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是京城的大户,三个月前去世的老爷子薛显荣是当今皇上的亲舅舅,没错,这家是已故老太后的娘家,是京城里真正的勋贵。现任薛家家主是薛清池,是当今皇上的亲表兄,皇上亲赐清平候,可世袭罔替。这不是个闲职,因为薛侯爷还兼管着京畿卫护,手底下有两万京城护卫军,是实打实的权力部门。
薛家的下一任掌门人,当今府里的小侯爷叫做薛州之,和皇上叫表舅,又与太子殿下过往甚密。太子殿下常与之开玩笑,称一声“表哥”。因这个缘由,“表哥”这个称呼竟在京城公子哥儿们圈子里流传开来,不知不觉竟成了“官称”。京城贵族圈的年轻人们,但凡见了薛州之,必要抱拳称呼一声“表哥”,薛州之抗议数次,无效,久而久之,薛州之都习惯了。
此时的“表哥”工作告一段落,正在自己的书房里犯傻。只见他头戴青玉冠,身着玉色精致锦袍,腰横玉带,手里捧着一个本子,英俊的脸上都是傻笑,真真真,太有损他高大睿智的形象了。旁边小武一边给自家公子倒茶一边无奈说道:“公子,您能正常点吗?您这模样要被外面的人看到,还以为公子疯了呢!太影响您的气质了”。
薛州之挥挥手,笑道:“你下去吧,别烦我,我好容易歇一会儿喘喘气儿”。刚说完,一道清亮的声音便传了进来:“看来太子殿下最近把表哥累着了”。随着话音儿,门被推开,一道亮色走进屋来。只见来人披着件带兜帽的玄色斗篷,进屋后脱掉兜帽、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夺人的俊颜。薛州之对自己的样貌一向自信,唯独遇见这一位。
当然,不止是他薛州之会有这种感觉,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哪怕平日再英俊潇洒的公子哥儿,只要站在林俊廷身边儿,那也是瞬间云泥有别,再找不出一个可与林俊廷相比肩的锦绣人儿。好在,林俊廷打小就有病,秋冬之日在街上更是从不露面,所以因羡慕嫉妒恨什么的引起的龌龊事儿倒是少了许多。更兼林俊廷自己不愿混迹京城圈,始终在外,倒也消停。
林俊廷将自己的斗篷、口罩都转手交给小絮,薛州之便上前来,笑着说道:“还没到真正冷的时候,也只有你会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林俊廷一身素色锦缎的棉袍,稳稳地坐在薛州之的下手,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表哥一向可好”?
薛州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咬牙道:“够了啊,你不是不知道,我忌讳别人叫我表哥”。林俊廷装无辜道:“别人叫都是戏谑,只有我叫才是正统,你本来就是我的表哥,难道你更喜欢我叫你的名字”?薛州之无奈道:“有事说事,别故意怄我”。
林俊廷严肃道:“第一件事,你找个人去接任我的工作,我的身体状况你知道的,这次被叫回来就是让于先生给我看病的”。薛州之道:“可是,你的位子事关重大,你让我一时半会儿去哪找合适的人选”?林俊廷道:“我觉得你那庶弟薛礼之是个好的,不若好好培养一下,到时候你也有个帮手,不至于家族的重任都压在你的肩上”。
薛州之道:“礼之?确实还不错,不像那两个似的,只知道斗鸡遛狗,礼之也有上进心,只是,这是账房,攥的是命脉,更是太子殿下的根本,不可草率。先让他给你做个副手吧,考验一年再说”。
林俊廷道:“也罢,没有几分心智的人,想上手也不容易,慢慢来。对了,听说之前家里给你定了亲?谁家的”?薛州之不觉皱了眉头,说道:“吏部尚书的嫡孙女,太子殿下也真是用足了心思。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如今祖父才过世,怎么也得守孝吧,所以到时候再说。倒是你,也不小了,姨母也没少为你操心,你——”
林俊廷道:“我病得这么厉害,不知能活几年,哪个好人家的女儿肯嫁给我”?薛州之突然抬起头道:“你不说我倒是没发现,俊廷,你一直没咳嗽,病已经好了吗”?林俊廷道:“怎么会?打小就有的病哪有那么容易就好了?我是吃了强效的药丸后出来的”!
薛州之脸上有些失望之色,说道:“偏偏你是个纸糊的,不然,咱们兄弟并肩联手,谁也不怕”。林俊廷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说道:“没有我,你也谁都不怕!等我看完病还回青乌镇去,那里是太子殿下掌控江南的第一步,虽然我精力不济,好赖能和你保证,在账上谁也做不了假”。
薛州之很欣慰,连声说道:“好好好,有你在,南边我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又培养了几个人,回头你带回去,让他们逐步向南发展,老规矩,账册账目都要让他们报到你手里”。林俊廷道:“好,知道了”。薛州之忽道:“刚才你说第一件事,那还有第二件事咯?还说什么受人之托,啥意思”?
林俊廷没忍住,轻咳起来,小絮赶紧上前将杯子递到林俊廷跟前,薛州之看着那杯子,瞳孔募得一缩,不觉声音就带了一些冷冽,道:“这杯子为何会在你手上”?林俊廷假装看不懂薛州之的表情,淡定说道:“我徒弟田小雨送我的”。冲小絮打个手势,小絮将信件和银袋都交到薛州之的书案上,然后退下,在林俊廷身后重新站好。
薛州之一下子将信件抓在手里,却不急着打开,眼睛看着别处,问道:“她可有话带给我”?林俊廷道:“有,她说,她在最无助的时候遇见了你,她终生都会心怀感激,银子易还,恩情却是无法偿还。等她来京城的时候必定亲自上门道谢。还有,每当有人问起她的来历,她都和别人说是京城人士,报的地址也是你家的地址,因为她只认识你,所以若有人问起,能不能说她是你们家捡回来的义女,希望你能帮她弄个户籍。最后她说,如果你实在为难就算了,当她没说”。
薛州之沉默半晌无语。林俊廷心里暗觉对不起自己的表哥,不仅在他面前装病,还自作主张带话让他为难,可是林俊廷不后悔这么做,没办法,面对心爱的人,他就是要自私一回,决不能让表哥成为自己的竞争者!刚才表哥看着自己的水杯,眼睛都要冒火了,所以对不起,只能快刀斩乱麻了。表哥,你就只做她的义兄吧。
只要可以得到田小雨,林俊廷不在乎用点儿小手段,谁让这是自己二十年来唯一想要的呢。薛州之,表哥,京城就困住你了,你身上的枷锁太多了,以小雨的身份是走不进你家的门庭的,与你共度一生,还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孙女更合适。而我,任劳任怨,可以一直在青乌镇,什么高官厚禄也不稀罕,只要小雨陪着我就可以了。
所以,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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