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四人在秘境中到底待了多长时间,他们像是得到了一场长足的修整,状态十分好。
温琼问:“继续走?”
其他人点头同意,四人便站起身继续深入溶洞。
离开时,乔扶听看了看那块玉牌,最后还是把它拿起来,塞进怀里。
那道虚影说她一生将要颠沛流离,是从哪里断言出来的?
乔扶听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丝一毫可能与自身血脉有关系的线索。
接下来的一路竟然异常顺利,四人担心出现的危险并没有发生。
溶洞渐渐开阔,坡度不停向上,最后走出了昏暗的地底,来到一片广阔的草原。
草原一望无垠,四面八方都是青翠,没什么明显的区别,他们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山河剑突然离鞘而出,向四人的正前方飞去。
他们立刻跟上山河剑。
沿途青草一开始只没过他们脚踝,后来越长越高,直到腰身。
奇形怪状的植物也逐渐出现。
乔扶听等人看向裴冬。
裴冬沉默地回看他们。
“我也不认识,”她道:“不像魔物。”
这就有些蹊跷了。
这些奇怪的植物不是魔物,也不在他们的认知范围中,那会是什么?
关琮和温琼的神色严肃起来。
上一次出现这些不认识的植物时,他们碰到了人面蟾,这回呢?
乔扶听没有心情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她太阳穴直跳,眼前的光忽明忽暗,却很奇异的并不影响视线,丹田中的气息已经扩大到全身,以她为漩涡中心,不断吸纳空气中的所有力量。
力量在经脉中奔腾不休,热辣中微带刺痛,刺痛过后是酥麻的痒,全身毛孔都在欢呼雀跃,带来一阵阵极致的快|感。
她狠狠掐了一把手心,试图从灭顶的快|感中挣脱出来。
最先察觉她不对劲的人是裴冬。
她看着乔扶听微微涣散的双眸,皱起眉头。
不知为何,她突然很反感此时的乔扶听。
不是因为心理上的厌恶或猜忌。
而是源于某种更深更本质的东西。
像是……忌惮。
但乔扶听能给她带来什么威胁?
她是神脉,从没有任何东西引起过她血液的沸腾,当年还没有开始修炼时,她在已经是大乘的魔王面前都没有感受到忌惮。
区区乔扶听,凭什么?
这太奇怪了。
乔扶听努力克制住体内欢腾的气息,稳步向前。
找到九转珠,出秘境,也许这奇怪的煞气就会得到答案。
青草盖过他们头顶,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他们只能依靠山河剑的金光辨别方向。
温琼依然是走在最前方的人,她不断劈开路上的草木,给后面三人开出一条路来。
草渐渐稀疏了,空气湿润起来。
温琼拨开最后一层长草。
圆镜似的湖出现在四人面前。
山河剑悬在湖水中心,剑尖朝下。
湖水是通透的蓝绿色,上方氤氲着濛濛雾气,在日光下折射出无数道小小的彩虹,细碎的阳光漾开,在镜面上抹上一层薄薄的金色,犹如仙境。
面对这片平静的湖,再疲惫的人都会觉得身心受到抚慰。
关琮忍不住赞叹:“好美。”
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转头看去。
乔扶听什么都听不见。
什么都看不见。
除了这片湖水。
它在她眼中升腾起来,吞没山河剑,将金光揉碎,变成一泓巨大的水珠,又急剧缩小成一颗珠子。
这珠子她看不清。
过来。
快过来。
我等你三万年了。
你我本该一体。
整个世界化作虚无。
乔扶听一步一步向湖水走去。
“你怎么了?”
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臂。
虚无突然展开,青草阳光和关琮重新出现在乔扶听面前。
窃窃私语在她耳边轰然炸开。
快过来!
吃了我!
带我出去!
带他们出去!
……
乔扶听一把捂住耳朵,喃喃道:“好吵。”
“什么?”关琮一愣。
周边明明安静得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哪里会吵。
你还在等什么!
九绝!
那声音又出现了。
即使乔扶听捂住耳朵也没法阻止它传入脑海。
无休止的嘈杂。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闭嘴!
她豁然拔出青锋剑,向湖水劈出一剑!
剑气磅礴喷涌,千层浪花滚滚而起,碎雪堆烟,分湖裂地。
圆镜一分为二。
关琮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还不等出口询问,眼睛就紧紧贴在了湖底。
乔扶听也看到了湖底景象,惊骇甚至将脑中的聒噪盖过一秒。
四人毛骨悚然。
一层密密麻麻的白骨,铺满湖底。
这竟然是个沉尸湖!
关琮心神巨震,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乔扶听目力超乎往常,能清楚得看到一池白骨中的拇指大小的黑色圆珠。
它悬浮在白骨中央,山河剑尖下方。
圆珠缓缓旋转着。
九转。
乔扶听不知为何,能够笃信这就是她在寻找的九转珠。
九转珠在看着她。
他们本该一体。
乔扶听一阵恍惚,向前走了几步。
两个人的距离拉开许多。
圆珠一颤,黑色气息溢散出来。
乔扶听靠近了裴冬。
一直安静悬在上方的山河剑突然金光暴涨,向她俯冲而来!
山河剑来势极快,远超往常!
乔扶听仓促之下,在心口横剑一挡。
“铛!”
双剑相击,震醒其余三人。
“裴冬!你做什么!”关琮怒问。
裴冬脸色惨白,道:“不是我。”
她已经竭力呼唤山河剑,可它丝毫不理会,只管对乔扶听下杀招!
短短时间内,乔扶听被压制得节节败退。
眼看山河剑又要向乔扶听心口刺去,裴冬大惊失色,一把伸手去抓。
山河剑剑尾一甩,将裴冬甩了出去。
她脚下趔趄,一头栽进湖中。
九转珠黑气瞬间腾起,无数道黑影凭空出现,扑向裴冬!
裴冬手无寸铁。
一道白影毫不犹豫,扑进湖中,手中剑青光连闪,阻隔黑影一瞬。
湖水蒸腾,化作更多青面獠牙的黑影,杀向湖中二人。
两人只有一把剑,左支右绌,很快身上便伤痕累累。
饶是温琼进入,也不过多撑个一时半会。
乔扶听正对湖面,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焦急无比,愈发狂躁。
山河剑剑招迅疾,连成密不透风的墙,凶狠决绝,要取她性命。
打不过。
她打不过!
为什么打不过一把剑!
我可是……!
力量。
我需要力量!
丹田中的气息猛然爆发,以她为源头,大江滚滚流向九转珠。
煞气铺天盖地席卷而上。
九转珠受到滋养,源源不断地吞噬周边气息。
它的光芒越来越盛,隐隐有几分吞天盖地的气势。
裴冬离九转珠很近,此时她突然全身一震,在无数黑影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下直直跪了下去。
魔气自丹田爆发,席卷过全身筋脉,一万把小刀搅进皮肉深处,从指尖到发梢寸寸割裂。
不过一瞬间,她便脸色惨白,“噗”地喷出一口心头血。
她的嘴唇被血液染得鲜红,与墨发、雪肤形成了触目惊心的色彩对比。
魔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增长,炸开的气浪将周围黑影倒推出数尺。
它们占据了裴冬的筋骨还不罢休,向着更深的意识入侵——
杀。
恨。
仇。
滚开,滚开!
在骨血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下,裴冬仿佛沉入无尽的黑暗,意识越陷越深——
一抹白色在黑暗中出现,它渐渐扩大,变成一座巍峨雪山。
山上有宫殿。
殿上有人。
眉目秾丽的男子侧目看着她,微微一笑:“阿冬,欢迎回来。”
——
空气中的魔气浓厚得惊人,澎湃的气息将裴冬的衣裙扇得猎猎作响,白色衣袍与黑色发丝在身后狂舞。
黑气从她的四肢百骸奔出,又自眉心钻入。
魔气已成循环。
吞日刀锋一转,对向裴冬。
身边的关琮又惊又骇。
裴冬的山河剑要杀乔扶听,温琼又要杀裴冬?
他眼疾手快,拉住温琼:“你做什么!”
温琼甩开他,刀尖指着裴冬,咬牙道:“她要入魔了。”
她前一次见到如此浓厚的魔气,还是在西境。
那人成魔之后神志俱失,仅凭温琼一人根本无法拿下,直到残月阁来人在旁掠阵,她才找到机会将之击毙。
那次事件足足有数百人遭到入魔者的攻击,百姓死伤惨重,城中主街血水洗了整整三天,渗入砖缝的血却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
此时裴冬的魔气还未到达顶峰,已经比那为入魔者还要浓厚。
若她入魔,恐怕秘境就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关琮在书上看到过修士入魔的后果,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此时脸色也变了。
他看看跪在地面垂着头的裴冬,又看看湖外还在与山河剑缠斗的乔扶听。
“三刀,”关琮说:“如果不能唤醒她……”
温琼不等他说完,已经一刀砍出!
吞日刀敛去锋芒,威势内蕴,击在裴冬腹部。
——
雪山宫殿上,裴冬身躯僵硬。
那男子态度亲昵,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男子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他对待裴冬的态度几近哄骗:“阿冬舍不得这里,对不对?”
他伸出来的手上,一只展翅欲飞的青鸟。
裴冬看到那只青鸟,目光狠狠一震。
不对,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青鸟已经展翅,又怎么再被他握在手心!
这是假的。
裴冬挥手打下停留在她头顶的手,眉目凌厉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想迷惑我?”
在幻境中,她已经杀了眼前的梦魇不知多少次,何况眼前卑劣的模仿?
男子动作一停。
他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他的身影转瞬消失,化作一团黑气。
雪山远离。
黑暗重新包裹住裴冬。
——
吞日刀一击打在裴冬腹部,她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山河剑感受到主人受创,攻势短短一顿。
旋即更加凶猛!
乔扶听力有不逮,此时大脑突突作响,整个人沉浸在不自然的燥热中,眼前模糊鲜红一片。
山河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而握剑的人是一代宗师。
它自下而上划出一道赤金色剑意,斩断乔扶听绵薄的阻挡。
剑意刺向心脏!
乔扶听向侧一躲,左肩上多了个血窟窿。
疼痛,喧闹,烦躁,渴望。
血液从她肩膀上划落,沿着衣角滴入湖水。
一抹红色晕染开。
清澈的蓝色湖水沸腾了!
一直张牙舞爪的九转珠黑气“噌”地收拢,跃出池底,化作黑线向乔扶听射去!
山河剑的速度很快,它的速度更是山河剑的几倍。
乔扶听只来得及抬臂——
九转珠越过她纤瘦的手臂,钻入眉心。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了开来,世界黑白交替,闪烁无常,极致的喧闹过后瞬间沉寂。
灰白寂静的世界中,有一个声音说。
力量。
我给你力量。
杀了山河剑。
幽幽鬼火从乔扶听眼中亮起。
——
温琼已出第二刀。
这次她的目标是心口。
她微露了些许锋芒,以破开裴冬心口的魔气。
魔气被划开一瞬,刀芒没入裴冬心口,炸开一朵血花。
裴冬身躯微微一颤。
然而不等她做出其他反应,魔气再次连结成一张牢不可破的网,覆盖上伤口。
黑气之下,狰狞可怕的伤口迅速愈合。
温琼周身气息愈发冰凉。
若不是魔气已经认主,裴冬绝不会有这种能力。
她再出最后一刀。
白光向眉心而去,试图斩断魔气的循环。
未等白光接近,魔气暴涨,反扑温琼而去!
温琼手中吞日刀连转,刀锋将扑杀而来的魔气绞碎。
她与关琮对视一眼。
三刀已尽。
——
眼前只剩下一抹金光。
乔扶听看着身前不依不饶的山河剑,透过浓浓黑雾,抓住了山河剑后方的意志。
那是一个人。
横劈竖砍,剑锋凌厉,攻势毫不拖泥带水,每一招每一式都带动着整个秘境的规则,蕴含着天地至理。
很熟悉。
仿佛这人已经与她如此相争了许多年。
可它只是个映射,而乔扶听是真实的存在。
九转珠细细低语。
这么多年了,你的苦行有何意义?
我终究要回到人世。
这个影子能调动秘境的力量,乔扶听也不例外。
甚至因为身在沉尸湖主场,她的力量要更强。
九转珠高速旋转起来,顷刻吸干所有湖水。
湖水化作源源不断的雾气,聚集在她身边,凝出无数把青锋剑。
千万剑芒凛冽生寒,向着山河剑后看不见的那只手。
山河剑后退一尺。
一点金光自剑尖绽放,展开成一张巨大的光盾。
雾剑齐发!
雾与光相交,竟然发出无数声清鸣,剑断声不绝于耳,大珠小珠落玉盘。
水汽折射的金色充斥天地之间,一瞬间犹如太阳降临人世,光明浩然不可直视。
最后一把雾剑散成一蓬水汽,青锋剑紧随其后,“铛”的击在光盾中间。
涟漪一波波扩散出去,玉碎声响起。
光盾消失了。
乔扶听手握青锋剑,指着山河剑。
她看着虚无天地,缓缓道:“你输了。”
山河剑在空中滞留片刻,居然转身逃离。
——
温琼手中吞日刀亮起刺目光芒,她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到刀尖。
这一刀下去,裴冬不会有任何痛苦。
刀势已成,光芒逼近裴冬——
关琮心生绝望,闭上双眼——
恐怖无匹的威压突然爆发,沉重的气场捏住整个池中唯一还站着的两人的脊椎,温琼的刀势在威压之下被碾得粉碎,攻向裴冬的那一刀作废。
乔扶听踏入池中。
沸腾的湖水翻滚出无数鬼影,不再攻向关琮二人,而转向乔扶听。
关琮和温琼身前,金光在鬼影中杀出一条路,落向后方。
鬼影如愤怒的海浪,一道小小的口子无法阻止它们前进,转瞬将乔扶听淹没!
黑影遮天蔽日,身处其中的乔扶听却不为所动。
脑中一直绷着的弦不知道为何断了,克制、收敛、谨慎被蜂拥而上的杀戮撕得干干净净。
区区蝼蚁,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她的指尖溢出一丝再微弱不过的气息——
气息环绕身周一圈,细得几乎看不见踪迹。
第一只扑上来的鬼影触碰到它,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化成了一缕青烟。
青烟袅袅升起,透过层层黑影,来自远古纯正的气息溢出,须臾间盈满整个秘境。
臣服的欲望不可抗拒地从心底升起。
“扑通。”
关琮二人无法抵抗,双膝狠狠磕在白骨堆上。
他们头顶,金光一闪而过,落向后方。
山河剑飞向跪倒在关琮二人身后的裴冬,剑尖在她衣领上一挑,提着裴冬飞了出去。
青烟还在消散,短促的尖叫不绝于耳,包裹着乔扶听的海浪稀薄许多。
她仰头看了眼天际最后一丝金光。
“逃?”她喃喃道:“你可逃得过命运?”
她迈开脚步。
关琮与温琼跪在池底,抬头望着眼神的场景。
万千只鬼魂前赴后继地扑向白衣少女,少女执剑的手分毫未抬,眉眼中看不出任何悲伤或愤怒,仿佛巡视领土一般漫不经心地走着,鬼魂便在她身侧烟消云散。
竟然十分陌生。
乔扶听走到湖底。
她眉心一点漆黑圆珠,面容冰冷,俯视关琮和温琼时的神情与看蓬蒿无异。
明明肩头淌血,衣衫破烂,却仿佛立在众生之上。
镇定如温琼,也不禁愣住了。
顶着压在脊椎上的重量,她勉强开口:“乔扶听,你……”
眼前的白衣少女突然抬起剑,向他们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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