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了。” 那个中年男人忍不住露出惊喜的笑容,愣了许久,好像如释重负一样,长出了一口气。 “你好,欧文·卡特,叫我欧文就好。” 他有些兴奋的自我介绍,拎起从超市里买回来的大袋子,将门打开:“快请进吧,家里有点乱,还请不要在意。” 十分钟后,槐诗和罗素已经坐在略显杂乱但是布置温馨的客厅里。 手中茶杯中升起隐隐的热气。 还有一条狗在客厅里跑来跑去撒欢,最后拱进槐诗的怀里讨摸摸,被槐诗抱住了,揉搓狗头。 环顾四周。 这里到处都是书架,堆满了各种资料,还有一张巨大的桌子上堆满了图纸。上面都画满了各种奇特的生物和建筑,天马行空的画面和一些稚嫩而可爱的孩子们。 展示柜里还放着各种各样的绘本和童话故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画手的工作室。 而在杂物间里,不断传来翻找的声音。 许久之后,欧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脸上和手臂沾满尘埃,有些吃力的托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回来。 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终于找到了。” 他松了口气,坐下来:“家父生前有过遗嘱,说有朝一日,如果照片上那位叫做罗素的先生上门拜访,就让我将这个东西交给他。” 他掏出了一个旧相框,同眼前的罗素对比着,感慨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您真的一点都没变。” “人老了就会迟滞与变化,不奇怪。” 罗素缓缓的放下茶杯,看着眼前的铁箱:“那个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会突发奇想啊……不过,这么荒唐的遗嘱,难道你没有怀疑过么?” 欧文摇头:“父亲的安排大多都有他的道理,况且,既然是遗嘱,那么作为儿子也没什么好说。” 旁边,槐诗抱着狗,正在好奇的看着客厅里的陈设,观察到那些精美的童话绘本:“这都是你画的吗?” “是啊。” 欧文颔首,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是给杂志和广告供稿的插画师,偶尔会出一些绘本糊口,如果你喜欢的话,我等会儿送你两本。” “那可太好了。” 槐诗点头:“我正巧在发愁,给学生带点什么伴手礼,可以麻烦您多签几本么?” “这个当然没问题,不过,学生?”欧文疑惑起来。 “我们在一家教育机构工作,这位槐诗先生最近刚刚担任我的助手。”罗素镇定的解释:“他,你的父亲,没跟你说过这些么?” 欧文摇头。 他的父亲好像从未曾给自己的孩子说过升华者的世界,在罗素的试探之下,很快就发现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或许,这是那位父亲为自己的孩子所遗留的保护。 对于常人而言,升华者的世界未必美好。 “他竟然没有跟你们说过他以前的工作?” 罗素说:“卡特先生曾经是我们最好的白鸠,嗯,你可以理解为研究院成员——在他退休之前,曾经为我们孤身深入荒野,采集了众多珍贵的样本和数据,功勋卓著。” “哦哦,类似探险家一样么?” 欧文眼睛亮起来:“这些他都从来没有跟我讲过啊。 小的时候,我还曾经幻想过,他是一个隐姓埋名的杀手,或者是什么黑暗组织的狠角色……现在想起来,那都和父亲的样子不搭边。” “他有他的苦衷。”罗素说:“餐风露宿的苦生活总是不好对孩子讲的,况且,他也为此牺牲了很多。” “我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欧文颔首,感慨:“像他那种对自己过于严肃的人,一定不会让自己的人生空过。至于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不过,他去世的时候很满足,那种毫无遗憾的样子,让我很羡慕。” “所以,我觉得,他一定做了一份很有价值的工作吧?就比方说……拯救世界什么的?” 说完,欧文也被自己荒谬的想象逗笑了,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尘封的箱子推了过来。 “不论如何,我都相信,我的父亲已经完成了属于自己的使命,感谢你们的到来,能够让我再次知晓他的价值重大。” 他郑重的对眼前来访的客人说:“现在,我将他最后的遗留交给你了,罗素先生,只希望父亲的遗物能够为你们起到一些帮助。” 罗素低头,凝视着尘封的箱子,还有上面从未曾动过的密码锁。 “难道你不好奇里面有什么吗?”他忽然问,“竟然从来没有打开过?” 欧文愣了一下。 陷入沉默。 好像在好奇心和某种坚持之间挣扎,许久之后,摇了摇头。 “父亲临走之前对我说,如果我有一天我想要抛弃现在的生活的话,就可以打开它。可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不错,没必要再改变什么,所以……还是算了。”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铁箱,收回了视线,毫不可惜:“反正都不是我的东西了,就让我保持一个神秘的幻想吧。” 罗素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 在离开之前,他恳请两人坐下来,让自己画了两幅速写留念。 画稿上的罗素是一个威严而冷厉的老人,手握权杖,威风凛凛。而槐诗则是风尘仆仆的流浪者,可是却带着得意的微笑,好像拥有了整个世界一样。 那究竟是他作为绘画者的想象和加工,还是精准的用直觉抓住了什么呢? 实在是难以理解。 在画完之后,欧文也为自己的成果感到了震撼,兴奋的问:“可以的话,我能把它们用在绘本里么?” “这是您的作品,当然如您所愿。” 罗素提着箱子,最后说道:“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请随时打这个电话。我欠您和您的父亲一个很大的人情。” 他递上了一张名片,“相信我,绝大部分需求,我能够做到。” “我会的。” 欧文认真的接过名片,装进口袋里。 他并没有怀疑罗素的保证,可看上去也并不在意这价值万金的承诺。 “正好,也我该去接女儿放学了。” 他拿起了车钥匙,充满期待和愉快:“多谢你们今日的拜访,看来今晚我能有个新的睡前故事对她说了。 爷爷的传奇故事,她可爱听这个了!” 罗素愣了一下,无奈感慨:“真希望我在里面能有个正面角色啊,能活到故事结局就更好了。” “我一定努力安排!” 欧文微笑着保证。 就这样,在同两人道别后,便开着车渐渐远去。 许久,槐诗才收回视线。 “很羡慕,是吧?” 罗素轻叹:“能够有这样甘于平淡生活的后代,看着他结婚成家,最后毫无遗憾的满足死去,世上再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结果更好了。 像我们这样的人,恐怕永远都得不到那样美好的生活。” “现在不也挺好么?” 槐诗耸肩,“虽然那样的人生值得羡慕,但我不觉得我的人生有什么不好。” “倒也没错,除了没办法有个稳定的恋爱关系之外,也没什么缺点了。”罗素深深的看了槐诗一眼,意有所指。 槐诗顿时一阵呛咳,无言以对。 等回到车上之后,他才看向罗素手中那个沉甸甸的箱子,好奇的问道:“方便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吗?” “这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呢?” 罗素缓缓拨弄着密码锁,问道:“你还记得‘白鸠’是做什么的吗?” “呃,我记得雷蒙德跟我说过,都是象牙之塔的精锐研究员?”槐诗有些不太确定。 “差不多,应该说,都是原本天国的探索者才对。” 罗素轻叹:“白鸠、赤鹿、灰鹳,以及黑鲸,都是对于那些杰出探索者的尊称,只有在自身的领域做出绝大贡献的研究员才能够得到这样的称号。 赤鹿是巡行地狱的流浪行商,灰鹳是深入地狱的潜伏者,‘黑鲸’更是只有地狱中的大群之主才能获得。 至于‘白鸠’则是最精锐的地狱遗迹探索者——他们是奋战在第一线的研究员和战斗单位,负责对地狱遗迹和重要发现进行抢救性发掘,作为被授予私掠执照允许动用一切武力的掠夺者,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对任何阻拦者进行从物理到灵魂的灭绝……” 在直属的武力机构出动钱,白鸠便是理想国在深渊中的暴戾象征。 对于他们那样的独行探索者来说,称之为单人成军,绝对不夸张。 曾经槐诗在黄昏之乡想要招募大群还需要秘仪,可每一个白鸠身上都至少会有十张以上的军团契约,超过上千名地狱生物的效命。 正是有他们的存在,曾经的理想国才能够掌控地狱的脉络,象牙之塔的研究才能完成不断的突破。 “而这,便是曾经最杰出的白鸠所遗留的传承——” 罗素缓缓打开铁箱,凝视着其中几乎快要满溢而出的古卷,每一张上面都写满了地狱的文字,加盖以印章和源质印记。 记录着所有地狱探索经历的六本厚重笔记,超过四百张以上的军团契约,还有数百个地狱大群的信物,来自魔金银行的三个匿名账户和两柄深度保险柜密钥。 足以在地狱之间进行一场全面战争的可怕储备,此刻就承装在这一具小小的铁箱中。经历了漫长时光的沉寂与等候之后,顺应着主人的遗志,来到了罗素的手中。 “欢迎回来,我的朋友。” 罗素从箱子的最上方,拔出了那一柄短剑,诅咒之铁铸就的光华剑脊映照着他的眼瞳,浮现出无数来自的往昔的幻影。 “让我们再次的,重建这一切吧……” 他轻声呢喃着,收剑入鞘,将它珍而重之的收入怀中。 一切归于沉寂。 “走了,槐诗。” 他盖上了箱子,凝视着窗外的黄昏:“我们该出发啦。” 槐诗颔首,拧动钥匙,发动汽车,回头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我想想……” 罗素沉思片刻,忽然问:“你喜欢喝酒吗?” “一般,偶尔两杯,但不讲究好坏。” “赌博呢?” “虽然感觉很刺激,但还是一点都不想碰。” “那,美女?”罗素提议。 “算了吧。”槐诗嗤笑,反问:“再美能有我好看?” “总是这么杠精的话,可是找不到乐子的啊,槐诗。” 罗素惋惜的摇头叹息,对于自己这个学生不上道的表现惋惜不已。 “下一站,美洲。” 就好像看到那一片纸醉金迷的霓虹闪光一样,他的话语也变得嘲弄又沙哑: “——拉斯维加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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