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还沉浸在“他生气了”的死水潭中,但凡他油滑一点、或者多一点“生活情趣”和“恋爱经验”,随便说两句“对不起”、“无心的”、“让你担心了”之类的话,配合一两个肢体动作,再没诚意也足矣掀过这一页,指不定赵云澜还会巴巴地哄他两句。可他就是缺了这么根筋,又看不见赵云澜的脸,心里像装了个舞狮队,鼓声敲得震天响,乱得一批,只知道不想让他生气、也不想让他担心,最后还是硬邦邦地说了一句缺乏感情的话。
“你不用担心,我自己心里有数!”意思就是你赵云澜一边儿凉快去,我该干嘛还干嘛,不用你管!
赵云澜气儿不打一处来,霎时就脸红脖子粗,额上突起了青筋,这话是他最不爱听的,偏偏这事儿就是不能由着他。他手上加了把力,把沈巍“拎”着转了个方位,“生气”两个字满刻满写在了这个粗鲁的动作里。
“说什么呢,沈巍,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你自己心里有数,所以没我什么事儿了是吗?那你告诉我你都有数什么?知不知道擅用能量,你会疼,会很疼,而且根本没药可以解,你忘了那是什么滋味了是吗?”
沈巍知道赵云澜是为他好、为他着急,才这么不依不饶,被他劈头盖脸地“教斥”着,他心里发虚,不由得想要主动缓和气氛,他说话本就很轻,语调一软尤显得讨好:“云澜,我不疼,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赵云澜却已铆上了气头,仿佛不把话说“绝”了,对不起自己:“不疼?不疼就作死玩儿是吗?人家为了救你连命都搭上了,你要再出什么事,对得起谁?又要我一个人怎么办……”
“你说什么?”沈巍猝然截了他的话,不偏不倚地“对视”着赵云澜的眼睛。
赵云澜眼看着沈巍的脸色在一句话间变得惨白,冷不丁心惊一跳,下意识地问:“什么什么?”
沈巍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臂,清晰而低沉的问:“你是说亚兽族的长老舍命救了我?”
可能是因为沈巍瞪大了眼的关系,他的眼睛显得异常清冷逼人,带着难以名状的惊怯。赵云澜顿觉自己说漏了嘴,同时恍悟楚恕之难得和他默契了一回,料到沈巍知晓有人为他牺牲,定然会负疚自责,无法释怀,对于蛇族长老拼力相救的事,压根就没和他提。可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了。
“沈巍,不是,你听我说,没有,没人舍命,我不是那个意思……”赵云澜仓皇失措地解释着,他懊恼不解,自己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地尽说些伤人的话,是脑子抽风了还是舌头打结了?
此时此刻,这话还有人能信吗?
“赵云澜,你为什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为什么不阻止?你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救我不可?”沈巍没有对赵云澜发火的习惯,他也做不到,看似在斥责他,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压抑,最后他垂下头,抵在赵云澜的胸前,几乎是在痛苦地呻/吟。
赵云澜看着他悲伤欲泣的样子痛心入骨,强撑起他的身体圈搂在胸前:“沈巍,沈巍,你别这样,我当然要救你,我怎么可能不救你,换作是我,难道你能看着我死吗?”
沈巍贴着他的脖颈,依然固执地低掩着头,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声音都埋葬掉:“一万年前,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消失、还错手放开了我弟弟,我本无意独活却没有死成,就当这是天意,我找了你一万年,坚守着自己的承诺,我无怨无悔;如今,为了我们共同的信仰,我纵是一死也是求仁得仁,我的心,别人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吗?现在……现在……”
他说得极轻,更像是自言自语,最后甚至咽掉了后面的话:现在拿别人的命和海星和平来换我的命,你以为这是在救我吗?真是太可笑、太讽刺了!
赵云澜就像是听到了他心里的声音,突然间放开了沈巍,神情异常激动,管不住自己手脚地在房间里乱转着、指天指地地爆发了:“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什么承诺、什么信仰,见鬼的无怨无悔,见鬼的求仁得仁,滚他/妈蛋的世界和平,我赵云澜就要你沈巍一人,怎么了,碍着谁了?天塌了吗?宇宙毁灭了吗?地球人死绝了吗……”
沈巍刹时浓眉深锁,目光不可置信地追随着他不安分的黑色身影,又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他认识的赵云澜,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不寒而栗,充斥着陌生的暴戾与秽浊的负能量。
“云澜……云澜……你……你怎么了?”沈巍不安地叫他。
赵云澜嘴里不干不净,像之前很多次爆怒发作时那样,随手撩翻身边的物件,踢喘着脚边的床凳桌椅,充耳不闻沈巍的呼唤。
“云澜!”沈巍看准了他,大步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用力箍住他的双臂,又腾出手来想要拍抚他的脊背:“云澜,你冷静点,你怎么了……你醒醒……”
赵云澜还在叫劲,像头发了狂的西班牙斗牛,用蛮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两人纠缠着跌坐在地上,沈巍全然不放松,毫不顾忌地紧紧抱着他,抚在他背上的手掌轻缓地送出一道暖流,小心翼翼地压灭了赵云澜身上张扬不驯的火气。
“云澜……云澜……”见他慢慢平复下来,沈巍温柔地唤他,收了掌力继续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在安抚一头刚刚发完脾气的小猎豹,谨慎又宠溺。
赵云澜像是刚睡醒,又像是失忆了一般,思维突然跳回了好几分钟前:“沈巍,我刚才是气急了,乱说的,真的没有人‘舍命’,太叔公挺好的,只是累到了,等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他,真的,不信你可以问祝红、问老楚、问林静,死猫也可以作证,你相信我,我没骗你……”
“我信你,云澜,你别急!”
“真的?你不生气了?你不难过了?”
“嗯,没生气、不难过,我答应你,以后做什么事我都会告诉你,让你陪着我,我也会一直陪着你!”沈巍继续哄着他。
赵云澜从他的怀里撤了出来,一副破涕而笑的傻样,捧着沈巍的脸,“吧唧”亲了一口:“这就对了!”
……
赵云澜前一日“战伤”未愈,又折腾了那么一下,被沈巍按上床没多久,就去见周公了。
沈巍侧身对着他,神色平静,却忧心忡忡……无心睡眠,心口隐隐作痛,不知为什么,身体开始发热,如裸/露在骄阳下烘烤,无处藏身,越忍越是灼热难耐。沈巍想着赵云澜醒来见他发热,必然担惊受累,便自己撑着下床去了浴室,想当然地要以冷水解热。
赵云澜细致入微地贴身照顾沈巍,却忘了告诉他“热症不可入水”!
沈巍之前受热火焚身之痛,几乎都处在无意识的状态中,他一时不解是何因由,只求立刻解了这身热,又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站在他面前才好,来不及细想,就置身在了凉水中,
入水一瞬,清凉醒神,畅快得身心如洗,他才松了一口气……骤然,一缸水像被煮沸了似的,如临热锅。他猛地惊起,竟是周身炸裂般的疼,眼前发黑,几乎就要站不住了,摒着气跨出浴缸,最终还是半步都没拖动,一头栽倒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云……”几不可闻的破碎的低唤,伴随着他痛不欲声的一阵猛抽,淹没在了哗然的水声里——真不中用,又要吓到那人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