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你看我啊

    楚恕之没见沈巍好转,对赵云澜又心生疑忌,便扎根不走了,但他不忍见沈巍每况愈下的“惨状”,天一亮就遁到了门外守着。

    楼下数人,除了提心吊胆生怕房里又传叫骂声、枝生出什么拳脚事端,倒也自给自足,横七竖八地挨过了一晚。见楚恕之铁了心要当这个门神,想想过了一晚,火头应该是灭了,留下来能多个照应,便也没有拦他的理由。

    沈巍的情形除了祈祷什么忙也帮不上,赵云澜更不用说,比死人多口气地钉在床边,谁都搭不上腔。众人留下来无济于事,只有帮他守好了特调处这个门面摊子,让他少一份后顾之忧。

    郭长城跟着心情沉重的大部队一起出门,转身提了满手稀粥早饼又折了回来。楚恕之虽然没胃口,但不想忤了他的好意,便杵在房门口食不知味地减轻了一半分量。郭长城向门缝里张望着,跃跃欲试。

    “傻瓜,你送进去他也不会吃的”,楚恕之面无表情地说,忽而眼神一冷:“也没脸吃!”

    郭长城不敢“造次”,一脸被踩着脚面又不敢往回抽的表情,讷讷地说:“赵处他……也挺可怜的!”

    “可怜?”楚恕之嗤之以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郭长城咽了咽口水,缩着下巴尖,稍加刻意地瞪出一双水汪汪的大呆眼说:“楚哥,不管他再说什么,你别再对他动手了……沈教授会心疼的!”

    “呵!你还懂得挺多啊,就你是明白人?”楚恕之背贴着墙,交叉抱起两臂,微扬着头,眼神从上而下地睨看着他。

    郭长城嘴角抽了抽,没笑成,可楚恕之还是从他这个蹩脚的假动作里看出了几分不好意思,心情竟然没来由地舒缓了些,又接着说道:“放心吧,不用我动手,也够他受的了。”

    这回郭长城笑出来了,带着一种名叫“满足感”的、不自觉的情绪和“赵云澜的早餐”,转身下了楼。

    “长城!”楚恕之姿势没变、表情也没变地叫了他一声。

    郭长城停在最后一道台阶上回头扬脸望向他。

    “我不在,你照顾好自己!”

    楚恕之的话音带着他惯有的高冷气,一点都不温柔,但郭长城的脖领子里,却像突然灌进了一阵暖风,背上丝丝痒痒地冒出了一片细汗——兄弟情,真温暖!

    一行人回了特调处,谁也没心思办公,大半年过着天高皇帝远的日子,关起门来插科打诨、逍遥散漫惯了,赵云澜带着沈巍上了几天班,虽说心思全不在他们身上,但多少是受了约束,原本都盼着他俩别出现,可今天少了这两人,个个垂头丧气、心情失落,还为他们此番境遇挂念到了极点。

    “我越来越看不懂老赵了,人类发起脾气来是不是都这样没轻没重?他也不怕要了沈巍的命!可他的反应明明比对自己挥拳还痛上一百倍,你们说,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大庆愁得两眼无光,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既为沈巍不平,又极想为赵云澜找托词。

    “简直是本性尽失、丧心病狂……这还是咱们老大吗?”林静对于赵云澜亲口承认的“罪行”深信不疑,他在他眼中已然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人了,但连沈巍都挨了刀,他也觉得不无隐情!却也无从猜测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因何起了争执,竟闹得如此不可收拾。

    祝红心神不定,人是回来了,心却落在了赵云澜家,若不是因为那人眼里没有她、身旁又容不下她,此刻她真想守着他:“不知道赵云澜怎么样了……还有沈巍,无药可解的痛,这次要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看得明白,这两人息息相通、休戚与共,只怕赵云澜没被楚恕之打死、没被自己呕死,也会陪着沈巍痛死!

    ……

    沈巍从睁眼至今已过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从他的身体反应来看,疼痛非但没有减少,还在不断地加剧,和此前发作不同的是,他的意识始终是不清醒的。正因为不清醒,一惯的忍耐与克制早已崩坏,除了神经性的抽蓄,双手还不停地乱抓乱撕,双脚也开始凭空蹬踹。他神志不清,没有轻重,赵云澜怕他伤到自己,抱着他,紧箍着他的手臂、同时护住他的心口。沈巍便在他怀里极尽反抗,每每挣扎几分钟,一口气逐渐耗尽,又似醒非醒昏沉沉地瘫软下来,任由身体自己折腾。赵云澜拣着他这“空当”,匆忙帮他擦汗、换睡衣,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等他忙完手上的活,喘不上两三分钟,沈巍又开始了新一轮抓狂,一次比一次“凶残”,赵云澜的双手几乎僵硬抽筋,越对他使力,越心疼,却又不得不这么做,更不愿假手他人……

    沈巍受伤痛折磨,容貌气色颓败得几乎没法看,惨白的肤底青脉突兀、泪目腥红;胸前的伤口周围扩散出血丝,密集可怖……别说楚恕之不忍面对,就连赵云澜自己都不敢看他。他抖瑟着替沈巍系衣扣的当下,沈巍突然坐了起来,直视着前方,慢慢睁大了眼睛。

    “沈巍?”赵云澜一惊,不知他是不是终于醒了。

    沈巍目不斜视,几秒钟后忽然急切地擦过赵云澜,翻身往前“爬”去,可能是因为意识混沌,他的动作极其不协调,匍匐扭动,就像趴在一个逼仄的洞穴里寻找出口,方向不明、四处碰壁,还努力伸长手臂,仿佛眼前有什么触手可及的事物,他正迫不及待地要去抓住。

    “怎么了,沈巍,你要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拿啊……”赵云澜觉得他还没清醒,但仍被他的一举一动吸引着,极力想要了解他无意识或潜意识里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昆……昆仑……昆仑……”沈巍突然叫起了昆仑的名字,语调从低到高,从小心翼翼到悲情嘶吼。

    眼看着他就要翻下床,赵云澜一个箭步迈到床尾,想也不想直接躺地接住了他扑落的身体,紧搂着翻了半圈,抱起他。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沈巍,我就在你身边啊!”听到他叫昆仑,赵云澜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应着他。

    沈巍对赵云澜丝毫不在意,急切地想要挣开他,只是他虚脱得厉害,根本站不起来。赵云澜舍不得和他强拗,半跪着双臂围住他,给他移动的空间,又契而不舍地捕捉他的眼神。

    “沈巍,你看我,你看我啊,我就是昆仑,是你的昆仑啊!”

    沈巍全身心都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听也不看他,甚至觉得赵云澜防碍了他,他越要往他眼前凑,他越是回避他;看不见他的容貌、意识不到他在身边,沈巍此刻只望向脑海中的那个人。

    “你去哪儿?你别走,别走……昆仑……昆仑……”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伴随着昆仑的名字越来越虚弱,直到完全淹没在他的喘息声中,犹如骤欲冲天的火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在片刻间熄灭了,他眼前的世界也随之覆灭,眼底昏然失色,泪水瞬间涌溢。

    赵云澜惊跳着捧住了他的脸:“沈巍,你别哭,我没走,我不走,你不要难过,不要为我哭……”

    沈巍被赵云澜捧着脸,强行对向他,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游离在赵云澜“以外”的世界里,茫然又惨淡:“你没骗我,你真的走了……你去哪儿了?我要怎么找你?”

    “不,沈巍,你已经找到我了,我不会再抛下你,不会再不告而别,永远都不会再放开你。”

    “沈巍,是我该死,那样消失在你的眼前,让你痛苦了一万年,让你孤独了一万年,让你背负了一万年……”

    “你看看我好不好,你醒来好不好,我是你的昆仑,我是你的云澜,你看我啊,你要我啊……”

    赵云澜拭着他的泪水,如泣如诉,沈巍却木然地僵硬着身体,对于赵云澜的动作和言语无动于衷,他似乎安于身陷在那份绝望里,仿佛只有这悍然的心痛才能抵御身体的疼痛。

    解不了他的痛,更抹不去他心灵上的创伤,心心念念,却又视而不见;咫尺相依,却又远隔万年!

    即使沈巍现在混乱无知,犹似在梦中,但得不到他的回应,赵云澜仍被伤得千疮百孔,泄了气似的放任自己沉浸在无力感中,心疼到肝肠寸断。他知道他不是不要他,而是要不了他!他突然能理解他们初见时,沈巍那局促不舍的握手、闪避隐晦的眼神了——他不知前尘,而他却是一眼万年,面对已经不记得他的心上人,含悲茹痛、行所无事地压制住发酵了一万年的爱意——该有多难!原来,他穿越万年,带给他的不是信念和希望,而更是一场梦魇,是经久不衰的灵魂之痛!此时此刻,他宁愿沈巍这万年来从未对他动过情,他甚至想把那段自己一手促成的相遇相知的记忆,从他的脑海里抽出来,掐灭、握碎!

    赵云澜心神滞乱中,沈巍挣开了他的手,转了个方向,再次崩直了一条手臂、奋力地在空中挥舞:“弟弟……弟弟……”

    “停下来,停下来,别想,沈巍,不能再想了!”赵云澜眼前浮现出他失去所有,心如死灰地放弃了自己的场景,他抓起他站了起来,强硬地把他整个人揽进怀里,大声喝止……

    一个充满了寒意的声音从赵云澜的背后传来:“我不准你碰他,不准你碰他!”沈巍说着,不知从哪里暴发出一股狠劲,臂力奇大地骤然推开了赵云澜。

    赵云澜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身体几欲力竭,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猝不及防地被他推了个踉跄,一时没站稳,退出好几步,还没来得及回神,沈巍面容忽紧,一把揪住了自己的心口,他痛苦地低吼,绞拧着衣襟,下一秒,攥在心上的拳头猛地拉开距离,挥拳朝着自己重重地砸了回去。

    “不要!”赵云澜吓得魂飞魄散,厉声疾呼,却因为极度恐惧,全身血液骤冷、通体冰封凝固,一动也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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