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次又是要去哪里赎罪？”
少年的语调里有讥讽，狐桃已经习惯了，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她手中拿着一张地图。
在地图上打了一个叉，意味着了结了上一段恩怨，又在下一处标记出一个圈，意味着将要去这里了结恩怨。
被圈出来的地方叫苍饶镇。
狐桃想起，苍饶镇里有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小姐很美貌，她心生爱慕，挑选了那小姐的一双眼睛作为自己的……
同样，为了让那小姐心甘情愿同意自己复制她的眼睛，她答应了那小姐的一个要求：杀掉一个地痞无赖。
她当时毫不犹豫的答允了，干脆利索的杀了人……
现在想来其中有诸多疑点，那个地痞无赖根本不是地痞无赖，而是一个家徒四壁的读书人……
想到这里，狐桃眸子暗了暗。
她，死的不冤。
少年叫做恋尘，他坐在高高的树上，见狐桃不搭理她，也已经习惯。
他撇撇嘴，扫一眼狐桃圈出来的地方，嘲讽道：“当年，你在这里又做了什么孽？呵呵，真看不出来，你就是当年大名鼎鼎，闹得正道仙门联合围剿的天残狐妖？我爹爹说你是妖中好汉，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杀得原来是些……凡人……呵呵！”
狐桃眸子更深了深。
是啊！
她当年杀的是凡人。
当真羞耻！
她不理恋尘，伸手招来一头大青牛，自己坐在牛背上，吆喝一声，牛就走了。
恋尘看着慢吞吞的牛，怒道：“你就不能用个快点儿的坐骑，这样慢吞吞的等你到了地方，人都恐怕已经老死了。”
狐桃瞥他一眼，“你说得对。”
她拍了拍青牛，“你加把劲儿，被一只蛇妖说慢，你不羞耻么？”
青牛红了眼睛，愤怒的瞪了一眼树上的恋尘，前蹄一刨地，风驰电掣的去了。
依旧留在树上目瞪口呆得恋尘：“……”
他急忙跳下树，“喂！你等等我！”
“我还没有上去。”
“狐桃，你敢跑？你跑了我去哪里找你寻仇。”
“狐桃，你个死女人，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过等我长大，找你报杀父之仇。”
“死老牛，有本事你回来……”
恋尘追着青牛走了一路，他用尽全力追赶，奈何赶路的确不是他的强项。
赶到下一个镇子，才在一个小店外，看见青牛。
他怒气冲冲的走进去，看见了正慢条斯理吃饭的狐桃。
恋尘气哼哼的坐在她面前，怒目而视。
狐桃抬起头，看他一眼。“给你上一课，我可以守诺，但不代表我要卑躬屈膝的守诺，你若惹我不痛快，我照样可以一刀杀了你。”
恋尘扬了扬脖子。“来啊！杀了我，向杀我父亲那样杀了我。”
狐桃手中凝聚出一把妖刀，正是杀恋尘父亲的那一把。
恋尘的眸子都红了。
多少年了。
那一幕，依旧历历在目。
父亲的半截身子没了，头被这个女人用这把刀干脆利索的砍下。
刀真快，女人没有一点点犹豫。
血流了一地，染红了父亲身下的灵脉，和他的衣……
他目光鄙视又傲然的看着狐桃。
狐桃手腕一挥，妖刀的寒气向着恋尘袭来，恋尘心头一跳，闭上眼睛，受死。
一缕发，从恋尘肩膀飘落，落在他红黑相间的外衣上。
妖刀收回。
狐桃神情认真：“有蝇子！”
恋尘看着妖刀刀尖上，那一点黑，气的鼻子大出气。“狐桃！！！”
狐桃掏了掏耳朵。
恋尘再低头看见衣服上散落的碎发，精致的面容气到变形。“我的头发！！！”
狐桃：“店家，加双筷子。”
筷子拿在手中，恋尘依旧怒目而视。
狐桃：“店家，加菜！”
恋尘冷哼一声，拍掉了身上的头发，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吃饭。
饭菜是灵田里种植出来的蔬菜粮食做的，肉是饲养的灵兽肉，很有营养。
狐桃看了他一眼。“慢点！”
恋尘哼哼一声，“吃慢点怎么长大，怎么报仇？”
狐桃无言。
恋尘瞪视她一眼，继续吃饭。他要吃多点，吃快点，积蓄灵力，快点长大，快点报仇。
这一顿，吃的好多。
把店家的后厨都吃空了。
店家很高兴，多年的积货一朝清空，赚翻了。
狐桃磨磨蹭蹭的付了钱，掏出一个小本本记账。
恋尘好奇的看了一眼：“五千三百枚灵石，呵，你记这个做什么？”
狐桃平静道：“等你长大了，看看你长得肉，对不对得起我掏的钱。”
恋尘狐疑的看着她。“你不会等我长大了，向我讨债吧！你们狐妖最狡猾多智，不会到时候我要找你报仇，你拿出账本让我还钱？”
狐桃收了账本，已经习惯了恋尘的冷言冷语，她叹道：“跟你比，我差远了！”
恋尘摸不清这话是什么意思，半晌反应过来，“你骂我比你狡猾，你这个该死的狐妖。”
狐桃习惯性的举起巴掌，就想拍恋尘的屁股。
恋尘惊恐的捂住屁股，小脸通红又愤怒的看着狐桃，那一脸贞洁模样，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狐桃讪讪的收回手，娃儿大了，不能打屁股了。
她板起脸教训道：“我说过，小孩子不可以说脏话。”
恋尘：“呵呵！还不能杀人呢，你不也杀了。”
狐桃再次无言以对。
她恐怕是最没资格教训人的，可再没资格，她也要管教，大不了只言传，不身教好了。
她上了青牛。
这一次，恋尘没再给她逃跑的机会，也麻溜的上了青牛，想起被抛下，走了几十里路的悲惨，再次对狐桃怒目而视。
狐桃一无所觉，这么多年，习惯了。
她的人生，妖生，如今只剩下赎罪。
根本提不起精神和一个孩子计较。
她在青牛上，懒洋洋的闭着眼睛，青牛懒洋洋的走着。
等着享受速度与激情的恋尘，等了半天，老青牛依旧慢吞吞的的，他终于奈不住了。
“喂，你怎么不让它跑快点。”
“跟你说话呢！”
“死青牛跑快点……啊！”
“狐桃，这该死的青牛用尾巴打我……啊！”
“看我不烧了它的毛……啊……”
青牛的尾巴分成了三根，眼镜蛇一样的从三个方向包抄了恋尘。
恋尘捂着被打红的脸，委屈的不敢说话。
亮晶晶的眸子里，含了泪！
等他长大了，他要宰牛，杀狐狸。
狐桃闭上眼睛，慵懒安逸的卧在牛背上，悄悄松了一口气，整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青牛继续踢嗒踢嗒缓慢前进着。
恋尘敢怒不敢言，却也不下去，他知道这一狐一牛，绝对会在他下去之后加速让他找不着，他才不会上当呢……
哼！
……
如今是好世道。
仙门，魔教，妖族，暗族能和平共处。
尤其修真第一仙门——临仙门，广纳人妖魔暗等族后代为弟子。
仙门和魔教的人见了妖族也不再动不动喊打喊杀，反而会离得远远的，因为搞不好，那个妖就可能是他们的同门师兄弟，他们还要叫人家师兄，万一是师祖辈，那就更郁闷了。
这一路上，狐桃三妖组，走的平平安安，顺风顺水，很快就到了苍饶镇。
狐桃看着这里。
从久远的记忆里扒拉出来一点儿关于这里的印记。
彼时的她还是天残狐妖，修炼数千年，才修成了人身。
孰料，修炼出的人身竟然没有脸……
眼睛，眉毛，鼻子，嘴巴，耳朵统统缺失……
万幸，苍天没有将它赶尽杀绝，给了它一条活路。
它意外获得了一个神通，可以复制旁人的五官，安在自己的脸上，拼凑出一张容颜。
从此，它堕落成邪妖。
开始了杀生生涯。
一身修为堪比妖帝，十几大仙门也奈何不了她，短短十几年，闯下了天残狐妖的名头……
而她行善数千年，却默默无闻。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说的便是她了。
她那时执念成魔。
苍天不肯给她一张脸，她偏偏要天下最美的脸，因此，天上人间，四处寻访美女。
当时，这苍饶镇的张大小姐，声名远播。
她也闻风而来，见到了本人，真是美丽非凡，比皇宫里那些自称美貌的妃子都美丽……
最美的是一双眼睛，当真目若秋水，顾盼生辉……
她被吸引了，当晚就闯进了张大小姐的闺房。那张大小姐吓了一跳，听闻自己有求于她，便提出了杀人的要求。
张大小姐说，要杀的那人是个泼皮无赖，屡次想要轻薄她……
这话明明漏洞百出，偏偏她却信了……
狐桃默叹一声。
那时的她当真是急红了眼。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那张小姐若还活着，应该已经是三四十岁的妇人，不知道变成了怎样模样。
恋尘看着狐桃面上回思往事的神情，忍不住嘲讽：“呵呵！怎么？你在这里又干了什么坏事？心虚成这般模样，啧啧，早知今日，当初又做什么去了？”
是啊！
早知今日，当初又干什么去了，当初，她只想要一张脸……
狐桃看向恋尘，“但愿你永远不要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一日。”
恋尘：“……”
这到底是诅咒还是祝福。
他“呵”了一声，“你放心，就算有那一日，让我后悔的人也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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