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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豚犬之卒,不足与谋!”
待到听完逃窜至此的王彭之汇报乡情之后,王允之已是目眦尽裂,抬起脚来将王彭之踢飞出去,而后整个人身上都弥漫起浓烈煞气,招手唤来亲卫狞声道:“速速集众被甲,随我归乡护土!”
王彭之也自知罪大,蜷缩在一侧不敢发声。
而后王允之便匆匆披挂行出,只是走出营帐后却看到亲兵们俱被包围在营帐周围,更远处则是诸葛甝所率领的宿卫士兵,已经将他的营帐团团围了起来。
眼见这一幕,王允之脸色陡然一沉,指着诸葛甝低吼道:“伯言,难道你要阻我归乡救危?”
“深猷兄,我、我……还请你不要让我为难?”
诸葛甝一脸难色说道,同时小退一步,不敢面对剑眉飞挑的王允之。
“我为难你?乡情危急,我也不再与你多言,速速退开!”
王允之不耐烦的摆摆手,然后继续阔步向营外行去,继而便见到周围宿卫们隐有张弦动作,一时间更加恼怒:“诸葛伯言,你敢杀我?”
“我敢杀你!”
突然,帐外响起诸葛恢暴躁吼声,诸葛恢同样一身甲胄,排开众人而后直接站在王允之面前:“凭你王深猷鼓弄乡众,也配言乡情?今日乡患,何人之罪?要么你即刻血溅于此,要么就乖乖退回营舍?乡土之危,自有贤能解救,你若再敢恣意,我也就不再顾念乡情!”
“葛公,我……”
眼见诸葛恢如此气盛,王允之一时语竭,沉默片刻后便深跪在地,涩声道:“晚辈自知罪大,不敢求乞原谅。唯请葛公勿失乡情,速救乡众倒悬之危!”
“此事无需你来教我!”
诸葛恢冷哼一声,然后漠然立在原地,望着王允之一步一缓、步履艰难的返回营帐。
“父亲,我……”
诸葛甝张口刚待要说话,而后便见父亲冷厉目光转望过来,忙不迭噤声不敢再说什么。
“王深猷其人,诡诈薄情,你道他真是痛切乡危?我若真纵之引众出走,他或将直趋吴国、京府,再不归都!给我将他死困于此,绝不许他步出营门一步。”
诸葛恢对于这个长子已是完全的失望,唤来次子诸葛虪吩咐道,同时又对三子诸葛衡说道:“我自率众入乡平乱,稍后你引两千军众入拱通苑,一旦都下有变,务必保护淮南王周全,若是不守,便退回覆舟山。”
听到父亲这么吩咐,几子俱都倒抽一口凉气:“莫非都下也要酿生不测?”
“有备无患!”
诸葛恢叹息一声,然后便让人牵来战马,自引三千乡勇甲士离开覆舟山,直往金城而去。沿途道上也多见流民乱众呼啸于郊野,诸葛恢也命人将这些乱众擒拿过来,稍作询问乡情现状,也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讯息。只是越往前行便越见野中浪荡游食,他心绪已是低沉到了谷底。
一行人昼夜兼程,第二天午后才行过半程,前路上才终于见到来自金城方向的游骑,彼此消息互通,才知刘超已经自京府抵达金城,且已经初步将民乱镇压下来。
其实民乱根本也无需镇压,那些乡众们从白天发泄到夜晚,早已经是精疲力尽,其中多数丹阳乡众早已经溃逃返乡,只有相当一部分的吴人准备自吴郡返乡,结果恰恰被从大业关行出的刘超堵住。
那些吴人乡众也不作反抗,乖乖弃械,眼下正被安置于江乘县郊野之中,等待论罪惩处。
乡乱虽然平定,但已经无补于事,乡土大创已经成为事实。、
这一次的琅琊乡患,前前后后加入乱民最起码有数万之众,遍及曲阿、句容等周遭县乡,不独蔡谟在郡署之中被殴打至死,最惨的还是琅琊王氏,因为丧事而多数聚集家宅之内,几乎无有幸存者。
尤其是作为一整串变故的挑起者,王允之家门老小尽被屠戮,完全无有幸免!而乡土所受戕害,死伤人命初步清点已经达于五千之巨!
饶是诸葛恢心中已存不幸之想,但听到惨状如此,内心仍觉撕痛,忍不住仰天悲啸。
他继续引众向前开拔,在抵达郡境的时候,却被刘超率军陈兵阻拦境外。诸葛恢目下心情正是沉痛,遇此变数,心绪不免更加烦躁,直接打马冲入刘超中军,忿声道:“我自引众归乡护土,刘世瑜因何阻我?”
刘超自军列之中行出,脸色同样不慎好看,但在面对诸葛恢的时候,神情仍是肃然:“我身为扬州刺史,治下发生此等祸事,诚是难辞其咎。但论断善恶是非,绳法涉事之众,仍为州府职内,恕我不能让权。待到罪情论定,我当自系台中请罪!”
听到刘超如此大包大揽,诸葛恢神色也是一凝,略作思忖便明白过来,刘超是担心他引领的兵众一旦归乡目睹惨状,或将群情难治而向那些暴民施加报复。
但乡土被戕害至此,就连诸葛恢都无法接受,更不要说那些家人多被戕害的乡人甲士们,所以诸葛恢便又说道:“州府自有其责,但暴民施虐乡土也是证据确凿,眼下内外俱有侧目,远非州府能够权度,速将首恶交出,由我携归台内受审!”
如此残酷报复,岂能没有指使,诸葛恢想要拿住首恶,一则是抚慰乡众人情,二则是要将一个把柄捏在手中。
然而刘超那里仍是摇头:“目下几方互有奸声攻讦,是非如何,我尚不清楚,葛公又有何处得知?”
“刘世瑜,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乡生何处?”
诸葛恢听到刘超仍在阻挠,忍不住瞪眼怒吼道。
刘超同样寸步不让:“我自为王道直臣,岂能因乡籍所限便执王命偏用!”
“好,好得很!这番话,你自与乡众对答!”
诸葛恢闻言后便也不再多说,直接打马返回,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清楚刘超这么做虽然情理上无法接受,但却是一个极度理智的选择。诚然乡勇归乡大杀暴徒可以稍作泄愤,但然后呢?
这么多吴人乡众被残杀于此,更是给了吴人继续放大争端的把柄,若真三吴凶兵群起,届时再用什么去抵挡?
然而道理是这个道理,诸葛恢却实在不知该要如何向乡众陈说,既然现在刘超出头做个恶人,也就只能先这么拖着。可是如此一来,他自己便也不能弃众归都,这些乡勇们被阻拦在乡境之外不愿离去,他也只能被拖在了此处。
琅琊惨况如此,消息传入都内,各方也俱不能淡定。如果说此前台辅们对于乡乱还有所轻视,可是现在却完全不敢怠慢,对于宿卫的肃清更加严格,多数丹阳、三吴等乡籍宿卫都被深拘在营地之中,不许他们再随意外出接收外界消息。
同样不能淡然的便是庾翼,原本还寄望于琅琊乡祸能够引出沈充,可是沈充依然不见踪迹,可见必然已经潜归乡土,大概此刻已经兴兵北上了。
他在都南驻扎这段时间可谓是将吴人得罪狠了,眼下留在都南只会成为下一个被报复的目标,所以也在拼命的向台中交涉打算移防石头城等坚堡驻守,然而却始终不得允许。
此刻都内尚算平静的,大概只有建平园了。
皇太后被自家兄弟半胁迫的转移到了建平园后,很快便积郁成疾,卧榻不起,终日以泪洗面,自觉所信非人。
相对而言,皇帝表现反而要比皇太后出色一些,眼下也不必再每日登朝,有了许多充足的私人时间。这一日,皇帝让皇后卫氏捧着自己调制的饴食糕点,一同前往入见皇太后。
皇太后半卧榻上,眼看着皇帝亲自为自己调羹奉药,忍不住又是泪水长流:“患难才知情笃,往年我只道皇帝年幼顽劣,不堪教诲。如今看来,身处乱境之中,反要较之老妇还要淡定。”
皇帝闻言后咧嘴一笑:“母后你也不必心忧,目下困境较之往年还是大有不如,最起码饮食还能得宜。早年我独身在困,昼夜寝居之处喧哗盛极,些许可口饮食都享用不到,饭谷积食,还是刘公等几位力求……”
皇帝讲到这里,才觉有些不妥,再看皇太后已是以袖掩面、清泪长流:“何以先帝绝情至此,将我母子抛于世上饱受凌辱!凭我一介昏聩妇人,哪能胜御这内外各怀奸谋的贼、贼……”
“母后勿悲,是儿子太不肖,身临此位却不能……”
话讲到这里,母子又是相对痛哭一场。
然而正在这时候,突然外间厮杀声大作,竟然就近在建平园外咫尺之间。耳闻这些异声,皇太后又是惊悸不已,直接从榻上跃起厉吼叫唤庾冰入内询问发生何事。
庾冰匆匆入见,也是满头的冷汗:“琅琊乡土生祸,王门族众大半遇害,疑是沈氏所为,王深猷业已癫狂,引众自覆舟山冲杀而入,要入沈公坊血祭族人……”
皇太后听到这话,一时间既惊且喜,喜在先帝宿仇得报,惊在祸将入于阙门:“不能再留于此,不能再留都下……速速传令,将皇帝移驾石头城,速速、速速召维周入拱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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