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四十一年寒冬的第一场雪整整落了一天。
大雪压松枝。
山林里的野兽鬼魅似也畏惧了突如其来的寒冷临近夜晚四周静悄悄地不见飞禽走兽出没更没有任何咆哮声回荡其间。
夜空里没有月色。
大地却是一片银白。
阿狸下了山来到山下十里外的一处偏僻村落鸡鸣村。
村子不大那毫无规则错落的屋舍里一盏盏昏暗的灯火下共计也就约莫百十来口人。
这里的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不知什么是江湖更不知什么是恩怨。刀光剑影的传说不存在茶余饭后谈资里他们关心的是张家老三昨儿个丢了只圈养的兔子不小心被王家邻居当做野味给捕了……
大燕四十一年冬的第一场雪。
夜晚鸡鸣村悄然无声地从江湖里来了位黑衣女子。
那女子神色冷漠接近无情的冷漠。
眉发间染尽了白雪她手中提了柄短刃。
阿狸是大燕帝国九皇子燕南飞幕府里的死士刺客是南飞客座中的精英。从下定决心追随姐姐脚步的她接受严酷而惨痛的训练开始她便接触阴暗与血腥。所以杀人对于她来说是最简单最擅长的一件事比起吃饭睡觉还要简单。
有些时候燕南飞在自幼体弱多病的阿狸身上所花费的心思甚至比起翎儿还要多。
当奉命敛去刀锋在雪儿身边做贴身丫鬟后翎儿一直以为阿狸载着姐妹两人这辈子所有的幸运在明媚的阳光下沐浴着和风过着栽花剪草刺绣女工舞文弄墨的日子。
殊不知已渐渐长大成人的阿狸最想要的只是与姐姐共迎烈阳风雪。
她已不再是当初每逢风雨便会哭泣的小丫头。
那些年的黑暗里她踩着尸山血骨踏上高峰终于成为姐姐那种级别的南飞客座。
她曾是路边行乞的可怜人。
后来遇到让她重生的恩人。
于是她不再是一个好人。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她冷漠。
对这曾让她与姐姐无法生存的世界冷漠。
除了姐姐与被视若恩公的燕南飞或许还有书生之外阿狸的眼中普天之下皆可为刀下亡魂!
……
阿狸一袭黑衣握着寒光凛凛的短刃站在窗外。屋舍里是祖孙三代。
年过古稀的老婆婆性格温顺的儿媳还有不过十岁左右的调皮孙儿。
家中顶梁柱从军入了军伍已有一年没有音信。
懂事的儿媳琢磨着婆婆衣衫单薄待明儿个大雪放晴就领着孩子去郡县里为婆婆添一件棉衣。
孩子他爹不在家里总该为自己男人尽那一份孝心。
儿媳收拾碗筷。
老婆婆拄着杖围炉烧水。
十岁的孙儿见雪惊奇调皮地偷偷打开房门想趁着母亲不注意玩会儿雪。
孩子一脸的稚气站在门前昂着头看着一身黑衣美丽且陌生的姑姑。
“娘亲有个漂亮姑姑。”
忙着收拾碗筷桌椅的小娘赶忙走出来。
然后瞧见倒在门前雪中的孩子。
那孩子的脸上有道未干血迹。
仿佛晴天霹雳的小娘尚不及悲痛阿狸手中带着血迹的短刃便已经架在那小娘颈上。
“十里外有座红叶山寺不想死的话去求寺中人下山。”
……
深夜的鸡鸣村没有惨烈的哀叫却静悄悄地倒下许多人。
倒在门前雪中。
阿狸平静如常。
轻盈的脚步踏雪无痕她如同鬼魅般游走村中。
手中的短刃仿佛滴不完的热血一点一滴落在雪中就像是她的脚步。
夺命的脚步。
……
已是深夜。
原本幽寂的红叶山脚忽然出现数十名冒雪赶黑而来的百姓。
他们都是鸡鸣村的百姓。
就在几个时辰前有一柄短刃血洗了村子。
有人死了孩子有人死了丈夫有人死了妻子有人死了手足有人死了父母。
他们都失去了亲人。
在那柄不问青红皂白的短刃下莫名的丢了性命。
他们遇到了魔鬼。
穿着一身黑衣容貌绝丽的魔鬼。
他们在山下哀求跪在凄厉的寒风暴雪中求寺中人下山求活佛拯救。
……
黑夜四野白雪。
村头生起一堆篝火。
不知是嗅到随风散去的血腥还是篝火燃烧火光的动静惊醒了村子里许多狼犬。
犬吠声此起彼伏。
越来越多的村民被深夜奇怪的闹腾惊醒。
阿狸坐在篝火旁。
火红的光映着那张绝丽却冷漠的脸庞。
那双清秀乌亮的眸子怔怔地盯着篝火没有人知道在想些什么。
短刃刀身已被雪水清洗横在双膝上的刀锋依旧锋利无比。
远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匆忙且杂乱。
身为南飞客座之中精英的阿狸自有听声辨人的本事那阵慌乱的脚步声中有着修行者的落步无声踏雪无痕。
可她却没有舒展眉颜。
因为她知道村民请来的人不是她要等的人。
村民簇拥着红叶寺老禅师而来。
红叶禅师望着前不久还在山上做客戾气颇重的女施主感受到随着篝火愈燃欲旺而逐渐在阿狸周身攀升的汹涌杀意深夜披着佛衣袈裟的老禅师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我佛慈悲。施主切莫再添杀生业障。”
阿狸从来不信佛更不相信佛本慈悲。
幼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病无所依的经历早已让她看清世间面目。
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万物可有仁乎?
阿狸幽亮的眼眸里流露出讽刺:“禅师善渡人可知如何渡己?”
阿狸的杀意已经攀升至巅峰。
北风愈发的厉了。
老禅师身上的佛衣袈裟甚至出现些许细微的裂痕。
红叶禅师心中苦叹。
若能相救身后这些无辜百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禅师卧坐雪中好似菩萨低眉。
“阿弥陀佛……”
……
已是深夜子时。
不敢违抗阿狸命令的村民抬着老禅师冰冷的身体来到红叶山下。
红叶禅师圆寂。
山上僧众犹如潮水一般纷纷下山。
有钟鼓之声自南山鼓楼传来传荡在这片大雪清寂的天地之中仿佛佛音唱响送老禅师魂归西天。
在那位青魔手的引灯下修为散尽后明显清瘦许多的书生沿阶而下。
李星云望着圆寂的佛陀禅师自责痛心不已。
他托寺中僧众照看无辜遭受牵连的百姓与老禅师法身佛体在青魔手的陪同下走了十里大雪山路走到鸡鸣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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