙界。但男仙却因为没能从情劫里超脱,所以竟隐隐转为俗人?”

    “正是”,平等王点头,蹙眉,“但你不知道的是,女仙是随着男仙而进入这个世界的,换言之,男仙才是这个世界的核心。若是男仙不能超脱,女仙便也要随着男仙被困在这个世界里。”

    小阎王颔首:“所以你们便是要帮男仙超脱?”

    “没错”,平等王笑言,“我化为癞头和尚,周帝公化为空空道人,我二人四处游走,给相关之人以契机,希望能助男仙超脱。”

    说罢,他又叹息:“只可惜,即便这个小世界里的时间轮回重启过三万万次,我们始终没能做到让男仙开悟。”

    小阎王挑眉,倒也明白其中的难度。毕竟,无论外界如何帮助,能否超脱欢爱之情,终究还看男仙自身。

    想到这里,他直接说:“你们现在能做的,还是走原路?”

    “对,只能去含糊提示,送丹送药”,平等王有些无奈,“我们能做的就是这些。明明是想帮他走出情劫,却也要避免他不能接触情劫。”

    若是不接触,那便少了一劫。

    小阎王了然,知道这事看不了长远,只能慢慢谋划,方才问道:“所以你把我带出来的原因是,让我给你帮忙?”

    “是,也不是”,平等王笑着说,“我见你在病中心思郁结,想着带你四处云游,开怀心境,以免误入歧途。”

    小阎王想起自己之前莫名的忧郁和质疑,沉默地点点头。

    “你是生死簿选中的阎王。但凡为阎王者,便只可有一颗刚正不阿的铁心”,平等王劝说他,“莫要被俗世情感干扰”。

    长生没做反应。

    “不过我倒是好奇”,平等王疑惑,“在这世界你为什么想学医?”

    “阎王管死不管生”,贾长生沉吟:“但长生可以管生不管死。”

    平等王又笑,笑他看不开:“什么生?什么死?天地待万物皆一视同仁,死生亦然,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所以无生无死,亦生亦死?”

    贾长生也笑他:“你平等王果然是`平等'王,不问其它,单讲`等一'。”

    平等王还是笑,但笑容已有差别:“我们是十殿阎王,凡尘俗物,必须等一而视。若是掺杂着情感,又如何能公正评判?”

    长生默然不语许久,方才启唇:“我从前也是这般认为的,可现在,我开始怀疑自己。”

    “阿弥陀佛”,癞头和尚收敛神色,摇头摇头又摇头:“都说生死簿是按智慧在十殿阎罗里挑选阎王的,现在看来,果有道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夸赞自己,但长生还是自然地露出得瑟神情。

    可他刚有所表现,就听平等王继续说:“可是你别忘了,阎王,若是强行干涉各个小世界内的人间命数,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能是什么呢?

    逆天改命,就是为天命所诛杀。

    长生的笑容又收了回来。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年在外,长生跟着他顺着京杭运河南下,沿着运河走走停停,一面拜访人医鬼医学习医理,一面帮人治病。

    腊月间,癞头和尚突然就在金陵停住脚程。

    两人住在破庙里,风寒尤甚。但两人都天生不怕寒风,大冷天里满身汗水。

    忙里偷闲,贾长生问平等王:“往常都是在某地停留五天左右,寻找病人,现在为何停在金陵?”

    癞头和尚道:“等有缘人。”

    贾长生疑惑:“谁?”

    癞头和尚藏了个谜:“下午你就知晓了。”

    黄昏时,家家户户飘出烟火气息,长生腹内饥饿,随意咬了几口冷馒头。

    出门时贾母倒是赠予不少财物,但所有财物都被他预备来买药材治病救人,所以现下基本都是靠着跟平等王化缘维持生活。

    简言之,他们十殿阎罗王之二,已经成功把自己作成了乞讨人员。

    地府堪忧啊!

    贾长生啃了口馒头,流下了心酸的泪水。

    癞头和尚一直在念经,念着念着就突然止住,起身笑道:“走罢。”

    贾长生想起“有缘人”,把最后几口馒头吃尽,也起身跟随他。

    癞头和尚不住地走,最后停在朱漆的大门前。

    贾长生观这门户,阔而不贵,大而不尊便猜测是商户之家。因为只有商户有财力显阔绰,但却因为本朝政策不得不收敛。

    守门的小厮见到他们,厉声严色:“做什么的?”

    癞头和尚一直停在门外不走,就是等他问,嘿嘿笑道:“治病救人的。”

    小厮上下打量他再三,这才道:“等着!”转身小跑进院内。

    不多时,小厮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忙道:“快请进。”

    癞头和尚大笑,携着贾长生进入门内。

    游廊阔绰,金碧辉煌,处处是富绰之态。

    小厮引着两人入了正厅,堂上端坐的夫人身姿富态,手捻佛珠,起身笑道:“阿弥陀佛,不知师傅能医治何病?”

    “能治该治之病”,癞头和尚笑答。

    夫人收敛笑容:“那便请师傅瞧瞧我是什么病。”

    “夫人莫要戏弄贫僧”,癞头和尚摇头道,“我要治的可不是您。”

    妇人一惊,这才重现笑容,转头对丫鬟道:“去带小姐来。”

    但她盯着贾长生,思索一阵,道:“闺阁女子不宜见外男,师傅不若请这孩子出去等候。”

    “不了不了”,癞头和尚咧嘴笑,“他医术并不亚于我”。

    “那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妇人惊讶之色更甚,温和地笑,上下扫视贾长生,见他作派正经,无悲无喜,随即蹙眉道,“若是我家那小霸王能学得他的十分之一,我也就对得起亡夫了。”

    “阿弥陀佛,”癞头和尚口内念叨,“各人有各人的福分。”

    说话间,这家小姐就被丫鬟请来。

    她先冲母亲行礼,观察过癞头和尚和贾长生后,粲然一笑。

    贾长生观她不过年纪尚小,模样姿态甚是可爱,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但小阎王虽然皮,却不喜欢陌生人多亲近,所以站在一旁,面上并无反应。

    癞头和尚则是直接回以一笑。

    妇人宠溺地呵道:“宝钗,切不可失了礼数。”

    “才没有。师傅是世外人,世外人哪有礼数一说?倒是那少年………”,被唤作宝钗的女孩儿戏谑道,“明明正是青春年少,却面如木板,我都不知该唤公子还是叔叔。”

    长生先是位不说话,听过她的话,缓缓一想:“叫公子罢。”

    为什么呢?小阎王打着小算盘,叫公子显得更年轻。

    毕竟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三千岁的孩子。

    宝钗懂规矩,但对方外之人,太讲规矩反而惹得他们拘束。因而笑道:“若是叫公子,却又显得太年轻。还就叫叔叔罢。”说完,她眨巴眨巴眼:“叔叔可别记恨我。”

    心胸宽大的贾长生哪里会同一个孩子计较,他笑嘻嘻地“呵呵呵”三声之后,满脸“慈祥”地:“不会的。”说完,还怕其他人不相信,重复着,“绝对不会的。”

    在一旁看着的平等王:......管不住的熊孩子!

    宝钗倒是明了,叹气:“怕是已经记恨上了。”

    又见贾长生明摆着的“假笑”,直接问癞头和尚:“师傅,叔叔吃小孩吗?”

    癞头和尚遂大笑。

    “莫闹了”,薛姨妈让宝钗坐至自己身边,对癞头和尚笑道:“劳请师傅为小女瞧病。”

    癞头和尚却恍若未闻,只是席地而坐,露牙笑道:“我只开一方子,你自管着灵不灵。”

    薛姨妈多少是有些信佛的,见他一派洒脱自然,倒有些得道高僧的意味,忙问道:“高僧请说。”

    癞头和尚嬉笑道:“这药,名叫冷香丸,效用极好,只是怕你们难于寻找材料。”

    薛姨妈笑:“治病救人,哪里能吝惜钱财呢?”

    和尚还是笑:“可不是钱财的缘故。这药需要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两研末,以同年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各十二钱加蜂蜜、白糖调和,制作成龙眼大丸药,放入器皿中埋于花树根下。如果发病,就用黄柏十二分煎汤送服一丸。”

    宝钗一听,莞尔:“师傅,这方子可真美。”

    “倒是讨了姑娘的欢喜”,癞头和尚嬉笑。

    薛姨妈忙忙令人记录,赏了和尚一些财物,正准备送他们离开,便又听和尚笑言: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和尚望着薛姨妈,道了声“阿弥陀佛”:“将此八字錾在金漆上,可保姑娘平安”。

    薛姨妈再次道谢。

    刚出府,贾长生拍拍他的肩:“小老弟,你这是专门用那方子为难人啊!”

    癞头和尚一怔,反问道:“这药方有问题吗?不能达到功效吗?”

    “能,只是太过麻烦”,贾长生拧着眉头,“我观她面色,应当是体内存有热毒,须以凉化之。你这药方神奇倒也神奇,但说到底不过是造出凉味,抵抗她体内的热味。”

    他最终道:“但明明许多其他简单的方子也能实现,偏偏你用了这么个麻烦的。”

    癞头和尚嬉笑:“这方子却是只适合她用的。”

    “别骗我了,我还不知道你”,贾长生盯着癞头和尚,露出一口白牙,“说吧,谁给你写的词?”

    “周帝公”,癞头和尚习惯性地应答。随即没好气地瞥他,“非得要揭穿我你才开心。”

    抛出这句话,他又支支吾吾地辩解:“我这不也是为了更好地完成剧情而让出了自己表现的机会吗?所以,我其实牺牲自己,成全了周帝公!”

    贾长生听过,摸了摸他的脸皮,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皮,一阵叹息。

    原来,不是每一个十殿阎王的脸皮都像他一样薄的。

    唉,他果然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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