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4 他家和妈妈
昨晚窗帘没有拉紧，五点不到天色就一片澄亮。尚云弋眉头紧锁，缓缓抬起一只手搭在额间，挣扎片刻，总算把自己从将醒不醒的状态中拉扯出来。又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了许久，尚云弋才起身去洗漱。
一行人忙了一上午，快三点的时候刘康提了一句“肚子好像有点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午饭都忘了吃，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这个点了，赶紧说：“这里的事办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他们能处理，尚先生，我们去吃饭吧。”
负责人也说：“正好忙完了，咱去市中心，两位给个脸，我请你们去味德楼吃大餐！”
刘康正想答应呢，尚云弋把手机收起来：“市中心？清培街是不是就在那里？”
“是啊，我们去味德楼就经过那条街。怎么，尚先生是有事要去那里吗？”负责人问。
“嗯。”太阳晒得脑子昏沉沉的，尚云弋眯了眯眼，“待会儿在清培街把我放下来，你们自己去吃吧，我让韩总给你们报销。”
负责人自然没意见，味德楼人均消费800，能找公司报销，而且没有领导在场，他当然是非常开心的。
刘康坐在副驾驶，一口接一口地喝水缓解分泌过多的胃酸，好半天才想起来问尚云弋：“尚先生，我们今晚再住一晚，然后订明早九点十五的那班飞机回去您看怎么样？”
尚云弋把车窗打开一条缝，说：“我已经订了八点那班的机票了。”
刘康一边感慨韩总的朋友真给韩总省钱，一边查了同一时间的机票，发现已经没座了，只好赶紧重新选了九点十五的票。
负责人把导航关了，接下去的路他认识，听了之后说：“那明早我过来送你们去机场吧。”
虽然两人的航班差了一个多小时，不过这点时间在候机室是很好消磨的，刘康说：“那就麻烦你了。”
前座的两人话有点多，一路聊着酒没停过，聊着聊着就到地方了。
负责人还想问什么时候过来接尚云弋回酒店呢，尚云弋就先开口让他们吃好喝好不用挂心，晚点会自己打车回去。
负责人想起了什么，于是也忍不住感慨，韩总的朋友比韩总让人省心多了。
尚云弋在街边站了一会儿，又把手机上的地图打开仔细辨认方向，然后看了眼备忘录上的内容，迈着大长腿融进了人群当中。
这里离莫千语提过的糕点铺最近，他打算过去先问问哪些能放到明天，毕竟这种天气食物实在容易变质，他虽然有心带回去给莫千语，但保质期也是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街上除了鳞次栉比的建筑和琳琅满目的商品，街头还有不少有趣的东西。这么几步路，尚云弋就看见了一个进行大学生社团活动的乐队在演出，一个网络媒体在采访，还有一个近景魔术表演，每处附近都围着一堆看热闹的人，时不时鼓个掌叫个好。
章记小吃铺。
是这里没错了。
尚云弋认真地看着墙上挂着的卷轴，老板正靠在门边探头看向一处人多的地方，想看看那里又是个什么热闹，一边一心二用地回答客人提出的问题。
这客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熟客都知道，加20块钱店里会给特殊的打包盒，糕点放里面不容易震碎，重要的是放个三四天的都坏不了。
看来这一点还是有必要加菜单上的，毕竟同一段话说了二十年了，老板也是人，也有觉得烦的一天。
尚云弋什么都想带两块给莫千语，老板无语地看了一眼这个仿佛想搬空他家店铺的男人，虽说自家是这附近出了名的老店，但这么照顾他家生意的可真不多。
老板手下打包的动作不停，嘴上叭叭地跟人聊着：“前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之前那地儿也没人啊。”
“哦？不是有人在表演吗？”尚云弋回头往那个方向看了看。
“不是不是，你刚才挑东西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估计是出什么事故了。”老板又拿了一个盒子出来，“不过我猜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没看见有谁报警。”
要不是尚云弋刚好过来买东西，老板早就过去凑热闹了，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老板觉得尚云弋也不会例外，于是建议：“你要不也去看看，这些打包起来还挺费时间的。”
尚云弋虽然不八卦，不过看老板的动作确实不快，又一副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希望尚云弋替他过去看两眼然后回来转述的样子，点点头也就凑过去了。
还没看到怎么回事呢，叽叽喳喳议论着的群众就把这事儿一个传一个地传开了。
“说是这男的走路不看路，举着手机在什么……直播？把人给撞倒了。”
“现在是在干什么？被撞倒的讹人了？”
“嘿！你说反了，他自己手机摔碎了，反过来要人赔钱呢！”
“我看见了，那阿姨人好，买的菜全掉地上，脚还给扭着了，都没跟他计较，他看人好欺负，硬拦着不让阿姨走！”
“啊？太不是人了吧？！我们帮着报个警吧？”
尚云弋还没走近就听见那男的凶煞地喝道：“报什么警！有你们屁事在这里看！看你妈呢？！”
听声音很年轻，应该是个小青年，脑子应该更年轻，不然怎么也不会在理亏的情况下说出这种容易引起众怒的话了。
尚云弋仗着身高优势站在几步开外看过去，那男的手里拿着的手机还亮着，只是屏幕裂了，被撞倒的阿姨坐在地上，一手捂住右脚的脚腕。
嗯？
下一秒，他迅速拨开人群两步冲了进去。
本来围观的人都会跟当事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区分出来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吃瓜群众，就算好心报个警也是站在圈外报，没有说站在当事人中间打电话的。
这突然冒出来的人一看就不是观众，于是吃瓜群众纷纷猜想这是哪边的，是来解决问题还是加入战局的。
尚云弋正要蹲下看看她脚上的伤严不严重，一只手伸过来扯了他一下不让他动，嘴里还喷粪似地一句接一句：“你他妈谁啊？这死老太婆的儿子吗？你妈把我手机摔坏了，今天不赔钱你们别想走！”
走你祖宗的走。
尚云弋的动作快得没人看清他怎么做到的，星驰电发之间已经把人撂倒在地。
那人整张脸差点被摁进地缝里才察到痛，“啊——”地惨叫了起来，周围的人这才发出惊讶的声音。
尚云弋低头在那人耳边说了句什么，那人遽然闭上了嘴。尚云弋放开他之后，他头也不回地挤开人群往外跑了开去。
大家一看闹事者就这么跑了，啧啧称奇，又对着尚云弋一阵乱夸，见尚云弋没回应，三三两两也陆续散开了，几个还没走的好心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帮忙，尚云弋摆摆手让人离开了。
“谢谢你啊小伙子，阿姨没事儿。”
尚云弋检查了一下，还是觉得不放心。
要真是他妈他倒不会这么在意，但现在这个摔倒的人是谁？是他男朋友的妈妈！
尚云弋小心地把人扶了起来：“阿姨，我还是带您去医院看看吧。”
莫妈妈赶紧说：“真的不用，阿姨心里有数，没伤到筋骨，过一会儿就好了。”
见莫妈妈不像在勉强自己，尚云弋也只好作罢。他把掉到地上的菜重新装进袋子里提了起来：“您还要买什么吗？”
“没啦，正要回去呢。”莫妈妈说。
考虑到虽然帮人赶走了一个傻逼东西，但作为陌生人直接说“阿姨您这样我不放心要不我送您回去吧”也有点太自来熟了。
尚云弋欲言又止。
莫妈妈忙问：“小伙子，怎么了？是不是刚刚打架受伤了？快让阿姨看看！”
“没有受伤，阿姨您别紧张。”尚云弋笑了笑，“我只是突然发现，有个朋友跟您长得有几分相似，本来想问问您有没有儿子，但我那朋友跟我差不多大，可您看着年轻，不像会有这么大的孩子，问起来不礼貌，不太好问。”
“嗳，这有什么不太好问的。”莫妈妈笑弯了眼，“阿姨的儿子今年二十四了，指不定比你年纪大呢！”
“哦？这么巧，我也二十四了。”尚云弋说。
莫妈妈没注意，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出了一小段路了，正是她回家的方向。她感兴趣地问：“是吗？你那朋友哪里人啊，叫什么，说不定还真认识呢？”
您当然认识啦。
莫妈妈的脚腕走起路还有一点痛，所以走的速度不快，尚云弋一边配合她的步伐，一边注意她走路的姿势，生怕莫妈妈走得不舒服。
“他也是H市的，叫莫千语，您知道他吗？”
这么巧的吗？莫妈妈惊讶：“哎哟！真是我儿子啊！”
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尚云弋也露出讶异的表情：“嗯？真的吗？我朋友现在在B市工作，您家那位？”
莫妈妈已经觉得这事儿没得跑了：“也在B市！之前一直在S市的，突然跑去B市，说是工资比之前高。”
尚云弋优异的心理素质让他成功憋住了笑。
莫妈妈把手机拿出来，摁亮了屏幕：“你看看，是不是这小子！”
尚云弋低头看过去，莫妈妈的锁屏壁纸正是莫千语的照片，不过眉眼比现在稚嫩，身上还穿着校服，双手傻愣愣地冲着镜头比了两个“V”，眼里是明亮的光，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怎样才能拥有这张照片呢？他在心里列出了一大堆方案，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真烦恼。
“对，不过我和千语是大学认识的，这是他高中的时候拍的吧？”尚云弋伸手把人往里让了让，“您家是哪个方向的？我送您回去吧。”
莫妈妈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路口了，拍了一下手：“阿姨都糊涂了，让你帮着提了那么久！快给阿姨拿吧！”
“没事儿，阿姨您别跟我客气了。”尚云弋躲了一下她伸过来的手，没让莫妈妈把他手中的袋子接过去。
莫妈妈无奈地说：“那这样，晚上你就留在阿姨家吃饭，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千语可喜欢我做的糖醋鱼了！”
“这太麻烦您了。”
“哪会麻烦啊。”莫妈妈说，“平时家里就我和千语他爸爸，多炒两道菜都吃不完，今天你留下来，多吃点，阿姨也能多露两手！”
尚云弋顺势说道：“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
陪莫妈妈聊着天，尚云弋突然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老板和他买的那些糕点。
还好付过钱了，不然老板忙完发现人不见了，说不定会以为自己在耍他玩。
晚点再过去拿吧，他想。
莫千语家离清培街很近，虽然走得慢，但十五分钟不到他们就到家了。
尚云弋帮着把菜放进冰箱。
莫妈妈把刚买的水果洗干净放进果盘里，叹了口气：“桃子都摔伤了。要不你吃苹果吧，阿姨给你削一颗。”
尚云弋连忙说：“不用的阿姨，桃子挺好的，摔伤而已，也不是坏了。”
“喝茶吗？还是喝饮料，冰箱里有，想喝什么我去给你拿。”莫妈妈很热情。
她这么热情不是没有原因的。莫妈妈自己以前是老师，现在也会去琴行给人上课，平时来看她的学生倒是不少，可惜这群人里从来不包括莫千语的同学。
千语没有带同学回来玩过，要不是说偶尔会跟同学出去玩，老两口子一度怀疑这孩子没有朋友。
尚云弋温和地笑道：“阿姨您坐着，我自己来就好。”
然后一边烧水，一边拆了一包茶叶，动作十分熟练。
“叔叔呢？”他问。
莫妈妈看了一眼挂钟：“今天南巷有一个花展，你叔叔吃完午饭就跑过去了，我去买菜前他说马上回来，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您的脚真的没事吗，要不擦点药吧？”尚云弋把茶具烫了一遍，把茶叶倒了进去。
“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阿姨这也不是真的伤了，轻轻扭到一下而已，也就是我们老年人才多疼了一下，换成你们这些年轻人，根本就不当回事。”莫妈妈抬头看他，有些担忧地问，“倒是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阿姨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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