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澜此番查问的意图已是相当明显,为免惹人猜忌他与黑袍使之间有了嫌隙,已不便再予深入。
赵云澜起身贴进摄政老头逐字逐句,清清楚楚地放话道:“老头,你给我听好了,我暂时不离开地星,黑袍使如有音讯,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通知我,但如果错过了、延误了,我要你的命;再提醒你一句,只要有我赵云澜一日,但凡有人敢伤他、欺他、对他存半分歹心,我必把他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几句胆壮气粗、任情恣睢的话搭配一副吃人的表情,堪称凶残,老头吓得直哆嗦,但看他打算走人,两手捂住膝盖一边起身一边点头哈腰,却是早已准备好了“临别赠言”,张嘴即来:“令主只管放心去办事,其余属下自会打点妥当,您与黑袍大人对我皆有再造之恩,小的这颗脑袋不值钱,但一片忠心日月可鉴,绝不敢再有所欺瞒……”
“呸!你的心也不值钱,还有你这张嘴,臭得很,没见这地星日月无光,那是叫你给熏黑了,再敢谄媚一个字,老子现在就……”
赵云澜极其鄙夷,毫不掩盖尽露言表,他不由自主地探手摸上自己的黑能量枪,很是有试枪的冲动……枪通常放在他的外衣内袋里,而镇魂令总在最贴身的胸袋里,他在冲动之下,有过一瞬选择性的犹疑,最终放弃了镇魂令,而在那一瞬,他已经完全领会了沈巍的用意,他要守护的,不仅仅是他这个人,也包括他的初心!
老头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精,赵云澜这一探手摆明了是个摸武器的动作,他畏惧的又岂是只有镇魂令一物,怕是拔什么都要命,吓得腿一软,扑通又给他跪下了,他一身“本事”全在嘴上,偏偏两主全不吃这一套,遇上黑袍使还能站出个人样,可遇上镇魂令主,不是矮一截就是掉半身,有命在就阿弥陀佛了!
赵云澜原就不是什么善茬,临走见这老头又凑到了自己脚门前,有踹不踹是猪头,他像对着绊脚讨嫌的垃圾筒一般,毫不犹豫地发泄了一脚,成全了他的“忠心”……
暂时不离开,是因为有所牵挂,赵云澜无心在地星行走,只想找个僻静之所呆上那么一会儿,楚恕之把他带去了往日和沈巍相约的地方,两人找了方石阶并肩而坐。
“老楚,你的意思是你从没进过地君殿?”赵云澜问。
楚恕之点头:“大人向来奉公正己,地星只怕没人比他更守法了。”
赵云澜望着眼前的石子地皮,张了张嘴,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最终鼓起了勇气,低声问道:“一个人,从来只有他一个人吗?他,他是怎么……我是说他的眼睛……?”
“你是想问大人是怎么查资料的吧,其实……”
楚恕之扭脸看他,赵云澜低着头,像是闭着眼,虽然光线不怎么好,但他觉得他耳朵红透了,架在腿上的两只手裹着拳头,显得十分紧张,楚恕之不知为什么竟又生出了快感,因为他又能替沈巍“扳回一局”了:“其实你那天说得没错,大人是‘装’的,但他不是装‘看不见’,而是装‘看见’!”
赵云澜僵扭着脖子稍显艰难地转向他,像是没听懂他的意思,又像是被他吓到了,脸上呈现出一个憋哭的表情。
楚恕之却不想看他了,错开他的眼神,再开口的时候,倏而收起了方才那股“欺负人”的语势,相反沉重了起来:“他为了某些事、某些人,会强迫自己开眼,代价是他会失明,失明你明白吗?没有光、没有颜色、没有气流……黑暗,只有黑暗,他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他不外出、不散步、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他只在自己熟悉的范围内和熟悉的人打交道,等着慢慢恢复,然后再开眼、再失明……赵云澜,他为你开过几次眼、他是不是真瞎,你就没有一点感觉?你误会他,不是他手段高明蒙蔽了你的眼,而是因为你不信他!”
赵云澜哑口无言,他从来不知道,沈巍每一次开眼是那么地珍贵,而他错过了什么、又让他看了什么?他回想起那日沈巍看他的眼光,温柔、深情,可当时的他却只觉得愤怒、受伤……他不信他,他居然连他的“眼睛”都不信,还配拥有他的感情吗?
是疯了吗?是被暗能量侵蚀了吗?那一刻忘了他是谁吗……可他是清醒着的,他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拿什么样的心思猜忌他、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当时他怎么就没害怕过会失去他呢?
这个地方确实很僻静,没什么主建筑物,也没有人走动,显得有些空旷、萧索……楚恕之没再说什么,赵云澜驼背压头,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个打盹的老人,无声无息、死气沉沉——十分应景!
过了很久,赵云澜才“睡”醒,他直起腰做了两次深呼吸,地星的空气一定让他不怎么好受,原本是想透口气反惹得呛咳了几声,他下意识压手到胸前的时候,忽而想起了什么,而后掏出了那枚独一无二的“零配件”。
赵云澜呵了口气在上面,像打磨宝石似地,隔着衬衣在自己的心口反复擦磨,直到黑黝黝的金属体能反出人脸来,才又取出了黑能量枪,一脸正色地扣了上去。
楚恕之见到他摆弄那杆可以立毙地星人的武器,从方才起就憋闷在胸腔里的一口气不吐不快:“你那日对我使出镇魂令,也是想要封印我的能量吧……赵云澜,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赵云澜没看他,依然专注在自己的手上,几乎是平静地说:“老楚,我其实不会解封,沈巍若不出手,我已铸成大错,他救了你一命、也救了我一命!”
听到赵云澜亲口说不会解封,楚恕之内心的讶异并不比当初的沈巍小,当真是死里逃生了一回,换谁都没法波澜不惊,另则相比于赵云澜发了疯地想要弥补,楚恕之是发了疯地想要报答,可现在沈巍丢了,眼前这个人他终究也无法仇视到底,现下依然只能把这份绞心绞肺的痛楚发泄在嘴上:“哼,大人只救了你‘一’命吗?”
赵云澜抽了抽嘴角,无限自嘲:“这仇你该记,等找回了沈巍,我任你发落;若是救不回他,你也别留我这条命了!”
“想借我的手寻死,你想得美!”楚恕之两手后撑支着上身,极目远眺,假意漫不经心地像在聊一件无关紧要的锁事:“不过你放心,我不记你仇,非但不记,我还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赵云澜闻言搁下佩枪,再次扭脸望向他,楚恕之的话缘由并不难猜,但他想听他说完整,那种感觉有点像打预防针,虽然怕疼,但还是想挨这一针。
“大人那日最后命令我做的事……是让我像护他一样护你!”楚恕之终究没忍住,但他也还是良善地犹豫了一瞬,也许是因为这把“刀”过于锋利,不肖使力就能见血封喉!
赵云澜果然又半死不活地沉默了,他扭回头机械化地擦拭着自己的枪,没掉一滴眼泪,他没脸哭,也没人心疼他了!
地星无日月,不计分秒,无感昼夜,谁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楚恕之突然说:“大人见过他!”
“我知道!”赵云澜淡淡地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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